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穹垂了眼,依言搭上她的手腕。沉靜的時光在兩人之間靜靜流淌,仿佛一條逆水的遊魚,一下子回溯往上,遊回了少年時候。
“胸間淤氣散了些,”薛穹淡聲道:“但傷勢依然凶險,書吏怠慢不得。我另開一劑方子,勞煩林嫂趕緊交給我外頭的藥童,取了藥來煎。”
說著,便取過紙筆,徑自寫起方子來。習了多年的館閣楷書,端方雅正,讓那一味味草藥也有了華貴的神氣。
寫就,將藥方交於林嫂,又道:“書吏坐好,我為書吏施一回針。”
林嫂接了藥方,知道麵前這女吏的病情緊要,耽誤不得,連忙奔出門去。
薛穹一麵輕輕將銀針旋入穴位,一麵道:“痛便告訴我。”
楊枝笑了笑:“薛哥哥是故意將她支出去的,對嗎?”頓一頓,補道:“這些年走南闖北,我自己也學了點皮毛的岐黃之術,方才我探了下脈,確實好些了。”
薛穹淡笑:“也不全是危言聳聽。江行策是武人,腳下沒個輕重,你得好生將養——我與柳敬常說,不讓他派重活給你。”
靜默片刻,舔了舔幹燥的唇,方終於將不相幹的話說盡一般,抬目凝望著她,啞聲問:“阿敏,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什麽是好?什麽是不好呢?
衣食無憂是好?還是親人相伴是好?
錦衣華服是好?還是自由自在是好?
楊枝垂了眼,又立刻抬起頭來,綻開一個笑:“我好得很,薛哥哥。我在江州認了兩個兄妹,他們很照應我。”
少女明媚的笑讓薛穹心頭一刺。他如何不知,八歲離家,能活下來已是萬幸。
身為醫者,他知道江令籌那一腳有多重有多痛。可痛成那樣也不見她喊出一聲——這樣的痛她受過多少回?
前些年,他四方遊曆,為人問診,訪尋草藥。風餐露宿不在少數,亦有遇著宵小遭人誆騙劫掠的時候。他一個成年男子,尚且覺得艱難。她一個總角女童,這些年,究竟是如何熬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