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红江沟小学一建好, 挑了天好日子,公社的领导们来参观了。
写着红江沟小学五个大字的木牌挂在门上,两边延伸着红色的砖墙,砌得层层密实, 水泥均匀, 瞧着就很新亮。
王副社长伸手敲了敲, 赞许地点点头, “这建得真不错。”
大队长连忙道:“找了我们队里手艺最好的人建的,特别结实!”
不远处的老林自豪地抬起头,这是夸他的手艺好呢!
今天正赶上放假休息的时候,听说公社领导要来,不少队员都来凑热闹。
申宁也站在人堆里,她却不是为了看领导来的。
她眼睛看着公社人员后的谢温时, 悄悄挪了过去。
今天的主角是领导们和新小学, 谢温时走在后面, 和万主任微笑着说话。
万主任称赞道:“你们大队办事是利索,这才多久, 小学就建好了, 看着还挺敞亮。”
谢温时笑笑,“我们大队长是很认真对待建小学这事的。”
说着, 他余光往后看了眼。
两米外, 一个姑娘静悄悄走近,被他看见, 一时间站在原地呆住了。
也许是和申宁相处多了,她走过来时, 他莫名有种察觉了的第六感。
他忍不住笑笑, 回头看看她。
和自己正说话的人突然回头笑, 万主任奇怪地跟着回头,没想到,看见了个年轻姑娘。
雪一样白净的皮肤,乌发深瞳,生得美艳而灵动。
还挺眼熟。
万主任摸摸下巴,红江沟之前有一年的劳动标兵,不就是眼前这姑娘吗?
因为对方显眼的相貌和不好搞的性格,万主任对她印象很深。
他拿胳膊碰了碰谢温时,压低声音,“是你对象?”
他平常可没对别人这么笑过。
谢温时一怔,耳根微红。
他没回答,万主任便当他默认了。
他惊奇地看他一眼,不敢置信,“还真是?”
申宁离得不近,奈何耳朵好使,听见了这个国字脸大汉跟小伙伴说的话。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什么对象啊?
她无视万主任走过去,因为在人堆里,加上一个她也不显眼。
她凑在谢温时耳边道:“你等下还要回公社吗?”
她委屈巴巴地看着谢温时,本来,谢温时今天应该放假的。
他甚至答应了上山陪她找野果!
可是昨天突然来的任务,他今天得陪公社领导来参观,让申宁十分不高兴。
说着,她暗暗瞪了旁边的万主任一眼。
万主任和这姑娘认识,甚至还相处过几天,还算了解她的性子。
无端被瞪,他摸摸鼻子,脾气很好地笑呵呵道:“好久不见啊,申宁,你都变成大姑娘了。”
申宁不想理他,但是谢温时先开了口,“主任认识申宁?”
主任?难道是小伙伴的领导?
申宁想了想,勉强敷衍了一句,“是好久不见。”
万主任笑道:“之前她当劳动标兵的时候,要去各大队讲解经验,那事儿就是我负责的。”
谢温时恍然大悟,想起了申宁之前的怨念。
原来,那个非要让她背稿子的人就是万主任啊。
但话不能这么说,他笑笑,“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啊。”
万主任看看这两个漂亮得出奇的小年轻,笑了一声,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我去前面看看。”
万主任一走,谢温时才回头看向申宁。
“参观完就结束了,我陪你去山上采果子好不好?”
现在还是野葡萄生长的时候,要是再过一阵子,就快要没了,所以申宁才想上山去找。
至于为什么想和他一起,自然是想粘着他。
申宁一喜,“好!”
说着,她四下看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煮熟的鸡蛋递给他,“你吃!”
