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谢温时急促地拍了几下门, 院子里轻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
他大脑空白了一瞬,浑身冰冷,想起了许多种血淋淋的可能……颤抖着手, 攀向了墙头。
他用力蹬上墙面, 手指握得发白, 死死攀住铁灰色的石头。
爬上墙头, 他看见了上面清晰的血手印。
五指细细的,暗红的痕迹上透出指纹,看得出昨晚她流了多少血。
谢温时跳下高高的墙头,脚震得发麻,却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了。
他顺着路上零星滴了一路的血迹跑进屋,之前好好的屋门, 已经和墙面分离, 彻底倒在了地上。
脚踏上门槛, 他忽然升起一种胆怯。
近在咫尺,他却不敢探头去看, 怕躺在那里的, 是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再笑的她。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谢温时不断说服自己。
他猛地踏进门, 跑到炕边,看到了炕上蜷缩着的少女。
她只穿着单薄的黑色衣裤, 眼睛紧闭,一向白皙的肤色变成了缺少血色的苍白。
左手臂上, 赫然是一道七八厘米长的伤口。
暗红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干涸狰狞, 像一只恐怖的蜈蚣盘踞在少女的身上。
除了这道最严重的,她的脖颈、手臂上还有许多细小的红痕和淤青。
这还是没被衣裤遮住的部分。
那衣服的布料底下,被遮住的部分呢?
谢温时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发颤,指腹抬起,贴近少女的嘴唇上方。
温热的气息喷到他的手上。
他骤然松了口气。
他弯腰,不敢碰她的身体,轻轻推了推她的脸,“申宁,申宁?醒醒。”
他的语气轻柔缓和,像是生怕吓到她。
手下的睫毛突然颤了颤,扫过谢温时的手心。
他屏住呼吸,等着申宁睁眼。
申宁没睁眼,不止如此,她还熟练地蹭了蹭他的掌心,软热的嘴唇贴上他的手腕。
她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唔,谢温时……”
谢温时感觉到手腕传来的濡湿触感,手臂一僵,她在舔他。
他避开申宁的嘴唇,果然看她小猫一样舔着嘴唇,像是口干。
他赶紧倒了杯水,小心翼翼送到她唇边,“喝水。”
少女眼睛没睁,习惯性的抬起上身,就吃痛地倒了回去,“疼。”
委屈巴巴的声音。
谢温时心疼又无奈,放下搪瓷缸,犹豫一下,在炕边坐下,把她的头抬起一点。
他单手拿过搪瓷缸,“可以喝了。”
申宁就着他的姿势,两手扶着搪瓷缸咕嘟嘟喝起来,溢出的水滑进她的脖颈。
等喝饱了,才满意地放下手。
谢温时看见她手上都是小伤口,心疼得微微揪起。
他回身放下搪瓷缸,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朦胧清澈的琥珀色眼睛。
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嗯?你怎么来了?”
说着,脑袋一倒,又没骨头一样落到他腿上,眯着眼蹭了蹭。
谢温时已经顾及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的问题,语气柔和急切,“你怎么受伤了?”
申宁打了个哈欠,埋在他的怀里,汲取他身上干净的气息。
她含糊道:“狼找我报仇来了。”
“报仇?”谢温时一怔。
申宁手指头指了指墙上的狼皮大衣,也十分疲惫,“那是它爹的。”
她不算是极其好战的,除了给自己找口粮,很少主动对大型野兽发起战斗,比方昨晚那只野狼的亲爹,就是来大队伤人偷鸡,被她解决的。
过了没几年,长大的狼儿子又来了。
谢温时恍然明白,心境更加复杂。
若她是人,他还能劝她小心为上,可她是豹,动物间的掠杀天然无法避免。
他叹了声,暂且放下这件事,专心问起了她身上的伤口。
“你的伤这么严重,我带你去县里医院好不好?”
申宁摇头,“不去!”
