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第二天上工时, 孙元义帮孙家人来地里赚工分。
他力气大,干活熟练,挑着满满两桶水走过来,能稳得一滴不洒。
休息时孙大娘把他拉过去, 他被大家围了起来, 多年没见, 大家看他都十分热情稀罕, 叽叽喳喳说着话。
远处,宋雪洁松完一小块地,拄着锄头轻喘着气休息,见那边围着一堆人,不禁有些好奇。
“申宁,那边在干什么啊?”
她知道前天晚上孙元义回来, 昨天特意没去打扰孙大娘, 怕打扰他们一家人团聚, 自然不知道那边的主角。
实际上那里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也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人。
近来地里活不多, 申宁这个壮劳力派不上什么用场, 她便主动跟大队长申请,来宋雪洁负责的地旁边干活, 顺便观察她最近的动静。
这样就算出了什么事, 在年代文主角旁边,她也能快点知道。
听见这话, 她扭头看了眼远处。
隔着百来米,那边各种熟悉的说话声隐约传进她的耳朵。
“元义这回在家待多久啊?怎么突然回来了?”
“看看这孩子多孝顺, 才回家几天, 这还不忘下地。”
“处对象了吗?大娘家有个侄女正好十七八岁, 要不相看相看?”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孙大娘笑声爽朗,拉着几个老姐妹说着话。
而孙元义有条不紊的一句句回复着。
“前阵子受伤,最近没法训练,正好回家探探亲。”
“几年没下地,正好活络活络筋骨,免得手生。”
“我常年在外,回不来几次。就不耽误人家姑娘了。”
原来是受伤休假了?申宁耳朵动了动,这种年代文里的小细节她早忘了。
听完一耳朵,她对宋雪洁解释道:“是孙元义来干活了,被大家围着说话。”
宋雪洁恍然大悟,“怪不得。”
常年在外当兵的人突然回家,队里人好奇也是正常的。
说着,她放下锄头,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压低了头上戴着的草帽。
在红江沟呆得越久,她入乡随俗的越多,就像以前,她肯定干不出随便坐地的事情。
她从一边的篮子里拿出水壶喝水,没打算追问孙元义的事。
在她心里,孙元义就是孙大娘的一个儿子,见都没见过,完全是个陌生人,问他做什么呢?
何况宋雪洁现在最怕流言,生怕问一句孙元义,再被有心人听见传了出去,会闹得不好听。
申宁膝盖屈起,手腕懒懒撑着腮帮子,望了望远处的群山,又转回眼盯着宋雪洁看。
她在回忆,这俩人在年代文里是什么时候见面的来着?
好像是宋雪洁上山挖野菜的时候?
她仔细回忆了下,似乎是宋雪洁挖野菜不小心崴到脚,正巧被上山的孙元义碰见,把她背下了山。
一个英雄救美,一个美被英雄救,然后就是一见钟情。
加上孙大娘热情的撮合,他们很快就在一起了。
申宁算了算,最近几天上工,宋雪洁肯定是没空上山的,那挖野菜,可能是下次放假休息的时候?
她在心里算得明明白白,宋雪洁一转头看见申宁盯着她发呆,不由得愣了愣。
她笑道:“怎么了?你看我做什么?”
申宁眨眨眼,咬了咬嘴里的狗尾巴草,孙元义的事自然是不能说的。
她想了想,问起了她比较关心的红江沟小学,“你最近复习得怎么样了?”
昨天公社领导们去参观小学,她看那几个知青好像都很激动。
再加上大队本地的知识青年,肯定有不少人想要争取。
提起这个,宋雪洁就有些紧张,“我已经在大队长那儿报名了,下次放假就是去选拔的时间。”
她又喝了口水,忐忑道:“我把小学课本复习好几遍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选上。”
“你肯定能行!”申宁对宋雪洁很有信心。
在年代文里,红江沟的小学是明年建的,她顺利当上了老师,哪怕现在提前一年,她肯定也能选上。
之前在扫盲班时,除了谢温时,宋雪洁就是讲的最好的。
谢温时在公社有工作,肯定是不回来当老师的,他们少了一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而且,后面选拔老师还会有投票这一关,宋雪洁温柔善良,性格也好,是知青里人缘最好的,没道理她选不上。
宋雪洁笑笑,轻轻拍了拍自己晒热的脸颊,“希望吧。”
说着,她两手抱着膝盖,望了望头顶湛蓝的天。
最近天朗气清,虽然热,可这样的天空看着便让人心情很好。
她们休息了十分钟便继续干活,这一干,便干到中午下工的时候,申宁拍拍身上粘的灰,准备回家吃饭,顺便投喂一下绵绵。
没走出几十米远,就遇上了同样往田埂外走的孙元义。
他大概是穿着他哥的衣服,裤腿短了点,露出小腿麦色结实的肌肉,露出的手臂上肌肉鼓起,青筋凸起,极具力量感。
哪怕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衣服,他和其他庄稼汉也有种截然不同的气场。
阳刚、锐利,像一柄出鞘的长刀。
他和申宁打了声招呼,“要回家吃饭?”