今天早上她起得晚,煮了几个鸡蛋吃就来看小学,还专门给谢温时揣了一个。
她催促道:“你快吃,还热乎着呢。”
谢温时失笑,先揣进了口袋里,“等下散了我就吃。”
说着,拿出两颗猪油糖来礼尚往来。
申宁可没他的顾及,拨开糖纸就塞进嘴里,圆形的糖块把腮帮子撑了起来。
她被甜得眯起眼睛,跟着谢温时混进了小学的操场里。
考虑到既然建小学就要建个条件好些的,公社那边拨了不少砖石,建房子有余,还留了很大的院子充作操场。
王副社长看得满意,“嗯,这样课间孩子们活动的地方也多。”
大队长连连点头,有些局促,毕竟他独自面对这些领导,也有些紧张。
话说谢知青呢?
大队长眼睛往后扫了一圈,想让他过来帮着说道说道,没想到,看见了躲在人群后的两个人。
谢温时微微侧低着头,申宁稍微仰着脸,两人说着悄悄话。
不知道说到什么,申宁笑容灿烂,扯了扯他的衣角。
大队长鼻子里喷出两股气,虽然知道这两人十有八九是在处对象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
他瞪了两人一眼,转过身带王副社长他们去看教室。
“小学五个年级各一间教室,还有个剩下的,给老师他们当办公室,”大队长推开一间屋子道。
这间教室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专门的黑板,不像扫盲班那样随便用块木板凑合。
十几张长条桌子整齐地摆放着,都是新木头打的,还带着股木香气。
大队长道:“凳子还没打好,不过等秋天开学前肯定就准备好了。”
王副社长背着手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很是满意,“还是得快点准备,不然等农忙的时候就没空了。”
大队长连连点头。
王副社长继续询问起其他的事情,“咱们大队的老师选好了吗?”
大队长摇头,“还没呢,准备下个放假的日子就选。”
王副社长:“哦?你们准备怎么选拔?”
大队长有点忐忑,“我们准备考个试,看看他们谁讲的最好,再结合一下队里投票,多方决定。”
这个法子,还是谢温时帮忙敲定的。
毕竟当老师就有了正式工作,除了秋收时基本不用干活,和之前扫盲班的老师大不相同,肯定有很多人竞争。
除了考试,还得综合看看他们在队里的人缘,排除一下以前就懒散不讲究的人。
王副社长想了想点头,有些惊讶,“这个法子不错啊,是哪位同志想的?”
“我们队的谢知青,”大队长赶紧道。
谢知青,王副社长沉吟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那个很优秀的小谢同志嘛!
他下意识回头,在背后找找谢温时的背影。
这么一转头,就看见了正和申宁窃窃私语的青年。
他唇角噙着笑,直视着旁边的年轻姑娘,神色柔和,和平时一贯温和沉稳的样子又有不同。
王副社长一愣,额外瞅了申宁一眼。
好眼熟。
大队长见他看过去,这才想起他旁边的申宁,心一慌,连忙挪动脚步挡住他的视线。
他打着哈哈道:“这,这,我们去其他教室看看吧?”
王副社长反应过来,笑着点头:“好,那我们去其他教室看看。”
五间教室的布置一模一样,只有那间给老师当办公室的比较小,里面只有两张大桌子。
等全部参观完,王副社长还算满意,“嗯,都挺不错的。”
大队长抹了把额头的汗,笑呵呵地点头。
这次公社来参观的人多,没留下吃饭,等参观完,王副社长他们便要离开。
大队长一路送到大对口,再回头时,哪还有谢温时的影子?
此时的谢温时,正在山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申宁在红江沟呆了十二年,附近的山上有什么、长在哪里都一清二楚,在地上高兴地跑动。
这地上的石头树杈对她来说不造成任何障碍,在这地形复杂的山林里,如履平地。
间或一抬手,她跳到高高的老松树上,在树杈上一跃老远。
谢温时在树下看得揪心,“小心点!”
申宁答应了一声,手攀在树干上往上爬,明明是人手,却有极强的抓握和吸附能力。
她花了五秒钟上去,又抱着树干窜下来,手里多了一把鸟蛋。
她站在谢温时身边数,“一颗、两颗、三颗……五颗!”
