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格恨得牙痒痒,正想要伸手堵上这胡乱说话的小子的嘴,眼前却是刀光一闪。下巴上的胡须被斩断几根后飘落,身体也随之僵在原地。
“荣大人,怎么连个小孩讲话都不让。入室盗窃,不罚反而还要包庇么?”
宋弇凉凉地看荣格一眼。
荣格汗毛竖起。
丹水县虽闭塞,但懿王的名声却早已传了过来。
都说这懿王杀伐决断,好几个益州的官员富商因为得罪了他而死状惨烈。皇帝知晓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点也没有想管的意思。
也不知是哪里传的说懿王不受皇帝待见才被弄来了益州,就这令人闻风丧胆的传闻加上胡通判在信中反复叮嘱的样子,分明是个一惹就要送命的主。
荣格看着宋弇横在自己眼前的长剑,吞了口唾沫,好声好气道:“懿王殿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那守山人在哪里?还不快让他把盗窃的物品还回来。”
“懿王殿下,守山人其实也有难言之隐……据说他妻子昏迷许久,高烧不退,也已经在居民间募集过一次捐款,只是还是不够固魂丹的钱财。”荣格辩解道。
“呸!”阿巧也不管荣格听不听得到她讲话,只管骂道,“那是我离宫前殿下给我的,我老婆子死了你们就能随便撬啦?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谢止礿也为阿巧打抱不平道:“狼耳奶奶没钱买固魂丹你们不帮她,守山人没钱做盗匪,你们反倒又募捐又替他遮掩偷盗行径?”
“这位公子,这完全是两回事。固魂丹只能从扣扒那里购买,扣扒又都在卡木珍,去往卡木珍的路又只有守山人能引领。”荣格苦笑,“实话与你们说,丹水县的县尉换了一茬又一茬,可守山人却是由山神指定。这是世代传下来又雷打不动的。论起地位,守山人才是丹水县最高的。”
宋弇问:“照你这么说,守山人既然是山神指定,怎还会被山神责罚?”
“这……也是有些蹊跷的地方。”荣格面露愁容,环顾四周小声道,“近来越来越多的人受到责罚,比起往年都要多。只是未想到这次守山人的妻子也会遭殃。”
宋弇冷哼:“怕是扣扒们缺钱了吧。”
荣格瞳孔地震。
这可不兴这么说!
宋弇不想与之多说,故意吓唬他道:“守山人盗走的是大梁皇室的秘宝,让他赶紧归还。不然我直接将他斩首,我可不管他对你们丹水有多重要。”
荣格擦着头上冷汗,直说:“是是是。”
说到这,谢止礿便想起失联半月的薛蕴之,忙问道:“流放至丹水县的人都去了哪里,我怎么未见到过?”
“啊,那些人啊。都在布拉尔雪山附近做劳工,有专人看守的……”
那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布拉尔雪山附近了。
众人见没有别的线索,打算将阿巧安置在屋内,再动身前往守山人的住所。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咔哒——”一声。
“谁?!”
门外响起慌乱的脚步声,狼耳拔腿就追。
来人除了守山人还有谁。
守山人背影十分好认,狼耳说他脚印巨大,这异于常人的壮硕身躯与其脚尺寸也十分匹配。他身形高大,目测将近九尺。浑身肌肉隆起,身上粗布衣服都被撑出形状来。
守山人的家在地势更高的地方,远离整个村寨,又被重重树木围住。众人在上坡时拼命追赶,未练过的荣格很快便体力不支。
荣格喘着气道:“卡恰,你不要跑了,把阿巧的东西还回来吧。这位是懿王,你有什么难处与他说,他会帮你的。”
卡恰慢下脚步,缓缓转过身,身形半隐在树林里。
他用浑厚粗哑的嗓音问道:“我要固魂丹,他也会帮我买吗?”
“当然当然,他是王爷,很有钱!”