她抬起自己伤最重的左手臂,这是那头狼垂死挣扎中划伤的,许久没受这么重的伤,还真是疼得厉害。
谢温时皱眉,“这么深的伤口不处理会发炎的。”
“我不会,我很快就好了,”申宁拒绝。
野兽的自愈能力本就很好,也许她的体质特殊,受了伤也能恢复的很快。
她辩解道:“过几天我就好了,真的!”
谢温时不太信,但申宁这个物种他并不了解,也不能确认。
“真的能自己恢复?”
他低头看看申宁手臂上的伤口,那么长那么深,要是人类,不上药是不可能不发炎的。
申宁用力点头,一脸老实,“医院的味道好难闻嘛。”
反正这点伤,七八九十几天也就好了。
她只是略略谎报了几天而已。
谢温时仔细思索了下,勉强点头,“要是一直不好,你就跟我去医院。”
他小心地把她的脑袋抬起来,放回枕头上。
突然离开他腿的申宁不太适应,眨了眨眼。
谢温时膝盖顶到炕上,把被她踢到炕尾的被子拉过来,准备给她盖上。
他口中一边道:“我等会儿去跟大队长说一声,请几天假。”
申宁不愿意盖被,“会弄脏的。”
谢温时失笑,“你一只豹子还这么讲究?”说着,还是把被子展开,小心翼翼盖到她的身上。
他掖着被角,絮絮叨叨地叮嘱。
“你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完再去找大队长。”
“你白天小心一点,不要碰到伤口。”
“我下午再来看你好不好?”
申宁被被子裹起来,看着谢温时绕着她忙忙碌碌,心里有种微妙的幸福感。
像是她小时候被他每天抱在怀里的感觉一样。
他动作轻轻的,那么小心,生怕会弄疼弄断她细弱的胳膊腿儿。
现在的她早已强大,甚至武力值远远超过他,还是很愿意被他当小家伙哄着。
许久不见他回应,谢温时抬头,“怎么不说话?”
申宁眨眨眼,“我要吃鸡蛋!”
被她好不容易保护下来的两只鸡,昨晚肯定受了惊吓,不知道昨天下没下蛋。
谢温时一切都依她,“好。”
他匆忙煮了几个鸡蛋、怕她不够吃,又多蒸了一条鱼。
趁等东西变熟的间隙,他赶紧去了大队长家。
他一晚上没睡好,天一亮便来找申宁,如今大队长家才刚吃早饭。
大队长呼噜噜喝着玉米面粥,一抬头看见谢温时,十分惊讶,“这一大早的你咋来了?”
“出了点事,”谢温时对大队长的家人微微一笑,匆匆把大队长拉了过来。
大队长满面狐疑,“啥事啊?”
“昨天那只狼,”谢温时叹了一声,见眼前的大队长眼睛猛然瞪大,“咋了!”
他低声道:“申宁被那只狼伤到了,伤得很重,我替她跟您请几天假。”
“被狼伤了?!”大队长声音猛然拔高,像破了音的二胡。
谢温时颔首,“她正在家里休息,恐怕一时半会上不了工。”
说完,他想着找谁帮申宁解决下午饭的事,又快步去了知青点找宋雪洁。
留下大队长一脸震惊,猛一跺脚,赶紧赶去申宁家。
知道申宁受伤的宋雪洁也大为紧张,得知谢温时的来意,也爽快地答应了。
“那我中午去帮她做个饭。”
谢温时处理好这些,才匆忙赶回申宁家,院门已经打开了。
他把煮熟的鸡蛋和鱼给申宁端到炕桌上,随口问道:“大队长来了?”
申宁咽咽口水,眼睛紧紧盯着热腾腾的食物,“嗯,刚走了。”
大队长看见她手臂上的伤口,险些没吓死,哆嗦着说让她好好养伤。
谢温时松了口气,大队长是吓坏了,都忘记问他为什么这么早来找申宁。
他摇摇头,暂且放下这件事,把筷子递给她。
申宁便大快朵颐起来。
他又叮嘱了许多句话,看时间实在不能再拖下去,才准备去公社上班。
临走前,申宁给他扔了把钥匙,“这是院门的。”
她语气单纯,浑然没在意把自家钥匙给一个男人多危险。
申宁只是觉得,小伙伴这个身手,总爬墙容易摔到。
谢温时握紧手里的钥匙,心中叹了一声,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好好休息。”
……
等谢温时赶到宣传部时,不可避免的,他迟到了。
万主任有些惊讶,“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晚?”以往谢温时可是从没迟过一分钟的。
谢温时额头渗出细汗,一副跑急了的样子,摇摇头:“出了点事,出门晚了。”
王松抬高自己的胳膊,欣赏着手腕上崭新的手表,“迟了快十分钟。”
等他抬头看向谢温时,立刻叫了一声,“哎呦,你受伤了?”