申宁想了想,大方地塞给谢温时三颗,不忘提醒道:“你的鸡蛋还没吃呢!”
谢温时摘下她头顶落的几根松针,低头看看她掌心的鸟蛋,突然想起了刚见到她的时候。
那时她偷偷塞给他几颗鸟蛋,他不愿继续接触,第二天,告诉她鸟蛋摔碎了。
那时候她就说“下次再给他抓。”
现在,兜兜转转,第二份鸟蛋又送到了他眼前。
谢温时笑笑,拿过三颗鸟蛋,放进她的上衣口袋里,“等下山了给你烤着吃。”
申宁低头看看他的手,把剩下两颗也塞了进去,“好!”
谢温时把熟鸡蛋拿出来剥壳,拨好后,掰出一半分给申宁。
他是想递给她的,但申宁瞅了一眼,直接就着他的手,低头咬进嘴里。
她鼓着腮嚼鸡蛋,眼睛扫着附近静谧的树林。
谢温时感觉到指尖一点湿润,不自然地收回手,也跟着转过头,掩盖心中情绪。
他问道:“这附近有大型的食肉动物吗?”
他刚来大队时听说,因为前些年饥荒,山上的野味大大减少。
可后来看着申宁隔三岔五上山打猎,野兔、野鸡,甚至野猪,他发现这个消息也不尽然。
野味是有的,只是藏进了深山里,没人抓得到罢了。
申宁摇头,“这附近没有了。”
山外围猎物太少,要是有大型的食肉动物,恐怕天天都吃不饱。
谢温时四下看看,有些感慨。
这么苍翠葱郁的山林,已经少了许多生机。
申宁是第一次和谢温时一起上山,十分兴奋,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炫耀自己认识的植物。
野葡萄还没找到,路上先看见了一小片野草莓秧子。
野草莓只剩下零星的一些还挂在上面,鲜艳红亮,已经熟透了。
她眼前一亮,跑了过去,“野草莓!”
谢温时微微一怔。
看着眼前这一片野草莓秧子,他不禁想起了农场的小宋——以至于他第二次去农场专门摘了大半野草莓。
申宁显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弯下腰去,快速地摘起野草莓来。
她没带小筐子,刚准备撩起衣摆来装,就被谢温时眼疾手快地拉了下去。
他死死按住申宁轻薄的衣摆,白净的脸颊逐渐温度上升。
申宁疑惑:“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脸颊,是烫的,匪夷所思地抬头看看天色,“这也不热啊?”
谢温时被她这么一碰,闭了闭眼。
深深浅浅光影穿透眼皮,他一闭眼,就想起了刚才看到的画面。
大胆的姑娘掀开衣摆,露出紧致纤细的小腹,雪一样晃眼,再往上还未窥见,已经被他拉了下来。
他心里松了口气,幸好。
他睁开眼,手背到身后,语气已经冷静下来,“下次不能掀衣服下,知道吗?”
说着,抽出手帕,把她手里的草莓一颗颗放进去。
这里残留的野草莓不多,十几颗,一块手帕就够装了。
申宁并没细想他的心思,见到草莓被装起,也就乖乖放下了拎着衣摆的手。
她辩解道:“我又没有在别人面前掀衣服!”
她理直气壮的,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谢温时长叹一声,“我难道不是人吗?”
申宁歪头,虽然小伙伴是人,但是——
她疑惑道:“可是你都看过了啊。”
谢温时:“?”
他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脸色涨得通红,“我什么时候看过了!”
他白皙的脸红成了桃花,还是开到最艳时的,目光灼灼,写满了惊慌迷惑。
申宁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挠了挠头,“小时候你给我洗澡的时候啊。”
她还提醒道:“你给我洗澡,还摸过呢。”
不止如此,谢温时还抱着给她梳毛、和她一起睡觉,这不就是看过了吗?