申宁瞥他一眼,点头,本着和年代文男主角交好的想法,还主动问了声,“你也要回家?”
最近地里活不多,很多人都回家吃午饭,还能小睡一个午觉。
孙元义笑着点头,“嗯,我妈让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他是前阵子负了伤的,现在虽然不影响日常活动,但也不能干太重的活儿。
刚才干了一上午,孙大娘便赶紧让他回去休息了。
两人随口说了几句话,并排往外走,被不少人收入眼底。
后头的人对视几眼,窃窃私语一阵,流言就传了出去。
申宁并没关注后面的动静,一到分岔口,她就迫不及待要和孙元义分开回家,反倒被他叫住。
她顿住脚步,忍着不耐烦问:“咋了?”
孙元义沉吟了下,在她越来越狐疑的视线里,道了一句,“改天咱们俩出来比划两下?”
他回来前,认为现在的他武力肯定胜过申宁,却没想到昨天遇见刘宝志,听说了她这几年的丰功伟绩。
杀野猪、宰野狼,都是他意想不到的。
孙元义犹豫许久,还是想和她试试身手,他不相信,他练了这么多年还打不过她。
虽然打败一个姑娘没什么可骄傲的,可申宁的武力值可不是普通姑娘能有的。
申宁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这个。
由于种族优势,她打小就能把大她几岁的孙元义轻易打趴下,没想到,他一回来居然还想找她打架。
她上山下下打量了孙元义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他被背心遮住的腹部上,嫌弃地撇开眼。
“等你的伤养好再说吧。”
还有点残留的血腥味,肯定还没好全。
孙元义不解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几乎没有疼痛,已经好了大半了。
是她闻出来的?他有点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
一转四年,看来申宁的嗅觉还是那么灵敏。
他笑笑,“我这几年的探亲假都攒到了这次,能呆很久,等我伤好了再来找你比划。”
申宁无所谓地点头,反正孙元义也不可能打过她。
孙元义看见她出落得愈发出挑的脸,又想起了那位谢知青。
倒不是他看不起队里人,而是知青们刚下乡没几个月,从繁华的大城市过来,怎么可能和队里人结婚?
那个谢知青一看就很精明,和他比起来,申宁就太没心眼了。
他怕对方是见色起意,到时候他拍拍屁股走人,害得却是申宁。
他欲言又止半天,还是问道:“你和那个谢知青,什么时候处对象的?”
申宁奇怪,最近怎么总有人问这个?
她不解道:“我们没处对象啊。”
她都和小伙伴混熟了能粘着他了,还干嘛要处对象?
孙元义一愣,眼神错愕,“没处对象?!”
他不敢置信地反问,问到申宁都不耐烦了,“你到底要说啥?”
这人怎么一句话颠来倒去的重复?
孙元义的确是太震惊了,这么明摆着的亲昵都说没出对象,他可不相信是申宁主动拒绝的。
这种事历来都是女同志吃亏,肯定是那个姓谢的心眼多,诓骗了申宁。
他对谢温时心里警惕了几分,但眼下当务之急,是把申宁的想法纠正过来。
他劝道:“你要多小心点别被骗了,不处对象的话,不能和男同志走得太近,风言风语不说,自己还容易受伤。”
申宁好奇,“受什么伤?”
孙元义语塞,更肮脏的事他不好说,只搪塞了句,“情伤。”
申宁追问:“什么是情伤?”
孙元义看着她清澈的眼,一时无语,他不好解释,只好暗下决定——最近得多盯着点谢温时。
哪怕这人真想干什么勾当,申宁性子单纯,也有他能拦着。
……
天气越来越热,白天越来越长,谢温时晚上下班时,天色还是全亮的。
往知青点走的路上,他看见不少人端着饭碗在门槛坐着吃饭,两三个人一起聊着天。
到孙家门口时,他听见了孙家二儿媳刘秀秀的声音。
她语气八卦,“诶小叔子,你中午真和申宁一起回来的?”
