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颠倒

第33章 高家小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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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到高姝言这句话,神态各异。宋弇冷笑一声就要往回走,薛蕴之满脸不明所以,谢似道虽做不出表情,但年过半百的他听到这稀罕话也颇为震撼。

谢止礿自然也想不通,便直接问她:“那你来益州做什么?我编造的那个梦境,可是直接说你身上有大邪祟,只有来懿王府才会有一线生机。”

当时他们拟了好几个托梦的故事,最终还是决定以谢似道的形象来进行诉说。毕竟撇开谢似道“刺杀”先帝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百姓们对他的神魂之术还是深信不疑的。

后来宋弇还让薛蕴之在那木制喜鹊的肚子上开了一层机关,藏了张与梦境内容相似的纸条在里面。他们打赌喜爱收集精巧物件的高姝言定会发现鸟肚里的纸条,当她发现纸条上的字儿与梦境几乎一模一样后定会对他们的说辞深信不疑。

宋弇被谢似道收养的传闻加上谢似道本人出现的梦境,高姝言果不其然就被高远送来了。

高远本就为了女儿的婚事急得发愁,为了能快些治好高姝言的病,自然也不会蠢到告诉皇帝。

一切本该按照计划来,顺顺利利地将高姝言身上的邪祟驱除,成功净化谢似道的魂魄,再将高姝言送回去。

可这姑奶奶却突然说自己本就不想治病。

高姝言此时占了上风,看众人这或失落或恼怒的表情,愈发确认自己十分有利用价值,当即摆起谱来,微微一笑道:“那还不请我坐于客堂,让我慢慢与你们说。”

宋弇坐于上座,喝着去火气的茶水,半垂着眼,看也不看高姝言。谢止礿将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眼睛不断在薛蕴之、高姝言和谢似道三人间徘徊。准确的来说,谢似道只是在看护着晕倒的桃枝,而薛蕴之盯着气定神闲的高姝言发愣。

谢止礿清了清嗓子道:“高姑娘,恕我直言。你身上藏有我师父的‘屯贼’之魄,屯贼本是抵御疾病的魄,与邪祟粘连后反而变成了毁坏身体的元凶,如果不及时取出,恐怕——”

“我知道它的作用。”高姝言坐于黄花梨木制成的玫瑰椅中,脸色苍白,病如西子,“因为这病本就是我故意要得的。”

众人听闻皆是一愣,谢止礿十分不解地皱着眉:“你为何要作践自己的身体?你说的故意沾染是什么意思,又是何人告诉你的?”

高姝言拂了拂耳边的头发:“我只回答你前一个问题,因为我不喜吏部侍郎刘大人的三子,更不想成这婚,倒不如一直病着了。其余问题,事成之后我自然会解答。”

谢似道听毕,若有所思道:“我听闻刘大人家的三子,素来品行端正,憨厚老实,并无不良嗜好。”

“谢国师,”高姝言轻笑一声,“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我并不想嫁人,与其似漂亮鸟雀被拘于铁笼,不如像只麻雀,天空辽阔任翱翔。”

高姝言自小便喜欢看些游记,又喜好钻研些被高远称为**技巧的古怪东西。在其余闺阁少女还在深闺梦里人时,她便一心想着踏遍大梁的大好河山。

她道:“品行端正本就是基本做人原则,憨厚老实更是无聊无趣,我高姝言为何要嫁个除了品行端正,其余一无是处的人?”

谢止礿摇了摇头:“那你这主动引邪祟入体的事情也太过胡来,你若再拖一阵,就真要酿成大祸。”

宋弇一直一言未发,听到此处便道:“听你这语气,似乎与刘智宁早已认识。”

提到这个高姝言便气不打一处来:“之前在园林不小心碰见了他,自那后就天天给我写那狗屁不通的酸诗,害我都不敢再出门走动。”

薛蕴之恍然大悟:“原来那句‘姝言展舒颜,清荷映清和’是刘智宁写给你的。”

宋弇并不关心她与刘智宁之间的事情,只是问道:“那你白日里做那副样子是干什么,不想与刘智宁成婚,想来碰瓷本王?”

谈到这,高姝言便看向谢止礿:“我以为你才是懿王,因为听说懿王是由谢国师抚养长大的。”然后她又露出难以形容的神色望向宋弇:“我却没想到,你才是懿王。你们修道的,身上杀戮气会这么重?”

“你还挺有慧根,杀戮气息都看得出。”谢止礿看向宋弇,赶紧撇清关系道,“她可不是在夸我啊。”

宋弇鼻子里哼了一声:“在夸你像个清心寡欲的道士,你受着吧,应得的。”

谢止礿:“……”

高姝言继续波澜不惊地叙述惊天事情:“总而言之,既然陛下有提到我与懿王你的婚事,那便是我退掉刘家婚事的大好时机。”

宋弇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其余几人皆齐刷刷地看向他。

宋弇怒目圆睁:“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胡说!陛下把我爹喊过去后,我爹回来与我说的。在收到你那喜鹊时,我爹差点没昏过去……反正你也喜欢男子,不如把我娶回家,你随便与谁在一起,我去游历大梁的好山好水,咱们互不打扰。”高姝言一下子说了太多话,又开始不断咳嗽,脸都咳红了。

“呵,你做梦。”宋弇一口回绝,旁边的谢止礿轻轻看他一眼,嘴唇轻抿,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么说好了,懿王殿下。我出京城前,杜撰了您和我的事情,并写成了话本。只要我留在京中的家仆得不到我的飞鸽传信,三日后,这话本便会传遍京城的各个茶楼。反正皇帝陛下也乐见其成,到时候这婚您是想结也得结,不想结也得结!”