申宁十分不解,在她心里,豹子的她和当人的她是一样的。
可在谢温时心里,身为豹子的申宁和当人时的他截然不同。
他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一之间不知道该是松口气,还是羞恼悲愤。
他深吸几口气,才正色道:“但你现在不是小动物了,要注意隐私。”
“隐私,”申宁喃喃一遍,抬起一双好奇的眼,“隐私是什么意思啊?”
谢温时咬着牙给她解释,末了,又强调道:“总之,平常被衣服遮住的身体都不能给别人看。”
申宁似懂非懂,却又不服气,“可你明明就看过我还摸过我!”
谢温时语塞,脸已经红成了熟透的红灯笼果。
他声音都咬紧到发抖,“那时候你是小动物,所以我摸了,但现在你是人,不可以看也不可以摸!”
说完,他不愿再绕这件事,拉着她快步往前走。
申宁被他拉住手,看见他红得滴血的脖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人类的害羞吗?
可是,她歪了歪头,她已经把小伙伴看完也摸完了啊。
就在他落水那天被她打晕后。
申宁想不明白,索性跑到前面带路,“就快有野葡萄吃咯!”
一小时后,谢温时是两手捧着一大捧紫色的野葡萄,跟着申宁下山。
两人到了一个斜坡前,申宁直接跳了下去,而后转身张开双手,兴奋道:“我接着你!”
谢温时:“……”
这个斜坡不算低,他从一边稍平的地方走了下去,脚步平稳。
申宁失望地放下手臂,是没玩尽兴的表情,“你怎么不跳下来啊?”
谢温时还没回答,突然听见不远处的声音。
“申宁?”
是个陌生的音色,浑厚低沉,听起来很年轻。
申宁回头看过去,二十多米外,有个穿绿军装的年轻男人快步走过来。
他身材高大,军装被勃发的肌肉撑起,皮肤是健康的深麦色,剑眉星目,看起来是十分有男人味的俊朗。
她看着对方的眉眼,觉得有点熟悉。
不过虽然她没太认出来,但是看着他身上的军装,也就猜到了——年代文男主角!
孙元义!
孙元义惊奇地看着这个几年没见的同队妹妹,走了过去,“这么多年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他是四年前离开大队的,说起来,那时候申宁才十三岁。
这话和万主任说的真像,申宁揉了揉耳朵。
她也有些惊讶,要是孙元义已经回来了,昨天干活的时候不可能没听队里说啊?
难道是今天上午回来的?
那时候大家都在小学看热闹,没看见他回来也是正常的。
仿佛猜到申宁想什么,孙元义笑道:“我昨晚回来的。”
那时候队里人大多都休息了,孙母拉着他说到很晚,今早都没起来去看热闹。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申宁面前。
他看到她旁边的谢温时,看五官气质,都很陌生,大概是分配到红江沟的知青。
孙元义听见了方才两人颇亲昵的对话,不由得看向申宁,“这位是?”
谢温时微微一笑,同样审视地看着这个明显认识申宁多年的陌生男人,“我是谢温时。”
孙元义咧嘴一笑,“你好,我是孙元义。”
“孙元义”,这个名字很熟悉,谢温时想了想,这不是孙大娘那个在外当兵的小儿子吗?
他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这么说,他和陈明英一样,也是和申宁一起长大的。
两人各怀心思,只有申宁,眼睛扫视着两人。
孙元义个子很高,俊朗而健壮,虽然没小伙伴好看,但也比大队绝大多数人好看。
这么一看,怪不得他能当男主角呢。
这么想着,她不由得多看了孙元义两眼。
孙元义在离家前和申宁关系尚可,是时常一起打架锻炼的关系。
当时参兵检查身体素质,他被夸身体健壮有力,他时常觉得有申宁的一份功劳。
他也没遮掩,径直问出口:“这是你对象?”
申宁刚要摇头,便听见谢温时“啊”了一声。
她一转头,就发现也许是没拿稳,他手里的野葡萄一滑,眼见着就要往下掉。
申宁眼疾手快地接住,等一大串野葡萄落在手里,才松了口气。
她不忘关切谢温时,“是不是太沉了啊?我们赶紧回去!”