他猴子一样跳起来,窜到谢温时面前,弯腰盯着他的衬衫下摆看。
谢温时低头,果然看见白色的衬衫上染了一小片暗红,估计是从申宁身上蹭的。
他整理了下衬衫,准备去简单清洗一下,“不是我的血。”
王松还想追问,便被万主任打断了,“今天我去县里开会,你俩要不要跟着去溜达溜达?”
宣传部的夏季宣传教育结束,正是向上面汇报结果的时候。
王松眼前一亮,立刻答应,“去!”
他急不可耐地怼怼谢温时的胳膊,“我们去转转呗!多好的机会!”
谢温时想起不愿去医院的申宁,心思微动,笑着应了下来,“好。”
等到了县里,万主任去开会,他们两个干事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王松兴致勃勃,“谢哥你要去哪儿?”
谢温时想都没想,“医院。”
“医院?”王松惊讶,“你生病了?”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一圈谢温时,身板笔直,脸色红润,怎么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谢温时摇头,只是道:“帮人带点药。”
王松想想,反正自己也没什么要买的,便好奇地跟着谢温时去医院。
他进去找医生开金创药,买了两瓶,又买了瓶红花油。
王松看着这药量咂舌,“这人伤得挺重啊?”
不然,寻常人受伤哪用的了两瓶金创药?
谢温时把药瓶揣进口袋,又去供销社,很巧,还是刘庆妹在的那家。
自从他和申宁和好,刘庆妹对他的态度便重新友好起来。
一见他进来,她笑眯眯地打招呼,顺口问道:“哎呦谢同志来啦?我申姐咋没来呢?”
谢温时:“大队还没放假呢。”
这个供销社他来了好几次,很熟悉有什么东西,径直道:“我要半斤红糖。”
这个红糖,好像可以补血。
他想着申宁流了那么多血,正需要喝点红糖水。
刘庆妹一愣,像是想到什么,脸上笑容顿时促狭起来。
“好,好,我这就给你包,”她麻利地去称糖。
王松好奇问道:“申姐是谁啊?”
听这个售货员的语气,谢哥好像常跟这个“申姐”一起来似的。
谢温时默了下,道:“我们大队的一位女同志。”
王松更好奇了,语气直白,“你对象?”那天吃饭以后,他妈说谢哥肯定是有对象的!
谢温时:“……”
他瞥了王松一眼,“这么八卦做什么?”
刘庆妹耳朵尖,听见两人说话,把红糖包递了过来,偷笑道:“还不好意思承认呢。”
她咳了咳,“总共半斤糖票,还有两毛钱。”
谢温时把票证和钱都递过去,拎上红糖,便大步往供销社外走。
脚步罕见的有些匆忙。
王松鼻涕虫一样黏上去,穷追不舍,“真是你不承认?你对象和你同大队?”
谢温时走出几百米,耳边的人还喋喋不休,他终于忍不住停下。
王松:“?”
他的眼神和眼巴巴的申宁有点相似,谢温时语气无奈,“你是媒婆吗?”
王松看着他的眼神,觉得他想说的不是媒婆,是八婆。
和谢温时越熟,他顽皮的本性就越明显,缠着他非要一个答案。
“你就告诉我呗?你是不是有对象?”
谢温时叹了一声,索性答道:“暂时还不是。”
王松咂咂嘴,明白了,嘿嘿笑了两声,“你这样的还能追不到对象?”
