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嫂打了水來幫她洗漱,洗畢她歪在塌邊靠著,許是白日睡多了,晚間反而走了困,好在這屋子原是龔嶽的,雖不常來住,但布置卻十分講究,尤其那書籍文物倒是擺了滿架。
林嫂收拾妥當,見她沒什麽需要,便退到了外間。楊枝左右無事,隨手自架上取了本書下來,信手翻到其中一頁。
“仁人之事者,必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然當今之時,天下之害孰為大?曰:若大國之攻小國也,大家之亂小家也,強之劫弱,眾之暴寡,詐之謀愚,貴之敖賤,此天下之害也。又與為人君者之不惠也,臣者之不忠也,父者之不慈也,子者之不孝也,此又天下之害也。又與今人之賤人,執其兵刃毒藥水火,以交相虧賊,此又天下之害也……”
是《墨子》中的一篇,她幼時讀過。
她雖前後進學不過三載,但學業進益極快,後又有薛穹幫扶,學業可謂是一日千裏,莫說嘉安王府,在京中勳貴的幾個孩子中都是佼佼者。
雖不敢在人前多表現,但人後總是尋摸了各樣的書來看。
彼時尚在半通不通的年紀,囫圇記下了不少篇章,卻不解其意。後來年歲漸長,又經曆那些事,才漸漸明白,這簡單詞句背後的刀光劍影、人心鬼蜮。
可人心本不該如此,不是嗎?
窗外的月亮更明了,樹上傳來兩聲鴉鳴。
人說大理寺鳥雀不敢棲,也不盡然,烏鴉這等食腐而生的鳥類,便最是喜歡棲居在大理寺這般陰森之地。
她是烏鴉,柳軼塵亦是烏鴉。
烏鴉——她忽然想到什麽,鋪開一張宣紙,懸腕疾走,外屋響起腳步聲也未覺。
直到筆下完工,才鬆了口氣般,輕咳兩聲,撂了筆,凝眉仔細端詳。
在門邊候了許久的人這才開了口:“畫的不錯,日後大理寺沒活了,還能上道觀給人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