孙大娘的二儿媳妇嘴碎爱八卦,这点谢温时有所耳闻,要是在平常他就目不斜视过去了,今天却停下了脚步。
他后退了步,静静等着下一个人的回话。
果然,是孙元义低沉浑厚的声音。
“没有,我就是中午下工时和申宁碰见了,一起走了段路。”
刘秀秀不依不饶,继续打听道:“那别人还说你们俩说话了呢,聊啥了啊?”
孙元义回答得简略:“只是叙了两句旧。”
谢温时紧紧盯了两眼墙壁,慢悠悠走过门口,院子里刘秀秀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没打算装听不见,一转头,就对上了刘秀秀满脸尴尬的脸。
她手里的松子也不嗑了,放了下来,语气一变,笑嘻嘻道:“谢知青下班了啊?要不要进来坐坐?”
谢温时微微一笑,神色异常温和。
“不了,我还有事呢。”
话是对着刘秀秀说的,目光却落在孙元义身上。
他穿着露膀子的白背心,露出两条结实的臂膀,裤子短一截,脚踝和一点小腿肉也是露出来的。
队里男人天热时都是这么穿,甚至还有光膀子的,可这些放在孙元义身上,谢温时就觉得说不出的碍眼。
申宁中午看见他时,他不会就是这么穿的吧?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隐隐不善。
孙元义对人的目光很敏感,察觉到他的审视不满,心中猜测:是因为听说他和申宁见面了?
他此时应该是刚从公社下班,还没见过申宁,那应该是没听说他对申宁的提醒。
他心中坦**,大大方方地回视过去,反而用质疑的眼神审视着谢温时。
谢温时十分莫名,难道孙元义真喜欢申宁?不然用这么敌意的眼神看着他做什么。
他心中狐疑,扫了他两眼,笑了笑,便离开了孙家大门口。
本来是打算先做个饭吃的,走近知青点,却没在外间的炉灶流连。
他径直进了屋,把挎包放在椅子上,从里面小心翼翼拿出了两样东西——梳子。
两把崭新的木制梳子,梳齿一疏一密,通体棕红,还带着股清淡的木香气,十分好闻。
谢温时抚摸着上面精美的刻痕,深吸一口气。
他把两把梳子用手帕包起,放进胸前的口袋,便锁上门往外走。
出门时,看见了来院子倒水的宋雪洁。
她看见谢温时这时候出门毫不惊讶,抿嘴一笑,俨然猜到了他要去哪儿。
谢温时朝她礼貌颔首,介于申宁的存在,他和宋雪洁的关系也维持到了关系不错的同乡水准。
打了招呼,他便快步往外走去。
他要去找申宁。
彼时的申宁,正在家里烤鱼吃,见谢温时烤过那么多次鱼,她的手艺也大为进步。
她盯着火堆上滋滋冒油的烤鱼咽口水,旁边的绵绵蹲在地上,跟她的样子如出一辙。
申宁瞅它一眼,嘀咕道:“猫不聪明,倒是挺会吃的。”
聪明的动物多多少少能和她交流,这只绵绵,却完全没给过一点回应,是只傻猫。
绵绵“喵”了一声,声音十分绵软。
在申宁家这短短一阵子,它胖了一小圈,肚子和脸都圆了不少。
申宁看到它的白爪子,脏兮兮的,已经变成了灰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在院子里四处跑。
她顿时更加嫌弃了,“还是只不讲卫生的。”
她哼了声,把手里端着的烤鱼翻了个面。
此时,她突然听到熟悉的敲门声,看看手里的鱼和旁边垂涎欲滴的猫,果断端着烤鱼站了起来。
她跑过去开门,“谢温时!”
谢温时刚要开口,便听见她兴高采烈道:“正好我生了火,你来给我烤鸟蛋啊!”
把他昨天的承诺记得清清楚楚。
她一张口就欢快起来,他的话又咽了回去,跟着她进屋,柔声问:“在烤鱼?”
“嗯!”申宁给他展示金黄的烤鱼,“是不是烤得很好!”
“是很好,”谢温时一边进去,一边去洗手。
他把昨天那五颗鸟蛋洗了洗,埋进火堆旁的灰烬里,用余温烤熟,不然直接碰到火蛋会炸掉。
埋好了鸟蛋,他便接过申宁手里的烤鱼,“烤了多久了?”
“十几分钟吧,”申宁猜测道,毕竟她也没有手表。
谢温时颔首,眼睛盯着烤鱼慢吞吞翻动。
他的眼睛映着跳跃的火光,脸颊感受到逐渐上升的温度,慢慢泛起红晕。
他反复沉吟许久,才缓缓道:“申宁,今天我——”门口突然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紧接着,就是大队长中气十足的嗓门。
“申宁啊,干啥呢?我来看看你!”