谢温时不再理会,快步往县上肉站的方向走。
他算是走运的,赶上了最后一块五花肉。
漂亮的五花肉红白相间,躺在肉板上,肥瘦恰到好处。
红烧肉用这样的肉做起来最好吃。
谢温时松了口气,立即道:“我要这块五花肉。”
说着,眼睛在摊位上扫了一圈,又指向几根大棒骨,“那几根我也要。”
到最后,他手里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王松空手而归,但脸上也是心满意足的。
也许是受王母的耳濡目染,他对八卦很感兴趣。
谢温时被缠得无法,好不容易等万主任回来,他才逃脱了王松的魔音贯耳。
等下午下班,他一路狂奔回红江沟。
还没到下工时间,谢温时拎着五花肉想了想,要是在他屋里做饭,肉味儿得传的人人都闻见。
他带上新鲜的药、红糖、五花肉和棒骨,绕路去了申宁家。
拿钥匙开了门,他进了屋,把东西放到外间的橱柜上。
里间和外间中的门开着,他轻手轻脚走近,看见申宁睡得正熟。
她又把被子踢到脚下,衣摆睡得卷起,露出一截细白的腰。
腰上伤得青紫一片,肌肉线条却依旧清晰,是经过大量运动的紧致有力。
谢温时别开眼,小心翼翼把她的衣摆拉下去,盖住腰。
申宁还没醒,他便掩上了外间的门,准备先烧壶水。
申宁虽然不爱喝热水,但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家里是有暖水瓶的。
谢温时烧了壶水,把滚烫的开水倒进暖水瓶里保温,这才开始做饭。
在沪市的时候,市面上的红烧肉大多是甜口的,谢温时想着申宁爱甜,便也做了甜口。
这块五花肉不到一斤重,怕申宁不够吃,他多切了两个土豆,一步步地炖煮,到最后盖上锅盖。
得等一阵子。
他坐在炉灶前,慢慢添着柴火,橙红的火光映着他的眼瞳,明灭闪耀。
才十几分钟,肉味渐渐传出来,他听见里间的人哼了声。
他赶紧站起,推门去看,“申宁?”
申宁正贴在墙边躺着,脑袋伸出炕边悬空,用力地嗅闻着,“你做了肉吗?好香!”
谢温时把她的脑袋推回枕头上,颇为无奈,“别急,还要等很久。”
申宁眨眨眼,想要爬起来,“我想去看——”
话音未落,已经被谢温时打断了,“不行。”
他语气坚决,“你乖乖在炕上呆着,不准出去。”
正好申宁醒了,谢温时掏出口袋里的两瓶金创药,一瓶红花油,都递给她。
“我去医院问了医生,这是医生给开的药。”
不等申宁拒绝,他先一步道:“我闻过了,金创药没味道,你可以先用这个。”
申宁只好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但她胳膊一伸,“你给我涂!”
她眼里闪过灵动的狡黠,“我浑身是伤,一动就疼!”
眼睛一低,余光却偷偷往上瞄,是小猫咪惯用的撒娇手段。
她这只大猫咪也用得很熟练。
谢温时哑然,只好点头,“好。”
他仔细洗干净手,把刚烧好的热水倒出一搪瓷缸,加了一勺红糖,先递给申宁,“你先喝一点。”
申宁便捧着甜甜的红糖水喝了起来。
她伸出胳膊,享受地等着谢温时给她上药。
一副被伺候惯了的大爷样儿。
谢温时看着好笑,等看到申宁的伤口后,心情有略微沉重下来。
比起早上,她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这道长长的伤口收敛起来,不再是皮肉翻开那么狰狞。
他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口,打湿手帕,清理伤口周围的皮肤。
他动作小心,怕弄痛她,申宁自己却毫不在意地一口口喝着红糖水。
小伙伴肯定放了很多糖,甜甜的。
仅仅清理这一条伤口,谢温时就花了十几分钟,到最后直起腰,发现脊背已经凉了一片。
是衬衫被汗打湿了。
他打开金创药,把棕黄的药粉均匀地抖在伤口上,她的手臂轻颤了下。
“疼,”像被盐洒在伤口上一样。
谢温时赶紧握住她的手臂,把药粉抖完,轻声哄着,“乖,马上就好了。”
但事实证明,申宁身上的伤口不止一处。
谢温时把她明面上的伤口上完药,犹豫半天,还是问道:“还有哪儿被划上了?”
