三年前,揚州。
戌時將近。
金烏西墜,粼粼的七裏港河浮起破碎晚霞。
還沒等暮色四合,臨水的回環樓閣,就早早掛起了絳紗燈。
萬盞華燈熠熠燦燦,輝映著瀲灩水光,將岸邊的朱樓畫棟都籠罩在瑰麗的光澤中。
這兒,便是男人們醉生夢死的銷金窟,魂牽夢縈的快活林。
——揚州城頗負盛名的倡樓,浮夢苑。
初沅甫一推開窗牖,樓下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靡靡之音,就和著晚風,飄到了耳邊。
若她是不諳世事的良家子,聽見這些汙言穢語,或許會覺得羞恥難堪。
可她生於斯長於斯,是將此當做童謠,聽著長大的,如今,早已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初沅將手搭在窗沿,垂眸俯瞰樓下,略是淒涼地一笑。
也許再過不了多久,她的聲音,也會隱沒在其中吧……
夜色漸濃,撲麵襲來的晚風沁涼。
她對著窗外出神,好似未覺。
直到,屋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她才猛然驚醒,後知後覺地生出了幾分涼意來。
身後,錦履踩過地氈,邁著跫然足音漸漸走近。
不需多想,亦無需回頭,初沅便也知道這來人的身份。
——能這樣肆無忌憚出入她房間的,除了浮夢苑的假母柳三娘,便再別無旁人了。
她愣了愣,側眸看向雕窗,終究沒來得及動作。
因為身後的柳三娘,在繞過屏風,瞅見大敞的窗牖時,便被駭得大呼出聲:“我的心肝兒喲,你把窗開得這麽大,要是不小心被風吹得著涼了,豈不是就要耽擱了你的大日子!”
說著,她便火急火燎地上前,動手將窗扉給闔上。
柳三娘這話這表現,屬實是有些誇張了。
眼下正值季夏七月,縱使是晚間風涼,那也斷沒有因此就染上風寒的道理。
說到底,柳三娘真正擔心的,根本就不是她會不會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