孙元义扫了眼两人手里加起来没三斤的葡萄:“……”
他狐疑地看了谢温时一眼,他是故意的吗?
谢温时并没看他,歉意地对申宁道:“可能走太久了有点中暑。”
他人清瘦颀长,皮肤也白皙得像不常见太阳,的确像是能中暑的人。
孙元义看他一眼,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申宁拉着谢温时便走,走出两步,想到身后这位是年代文的男主角,据说和他交好的人运气也比较好。
于是她特意多问候了句,“我下回再来和你说话。”
说什么?
孙元义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说怎么打架比较迅猛?
不止他疑惑,被申宁拉住胳膊的谢温时心中一紧,比他更加紧张。
申宁可不是愿意废话的人。
她愿意专门抽空和孙元义聊天,证明对方对她很重要。
两人从小路绕回申宁家,一路上,谢温时反复在心中措辞,最终状似无意的开口:“你和孙同志关系很好?”
申宁摇摇头,“也就算还行。”
她想了想,找到了一个评价的标准,“和陈明英差不多吧。”
只是陈明英爱粘着她,而她是知道孙元义是年代文男主角,有意盯着他。
毕竟如果小伙伴变成了大反派,孙元义可就算是他的敌人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申宁时常找他打架,而且每次都能把他打趴下。
也不知道他这四年长进了多少,这么想着,她有点手痒。
她松开拽着谢温时的手,揉了揉自己的骨节。
谢温时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
这才刚见面,连他的手都不肯拉了?
申宁并不知道他敏感的心思,等回到家,把绵绵从屋里放出来,便等着他洗葡萄。
她和绵绵的关系稍微亲近了点,起码小家伙凑近来时,她没那么嫌弃了。
她心情颇佳,顺手揉着绵绵背上的毛,听它发出“呼噜噜”的舒服响声。
想起绵绵是从农场抱回来的,申宁不由得问起了谢爷爷,“爷爷最近怎么样了?”
谢温时瞥她一眼,摘下一颗野葡萄扔进盆里,声音说不出的低沉。
“上次见是一周前,这周找不到机会,还没去农场。”
好在他之前留的东西也能撑过这周,说起这个,他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申宁一听就凑了过去,“那我去帮你送啊?”
她许久之前说过一次,但被谢温时严词拒绝了,她此时再次提起。
“我可以变成豹子,很快就能到农场!不会被发现的!”
谢温时沉吟了下,摇摇头,“要是这几天我还想不出办法的话,再请你帮忙。”
其实,和真正的豹子相比,再没有什么法子比她去安全了。
申宁点头如小鸡啄米,目光一低,分明落在他手下的葡萄上,直白撒娇:“我现在就想吃了。”
那眼神,分明就在控诉他洗得太慢。
说起正事,谢温时心里的不快消减,默默加快速度,把一颗颗饱满的葡萄从梗上摘下来。
他手里动作着,心里却想起别的事情。
得快点表白了吧。
不然,每次别人问是不是对象,他只能沉默或转移话题。
谢温时和申宁躲在墙根的阴凉处吃葡萄时,孙元义绕大队跑了两圈,又回到了孙家。
他端起搪瓷缸子灌了口水,拿毛巾擦擦脸上的汗,和几个嫂子大哥打招呼。
孙大娘正在院子里翻动晒干的野菜,看见他回来,笑得脸上挤出皱纹来。
“饿不饿啊?等会儿妈就做饭。”
“不饿,”孙元义摇摇头,想起在山下看见的人,不由得轻声问了句,“妈,申宁是不是处对象了?”
“你咋知道?”孙大娘下意识道,又笑道:“就是谢知青啊,可有文采了,写的文章还上过省报呢!”
她又掩嘴笑道:“这俩人关系可好了,总看见谢知青偷偷给申宁糖吃,就是申宁脸皮薄,一直没承认。”
在大队眼里,申宁和谢温时早就已经处上了对象。
毕竟这两人都没隐藏自己的举动,时常结伴而行,讲话也很亲昵。
孙元义更加疑惑了。
都处上对象了?那谢温时把申宁调走干嘛?