申宁喝完了满满一缸子的红糖水,想了想,摸摸肚子。
谢温时以为是她喝饱了,没想到,她却掀开衣摆,露出了小腹。
她的手还要往上,他的眼睛像被烫伤一样,仓皇躲开,紧紧按住了她的手。
申宁疑惑,“我的伤口在上面呢。”
谢温时沉默。
他大脑飞速转动,思考着给她上药的办法,最后喉咙艰涩道:“你能——变成豹子吗?”
申宁:“?”
最后,她还是变成了豹子形,谢温时这才能坦然地给她上完继续的药。
到最后,谢温时的上身几乎紧张到全湿了。
他拧上金创药的盖子,舒了口气,“好了。”
申宁动动爪子,又变成了漂亮美艳的人类少女。
她趴在炕上,生机勃勃地翻身坐起,要不是伤口过于明显,实在看不出重伤的样子。
谢温时估计了下时间,“红烧肉估计好了。”
一掀开锅盖,白茫茫的蒸气带着馋人肉香,直扑面门,谢温时端进里间时,申宁馋得直咽口水。
“比国营饭店的红烧肉还香!”她给出了最高评价。
谢温时微微一笑,递给她筷子,“你多吃点。”
下午他其实犹豫了下,要不要做点清淡的,但转念一想,豹子应该不像人来一样需要吃青菜。
想让她高兴,他还是准备做她念念不忘的红烧肉。
申宁用力点头,一手接过筷子一手拉他的手臂,“我们一起吃!”
嘴里说着话,眼睛已经粘在红油油的肉上挪不开眼了。
谢温时轻轻一笑,便跟着坐了下来。
他吃得不多,大多数肉都被申宁吃掉,嘴巴都吃得油汪汪。
他递过去手帕,温声道:“我还买了几根骨棒给你炖汤,明天再喝。”
申宁点头如捣蒜,被投喂得十分满足。
她擦擦嘴,拍拍鼓起来的肚皮,感叹道:“你怎么这么好啊。”
谢温时一怔,失笑,“就因为给你做肉吃?”
“你还给我上药了!”申宁反驳,她用完好的右手撑着腮,十分唏嘘。
“我刚离开谢家的时候,发现好多没人要的小动物,没饭吃,没水喝,只能在垃圾堆里生存。”
而被捡走的她,还在谢家逍遥自在呆了几个月,平安度过了最脆弱的时期。
不管是十几年前还是现在的谢温时,都是个很好的人。
申宁忽然开口,“你会一直当个好人吧。”
不做大反派,就不会下场凄惨,死无全尸了吧?
谢温时一怔,许久后道:“也许。”
他的内心,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申宁在心里为他洒了无数光罢了。
申宁不解,谢温时却已经端着盘子站了起来。
“好好休息,我刷完碗就走了。”
申宁又躺在了炕上,有他的气息环绕着,她缓缓闭上眼,安心地睡着了。
而谢温时在外间站了许久,长叹一声,才收拾好离开。
……
申宁手臂上的伤口在第四天就彻底结痂了。
身上的瘀伤,没等谢温时哄着她用红花油揉的时候,已经彻底恢复了。
第六天,她去找大队长要上工,被分了个轻快的活儿。
这些天,大队的人都发现她没上工,但大队长和宋雪洁都没说出她受伤的原因,大家议论纷纷。
“我听说是她发烧,烧得爬都爬不起来,连饭都做不了了。”
“诶不对,明明是她上山时脚滑摔了。”
“到底是啥原因啊?这咋瞒得这么紧。”
趁着还没开始上工,几个三五十岁的大娘们叽叽喳喳讨论着,有个一抬头,就对上了大步走来的申宁,吓了一跳。
“申宁来了!”