“砰——”

茶杯被宋弇掷得稀巴烂,他猛地起身瞪向高姝言,高姝言亦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宋弇“叮”地将剑抽出,剑身寒光一闪,高姝言汗毛都竖了起来。

“高姝言,是本王给了你很好相与的错觉,让你蹬鼻子上脸威胁起我来了?本王这就把你杀了,扔到荒郊野外,对外说你在来益州的路上遭遇劫匪。谁敢不信?”

高姝言吓得嘴唇发白,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你不敢杀我,因为我身上还有谢国师的残魄,而且你们不是想知道谁给我支的招么,杀了我就没法知道了。”

宋弇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将灭灵放于高姝言的肩上,再近一寸就要割到她纤细的脖子。

只听宋弇嗤笑道:“高小姐终归是被高大人保护得太好,不知这世上让人开口的法子多了去了。我六岁那年,亲眼看到宫里有个小宫女被皇后抓了去,拔了舌头,砍了双手双脚做成人彘。你知道为何?就因为她不肯说宫里哪两位娘娘对食。你以为是小宫女忠心护主?不,是因为她不管说与不说,都会死,不是被她主子杀了,就是被皇后杀了。”

谢止礿看高姝言本就瘦弱的身体此时抖得像张纸片,于是出声提醒道:“宋弇,你别吓她了。”

“我说这故事,也是为了提醒你,注意一下你现在在谁的地盘上,要威胁人也得自身本事强大才行。”宋弇将剑收回来,面若寒霜道,“我想,你现在愿意好好配合了吧。”

高姝言一下便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跌在玫瑰椅上。

场面上一时没人敢说话。宋弇生平最讨厌被人算计和威胁,以前在宫里没少遇到,高姝言也算触碰到了宋弇的逆鳞。谢止礿和谢似道都知道他这脾气,也没吭声。

至于薛蕴之,自个儿都吓了半死,想想自己之前没轻没重地跟宋弇开了那么多玩笑,真是悬崖上翻跟头——找死。

最后还是谢止礿打了个圆场:“我有一个法子,既可以帮高姑娘退婚,又可以探探这刘智宁是否良人。说穿了,高姑娘与刘公子并未见过几次,草草退婚错过佳缘就不好了。”

高姝言恢复了些血色,态度好了不少,低声道:“谢公子请讲。”

“高姑娘,平时可有做梦,是否觉得有些梦荒诞无依,有些梦却真实逼真,颇有庄生晓梦之感?”

高姝言点点头,谢止礿便继续道:“荒诞之梦,尽管情节离奇,醒来只会让人嗤之以鼻。只有这贴近真实的梦,才会让人心烦意乱,困扰许久。我们神魂师,既然能破解邪祟设立的幻境,当然也能构筑幻境。”

高姝言不确定道:“谢公子,你的意思是——”

“我们在幻境里吓一吓刘公子,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若他是个沽名钓誉懦弱无能之辈,醒来后自会主动取消婚约。若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高姑娘不妨多考虑考虑。”

高姝言沉默片刻,应道:“好,虽然我觉得不用试刘智宁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能让他主动退婚当然更好。”

谢止礿点点头,然后拍了拍宋弇的手,轻声道:“这样你可满意?”

宋弇睨他一眼,食指支着太阳穴道:“还望高小姐遵守约定,先传书信给家里,将话本全给我烧了。”

“我知道了,”高姝言闷闷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等等,这刘智宁刘公子人在哪里,咱们商量这么久,他要是在京城不是白搭。”薛蕴之拍了拍脑袋。

高姝言冷哼:“他在雍州,听说是去年科举落第,跑这里散心来了。科举考了几年也未中的,想来也是个废物。”

谢止礿看她这态度不由咋舌,刘智宁是真把高姝言得罪的狠了,科举本就难考,未中的也算不得什么废物。

宋弇却见怪不怪:“厌恶之人,自然对方做什么都是错的。若是欢喜之人,哪怕做些恶劣的事,在自个儿眼里都是可爱的。”

薛蕴之和高姝言皆不赞同道:“哪有这种说法呢。”

宋弇却阴阳怪气道:“怎么没有呢?我受尽心爱之人冷眼,哪怕对方捅我一剑,到现在也不愿与我亲近,我也觉他可爱之极。你说呢,谢止礿?”

“……”问题又抛给了谢止礿,他只得打着哈哈:“确实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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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乌龙茶:

宋弇这人,一直是有股子疯劲在身上的(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