狼耳也好,卡恰也罢,一个个的听到宋弇王爷名号后都变得有些迟疑。
现在当然是安抚卡恰为主,先骗他将宋弇母妃的书信交出来再说。虽然这么做不太道德,但谢止礿也不觉得宋弇会好心帮忙……
果真,宋弇朝他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我看着十分像冤大头么?”
谢止礿小心翼翼道:“大概,或许,百姓们都觉得富人达则兼济天下?”
不过卡恰显然没有狼耳这么好骗。
他犹豫片刻后又往山林里冲,身形渐行渐远。接着“轰隆轰隆”声响炸开,地面一阵如地震般的剧烈摇晃,山上竟滚落下巨大石块。
石块带着压倒一切的气势朝众人压来。
谢止礿:“?!”
狼耳爬树能手,三下五除二便爬到了树枝上。宋谢二人更是不用说,脚尖一点便飞身躲过巨石,身轻如燕躲着十分容易。
但却苦了荣格。他一见着巨大山石便如脚上生根,待醒悟过来已来不及,身体虽勉强躲过,腿却结结实实地受了巨石重压。
“啊!”荣格倒在地上,抱着右脚哀嚎,痛得嘶哑咧嘴。
谢止礿望着卡恰即将消失的背影,立刻道:“狼耳,带你们县尉去包扎一下。”
“可是……”狼耳嫌弃之色明显。
“快去!不然我不帮你阿奶超度了。”
狼耳抿抿嘴,从树上跳下来,不情不愿地让荣格搭着他:“你们若是进山,记得叫我。”
这下只有二人追赶卡恰。
未走多久,他们便看到不远处建造着一幢民居,上方还有炊烟袅袅,想来便是卡恰的屋子了。
谢止礿追赶卡恰,脚上却似绊断了一根线,耳边“嗖嗖”便传来几支暗箭。
他下腰躲过,一道黑影却从天而降,带着刀风从上而下劈来。
“这都什么啊?!”
谢止礿一看便知道对面这东西出自哪人手笔。
一只木雕的傀儡娃娃,手上握着把割草的镰刀,笑得一脸诡异地朝自己劈来。
这娃娃有着两个乌漆嘛黑的眼珠子与咧到耳后根的嘴角,一排尖利细密的牙齿和红彤彤的两个红鸡蛋似的红晕。
这等奇怪审美,除了薛蕴之还能有谁?
“谢止礿,你的后腰……”宋弇提醒道。
难怪后腰凉飕飕的!
谢止礿往后腰一看,一大块布被傀儡娃娃的镰刀割了下来,露出白花花的后腰肉来,风一个劲往里面钻。
“这是我最后一件衣服了!”谢止礿咬牙切齿,愤恨地抽出魂归对着傀儡娃娃当头劈下。
傀儡娃娃十分灵巧,矮身一躲,剑身便劈到了碗口这么粗的树上。
“嗷!”劈砍力道猝不及防地被这么反弹回来,他手腕一痛。魂归脱手,眼看着就要落到地上,又被一只手稳稳握住。
黑发带着疾风轻拂过他的脸颊,一阵茶茗的气息飘过后,只听对方轻笑:“怎么恼羞成怒到都失了章法。”
笑完便将魂归扔还给他,右手握着的那把黑剑猛地燃起熊熊大火。宋弇眼睛一眯,剑尖便直接插入傀儡娃娃心脏。
“啊!”傀儡娃娃尖叫,从心脏部位开始着火,一路蔓延烧到四肢,眨眼便化成了团灰烬。
谢止礿委婉道:“我觉得怎么着还是得给蕴之留着娃娃吧。”
他看薛蕴之平时做神偶做得挺辛苦,经常做完就头晕目眩的。
“留着?”宋弇冷笑,“不让他本人提头来见我就不错了。”
谢止礿:“……”
薛蕴之,好自为之吧。
“冷……好冷。”木**躺着位面色惨白的女人,她身上盖着一层又一层的棉絮,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念叨着冷。
卡恰已经于屋内添了许多柴火,热气蒸腾,都快将人蒸熟了。他将衣服脱得只剩半边,露出古铜色健壮半身。
他握着女人冰冷的手,想要将自己的热量传些给她。
“阿琳……”卡恰面露痛苦,他已经将能变卖得东西都卖了。好不容易换到了固魂丹,阿琳吃了一颗好了半月后便又陷入相同的高烧症状。
他没有钱再换一颗,也无法再离开妻子超过一天。
上次高烧还能说话,现在却连意识都模糊了。他怕他花个几天进山出山,阿琳会撑不住。