申宁依旧穿着黑色的半截袖,和到她小腿中间的长裤,左手臂上一条长了新肉的粉疤十分醒目。
她的两条胳膊、脖子上,还有不少细小的伤痕。
大家一看,齐齐噤声,生怕她听见被议论而生气。
但申宁因为最近和谢温时关系好,心情颇佳,听见被人嘀咕也没在意。
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申宁,你这几天咋没来上工啊?”
申宁顺嘴答道:“晚上遇见狼被伤了。”
话音一落,其他人看着她伤口的眼神顿时变了。
“狼?!”
申宁却没再说下去,她脚步轻快,混到了宋雪洁旁边去割猪草——这就是她今天的活儿。
考虑到怕她干重活影响伤口,大队长给了她个半大孩子才干的活。
大队里养了六头任务猪,每顿吃的猪食都得几十斤,得让人不停地割猪草,掺着麦麸之类的喂。
这年头的猪,吃的比一些人还好。
山上的猪草长得高又壮,申宁带着宋雪洁上山,轻车熟路地找到草最好的位置。
她弯腰割草,宋雪洁拎着镰刀凑了过来。
“你的伤现在就能干活了?”她十分不可思议。
申宁第一天受伤时她去看,伤口那么吓人,这才六七天,居然就好得差不多了。
申宁麻利地割下一片猪草,扔到一边,“我恢复得比较快。”
正常人类,这个伤起码得养半个月乃至一个月。
宋雪洁点点头,又忍不住问:“这不会留疤吧?”
她看向申宁左手臂上那条长长的伤痕,新肉长出来,是粉色的,看着倒不吓人。
申宁打个哈欠,“不会的。”
两人打了二十分钟猪草,申宁虽然有伤在身,但随便干干也顶四个宋雪洁。
她们背着满满一背篓的猪草下山,去猪圈的方向。
到地方一看,六只大肥猪正在猪圈里站着呢。
宋雪洁干这个活好几天了,第一天见时很恶心,现在看却已经心平气和了。
她们得先扫干净猪圈,再给它们煮猪食。
宋雪洁坚持自己来搅拌,她握着长长的锅铲,吃力地搅拌着大锅里的猪食,一边跟申宁闲聊。
她问:“民兵队的人最近来找过你吗?”
申宁摇头,“没啊。”
她受伤的当天,大队长来找她时,她便告诉了对方——豹子和野狼打架,她这个局外人被波及受了伤。
前一天晚上的确有豹子和狼的接连吼声,大队长也就信了。
宋雪洁一愣,“一次都没有吗?”她细细的眉尖蹙了起来。
申宁疑惑,“怎么了?”
宋雪洁咬着嘴唇,轻声道:“最近那个民兵队的小队长来找了我两回,说是来红江沟找你的。”
可现在一对峙,他分明没去看过申宁。
申宁恍然大悟,“是刘宝志?”
上次看刘宝志的表现,这个家伙好像有点喜欢宋雪洁。
她仔细想了想,年代文里,宋雪洁根本没见过他,可现在被纠缠上,难道是因为她?
因为她跟民兵队认识,所以让刘宝志认识了宋雪洁?
她皱皱眉,“他缠着你了?”
宋雪洁犹豫一下,点头,“他上次还想帮我干活,给我塞包子,被我拒绝了。”
想到这里,她就十分头痛。
她性子软,不是个非常果决的人,总是遇到这种事,也没什么办法。
那个刘宝志那么黑那么壮,一拳就能把她打倒,她更不敢说什么重话了。
宋雪洁的害怕溢于言表,申宁想了想,拍拍自己的胸脯。
“你这几天跟我呆在一起,他要是来,我帮你赶回去!”