想不明白,他摇摇头,又有些疑惑,“这批知青不是今天春天才来的吗?”
申宁自小便独来独往,很难交心,他不觉得她会这么快跟人确定关系。
何况,听他们下斜坡时的对话,申宁还很喜欢对方。
孙大娘也惊奇,“可能就是看对眼了吧,你不知道,谢知青下工第一天落水,就是申宁救的呢!”
接着,她把这几个月这两人的事儿一股脑讲了一遍。
末了,她感慨道:“要我说,这俩人也挺般配,这阵子申宁都变得好说话能搭理人了呢!”
孙元义却皱起眉。
他的直觉在战场救了他好几次,眼下,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位谢知青不是表面这么简单的。
甚至,他可能心思很重,很危险。
他在心里记下这件事,孙大娘看着自己高大俊朗的儿子,心头微动。
她小声问道:“元义啊,你当兵这好几年,在部队里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
孙元义无奈看她一眼,“妈。”
孙大娘听出他的无奈,却理直气壮道:“你都二十岁了!要是一直搁大队说不准都结婚了,现在想想亲事怎么了?”
说着,她瞅了眼屋里听八卦的二儿媳刘秀秀,把孙元义拉了下来。
她在他耳边悄声道:“咱们大队还有一个女知青,长得好看,性子也好——”话未说完,已经被孙元义打断了。
“妈!”他压低声音,“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说完,他摇摇头站了起来,再次往院门口走去。
“诶!”孙大娘喊了一声,“你干嘛去!”
孙元义大声回道:“我再去跑两圈!”
他在大队边上跑步,放假期间,自然会遇上不少人,一路上打了不少招呼。
“哎呦,这不是元义吗?”
“啥时候回来的?我们咋都没看见呢。”
“当兵了就是不一样,看看这身子骨结实的,真好!”
都是父老乡亲,孙元义不好不回应,跑跑停停,最后往最偏僻的地方跑去。
跑着跑着,到了几年前空着的一个院子,里面能听到不少人声,还有女同志的笑声。
可能是知青点?
孙元义没在意,刚要离开,便看见不远处出现一道壮实黝黑的身影。
有点眼熟。
对方蹑手蹑脚,生怕脚步发生声音似的,神情也很紧张,不像是随意经过。
他一抬头,也看见了孙元义,猛地一愣。
四目相对,都没先开口。
孙元义皱着眉走过去,打量着对方的肤色和五官,包括他黑熊一样高壮的身形……大脑里,渐渐映出一个六七分像的少年。
对方显然也在怀疑但不确认的阶段,“你是、孙元义?”
孙元义点头,也肯定道:“你是刘宝志。”
两个人在小时候见过几次,时隔多年再见面,面面相觑许久,还是孙元义先开口。
“你在这里干什么?”孙元义不觉得才过几年,刘宝志举家搬到红江沟了。
刘宝志陡然涨红了脸,八尺高的汉子,露出了扭捏之态。
孙元义眉头皱得更加厉害,望了望不远处女孩子笑声传来的院子。
“你该不会是来找人的吧?”
刘宝志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小声道:“我,我来找人。”
“嗯,”孙元义点点头,接着问道:“那怎么偷偷摸摸的?”
刘宝志又不说话了。
他的态度实在太明显,孙元义大致猜到了。
“你喜欢里面的人?”他指了指知青点的院子。
刘宝志连忙点头。
孙元义已经明白,但还是道:“你这么偷偷摸摸的不好,被当成偷窥怎么办?”