明明不履行守山人职责的话,便会进一步触怒山神。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卡恰将阿琳的手放回被褥,然后从墙上拿下磨得锃亮的大刀。
他打开门,就见到来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们会死在外面。”卡恰捏紧了藏在身后的刀柄。
宋弇道:“把你从阿巧家偷的东西还过来。”
卡恰粗声道:“我已经卖掉了,没有了。”
“是么。”宋弇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女人,“要是固魂丹有用,她怎么还昏迷着。”
卡恰痛苦闭眼:“是我,是我信仰不诚,害惨了她。”
“如果我说我能治好她呢?”宋弇往前踏一步,却被粗壮手臂拦截在门外。
“不可能的,外乡人,离我妻子远点。你再往前踏一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卡恰低声警告。
空气中立刻弥漫起剑拔弩张的味道。
“愚不可及!”
“竖子岂敢!”
宋弇提剑就砍,卡恰以刀相抵。刀剑相撞,门板咔咔崩出两道裂缝。
“给我让开!”宋弇右手握剑,左手抵门。卡恰以相反力道按住门,指尖发白,牙关紧咬,露出红色牙龈。
二人相持不下,门板腹背受力,终于承受不住,竟是从中间硬生生断裂成两半!
宋弇拆下门板,收剑欲矮身跃入屋内,卡恰却将门板直接双手抱起,从里往外对着来人狠狠扔出。
宋弇立刻后退一截,灭灵剑气大涨,将门板又砍成几段。
卡恰壮硕身躯如门神般遮挡着里屋,根本不给宋弇任何进入机会。
“既然这样,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屋子。”宋弇勾起一边唇角,将灭灵在地上蹭了蹭,火焰沾上野草,立刻蔓延开来。
“那我先把你杀了!!”卡恰终于从门框中移开,背部与手臂肌肉可怖隆起,重达百斤的大刀轻松握在他手上,仿佛把玩着孩童的玩具。
这种刀用来砍熊都绰绰有余,宋弇还敢挑衅他。宋弇嘴巴也真是坏极,言行举止活似话本里的大魔头。
谢止礿一边担心地看着宋弇,一边猫着腰偷偷潜入室内。
室内又闷又热,他一进去便觉得像被人关在了蒸笼里,闷得透不过气。
“得罪了。”他伸出手摸了摸榻上女人的纤细手腕,奇怪地“咦”了一声。
“她咋啦?”
“丹水人一直在说什么固魂丹,我还以为她是神魂离体所以昏迷不醒。但方才探了一下,魂魄在体内好好的呢。”
谢止礿有些奇怪,猛地醒悟过来方才是有人在与他搭话,惊奇道:“师父?你什么时候醒的?”
“就刚才,看你摸人姑娘手腕的时候。”
谢似道将缠在自个儿身上的绳子解开后便从谢止礿背后跳下来,然后在阿琳身体四周转了转,又是翻眼皮又是听她体内的声音。
“你别胡说!”谢止礿忙朝外面飞速看了一眼。
宋弇专心挑衅卡恰,并未注意到里面动静。
谢止礿舒了口气,小声道:“我这是试探神魂呢!”
“你知道为何你探不出么?”谢似道严肃道,“因为这是热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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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乌龙茶:
谢止礿,不多的情商和求生欲全部用来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