宋雪洁赶紧答应了。
两人等了几天,没等到刘宝志,先等到了服装厂的陈明英回来的消息。
他回来时,身边还多了个城里姑娘。
陈明英一进家门,陈母大喜,这个消息立马在大队传出了老远。
连正在家里和谢温时分食野葡萄的申宁,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这野葡萄每串都不大,紫黑晶莹,上面结着一层霜似的白色东西。
申宁早上忍不住,去山里找了几串,立刻带回来和谢温时分享。
她捻了一颗,把碧绿的葡萄肉挤进嘴里,刚要吸一下皮里的果汁,就被谢温时拍了下手。
“还没洗呢。”
申宁:“……”她悻悻扔掉葡萄皮,咀嚼着嘴里的果肉。
这野葡萄酸味重,微甜,没有专门种出来的葡萄好吃,但也聊胜于无。
她被酸得眯起眼睛,还是坚持跟在谢温时的后头,看着他洗葡萄。
他把每颗葡萄都从串串上剪下来,放到水盆里,再一颗颗仔细地清洗。
这是申宁永远都达不到的仔细程度。
两人面对面搬了个小板凳,中间放着水盆,谢温时认真洗葡萄,申宁便撩水玩。
她还故意弹水,溅到他的手臂上。
谢温时无奈,她不管是大猫小猫,都皮得很。
他故意不理她,果然,没一会儿她就无趣地停下来,转而去拨弄葡萄。
她捏着圆溜溜的葡萄,硬实又新鲜,轻轻一捏,就从手指间灵活地溜走。
她给自己找到新的话题,“你说陈明英怎么回来了啊?”
刚才一堆孩子四处跑着说这件事,直接被申宁听见了。
谢温时的手一顿,语气轻描淡写,“可能放假了吧。”
申宁语气好奇,“他还带回来一个姑娘诶!”
她有些不可思议,“他去县里上班也就一个月吧,这就找到对象了?”
纵然她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人类的男同志把女同志带回家,大多是处对象了上门。
谢温时瞥了眼她亮晶晶的眼,应该是单纯的好奇此事,和陈明英没有关系。
他低头继续洗葡萄,把每一颗都洗得光可鉴人,语气随意,好像真是随口说的。
“说不准是带回家看看,就要结婚了呢。”
申宁惊讶,“结婚?”
“对啊,”谢温时微微一笑,语气深远,“我记得陈同志也快二十岁了吧,到能领证的年纪了。”
“领证?”申宁歪头,“是结婚证?”
“对,”谢温时点头,语气加重一点,“男性二十岁,女性十八岁,就是人类法定结婚年龄了。”
而他今年是十九岁,申宁的户口本上是十七岁。
“必须领证吗?”申宁问。
她想了想,有些疑惑,“可我记得大队很多老人没有领证,年轻人也有很多不领证的。”
“老一辈的时候婚姻制度还不完善,现在要是结婚不领证,那个男同志就不是好东西,”谢温时强调道,“不想领证的是不想负责,耍流氓,不值得托付终身,知道吗?”
申宁似懂非懂,“那你也会领证结婚吗?”
谢温时一怔,看她一眼,耳根渐渐红了。
他咳了咳,垂头颔首,“我当然会结婚。”
申宁低头想想,眉头皱紧,好半天后又舒展开。
她抬头真挚道:“那你要是结婚了,能和你妻子商量商量,继续养只豹子吗?”
谢温时:“?”
他着实惊住,沉默了下,忍不住道:“你以后要变成豹子,不做人了吗?”
申宁“啊”了声,苦恼地揉揉头发。
她义正言辞道:“我知道人类一夫一妻,你要是结婚的话就要和另一个女同志在一起,我要是人形的话多不好?她心里肯定不高兴的。要是我变成豹子,你们不就可以养我了?”
她说得正气凛然,虽然不是人,但还很有人类的道德感,实在可爱。
谢温时轻轻一笑,心里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还未来得及细想,他刚要说话,就被她握住手腕,“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申宁家的院门便被人敲响了。
“是宋雪洁么?”谢温时不解,平常大多数时候不会有人来找申宁。
但这几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宋雪洁常常跟她呆在一起,两人碰面了好几次。
“脚步声不是她的,”申宁摇头,走去开了门。
院门一打开,门口站着的,赫然是个扎俩麻花辫的年轻姑娘。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海魂衫,踩着白凉鞋,打扮得十分时髦,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像是没想到申宁开得这么快。
见到申宁的脸,她肉眼可见的呆愣起来。
申宁奇怪地看着她,“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谢温时(紧张害羞忐忑):结婚。
申宁(满脸无辜):你想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