刘宝志动了动嘴,小声道:“我不进去找,我就在外面站一站,等会儿就走了。”
自从上次被申宁警告,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该一直缠着人家。
刘宝志不敢再去当面找宋雪洁,便趁着没事时,偶尔来看一看。
他也不进去,就站在远处呆一会儿,等天快黑了就失落地离开。
没想到,今天一来就被孙元义发现了。
他臊红了脸,“我知道了。”
孙元义看他恋恋不舍望着知青点的样子,索性把他带走了,“走,我们叙叙旧去。”
两人找了片草地席地而坐,刘宝志见不到知青点,情绪稍好了些。
他问孙元义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上,”孙元义答道,两人说起了近几年四平公社的变化。
说到最后,刘宝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现在在民兵队当小队长,抓到好几次猪,不过都是申姐抓的嘿嘿。”
“野猪?”孙元义有些惊讶。
他走的时候申宁还很小,每天在山上下陷阱,有时能抓到些野鸡之类的,但现在她都能抓到野猪了?
他在西南当兵,那里野生动物也有很多,像野猪这类凶猛的大家伙,都得很多人一起带着武器去抓。
可听这意思,申宁一个人就能抓一只野猪?
刘宝志连连点头,又咂舌道:“野猪算啥,你不知道,她前两年还一个人杀过一头野狼!”
他伸直胳膊比划了下,虽然他没见过,但也无数次听说过那头狼的凶猛。
“听说这么大这么高!跑到山下伤人,被申宁给解决了!”
他有些唏嘘,“听说当时弄得满地的血,申宁也受伤了。”
孙元义听得更加惊讶,一个人杀一头野狼?怎么可能!
但他眼下有记挂的事,转而问道:“我听说申宁和一个知青处对象了?”
刘宝志咂了咂嘴,“那知青也挺厉害,我说的是写文章哈。”
他又小声嘀咕了句,“要是论地里干活和打猎,那知青病歪歪的,估计还不如我呢。”
谢温时上工第一天的落水,为他传出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小白脸称号。
且自此摆脱不掉。
孙元义听得更加好奇,这个写文章厉害,孙大娘也说过了。
他不由得问道:“他写的文章上过《省报》?”
刘宝志点点头,又立马道:“不止呢!”
“我听说,他隔三岔五就能收到稿费,什么省报市报县报,还有京城的报纸,连送信的邮递员都认识他了!”
说着,他不禁有些羡慕,“不然他也不能被调去公社上班啊。”
他们本地人都难有的工作,何况落到一个外地人身上。
孙元义若有所思,这么听下来,这个谢温时的确有些过人之处。
申宁要是喜欢他的文气和优秀,也是有可能的。
他便把话题落回了刘宝志身上,“那你呢?”
“你怎么也喜欢上女知青了?”
刘宝志愣了下,红着脸,吭吭哧哧把他和宋雪洁的初见说了一遍,当然,没有说她的名字。
他从对方的脸说到气质,从气质说到嗓音,最后总结成一句话。
“我就是喜欢她。”
而后一低头,蔫下来,“但她不喜欢我。”
孙元义沉默。
虽然他没处过对象,但从刘宝志的话里来听,他应该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俗称——单相思。
何况他也见过一些大城市的女知青,知道很多都比较傲气,不可能在乡下结婚。
他冷静劝道:“这个女同志明显害怕你,你更不应该缠着她,还去知青点外守着。”
刘宝志蔫头耷脑,抬头一看孙元义严肃的脸色,唉声叹气。
“要是我更好看点就好了。”
长这么大,他只有在这两个月,反复地哀叹自己长得不够好看。
孙元义一愣,古怪地看他一眼。
平心而论,刘宝志虽然不算俊朗,但是五官端正,只是太黑了点,让人无暇细看。
刘宝志看着眼前的孙元义,倒在青青草地上,望天长叹。
“不知道宋同志喜欢什么样的。”
孙元义敏锐地抓住这个字眼,姓宋?
作者有话说:
刘宝志:从六十年代开始体会容貌焦虑。感谢在2023-02-12 19:12:47~2023-02-13 18:0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泥巴 20瓶;醉翁之意 15瓶;老攻 5瓶;旗野野、噗啦啦~、Garne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