申宁一愣,下意识站起来,看了看谢温时,小声道:“你要不要进屋啊?”
她还记得,以前小伙伴还因为找她被大队长骂过。
谢温时也一怔,但他前脚刚来,大队长也敲门,他不觉得这是个巧合。
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再次咽下去,朝她摇摇头,“直接开门吧。”
申宁自然没有多想,便走过去开了门。
门一开,大队长便挤了进来,眼睛安了飞镖一样准确地钉在谢温时脸上。
看见正在烤鱼的人,大队长愣了愣,瞄了眼他的衣领,还是整齐的。
谢温时早有猜测,丝毫不意外,反而礼貌微笑道:“大队长来啦?”
大队长摸摸鼻子点头,转头又瞅了眼她的衣服头发,也是整齐的。
他刚才远远看见谢温时脚步匆匆,便悄悄跟了过来,寻思着好好警告警告他们,注意点影响。
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了这个场面。
申宁给他开了门,快步去屋里拎了个板凳,拖到火堆旁边,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她拍拍板凳,眼睛还盯在硕大的烤鱼上,“大队长快坐!”
在她小的时候,大队长没少给申宁帮忙,所以她时常抓到鱼或者猎物给他分点。
大队长不是为了这一口烤鱼来的,可面对谢温时仿佛洞悉的视线,他又有点心虚。
他只好坐了下来,刚要说话,便听见申宁后头“喵”的一声。
大队长吓了一跳,“啥声!”四下去看。
申宁把躲在她凳子后的绵绵拉出来,“是小猫。”
“你啥时候养的猫?”大队长有些惊讶,大队有养狗的,但养猫的比较少,也没见这个花色。
他看了看绵绵,忍不住道:“你家有耗子?”
队里人养猫,基本上都是为了抓耗子。
申宁摇头,语气笃定,“我家怎么可能有耗子!”
要是她不认识的小动物,根本没有敢接近这个院子的,毕竟豹子的气息就是天然威慑。
大队长更加疑惑,“那你养猫干啥?”
申宁刚要开口,便听见谢温时道:“这只猫是我在外面捡的,特别小,就带回来养着了。”
大队长看向他,虎着脸道:“你咋在这儿烤鱼呢?”
“他烤得好吃!”申宁抢先回答道,想到烤鱼的美味,眼睛放光。
她这样子不像假的,大队长心里泛起了嘀咕。
难道谢知青每次来申宁家,不是教她认字就是给她做饭?
大队长看看一脸正人君子礼貌微笑的谢温时,心中暗暗点头,果然,谢知青还是靠点谱的。
但他来都来了,这时候走未免显得太过尴尬,明显著是打突击来的嘛!
于是,大队长换了个话题,准备再待一阵。
他笑呵呵问谢温时,“你最近在公社的工作干得咋样啊?”
“万主任他们人都很好,工作很顺利,”谢温时微笑着回答道。
大队长点点头,十分欣赏,“我昨天看你都跟着来参观了,猜也干得差不了。”
能来的大多是领导,谢温时这个干事能专门被带上,肯定是比较受重视的。
话说他提到谢温时,看王副社长的脸色,说不准还挺熟悉他呢,大队长在心里思索。
只要谢温时干得是对大队好的事就行,大队长没有刨根问底的心思。
他随意说了几分钟,拖了拖时间显得自己是有话说而来的,便站起身。
“行啦,你俩继续吃,我就先回去了。”
申宁赶紧拦住他,“烤鱼就快好了!”
“这一条还不够你自个儿吃呢,”大队长笑,他是看着申宁长大的,自然知道她的食量。
他拍拍衣袖,“好了好了,你们自己吃,我也回家吃饭去了。”
他出来转悠的时候看见谢温时走小路,饭都没顾上吃,就跟了过来。
闻着这么香的烤鱼味儿,再等一等,他可就要真的忍不住了。
但申宁死死拽住他的袖子,“没事,我可以再烤一条。”
申·抓鱼大户·宁十分豪气。
大队长的力气没她大,语塞一阵,索性重新坐了下来,“那过一阵儿你去我家吃饭去。”
等一条大烤鱼烤好,看这色香味,大队长不得不承认,“你这烤鱼的手艺还真不错。”
谢温时手一顿,觉得这话里莫名有点警示的意味。
他把烤好的鱼用刀扯下来,放进盘子里,递给申宁,“你们先吃。”
说着,已然站起身去厨房找其他鱼。
看他这轻车熟路的样子,大队长心里嘀咕:谢知青这是没少做饭啊。
申宁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她拿筷子豪气地分给他一半,“我们一人一半!”
等烤好下一条鱼,她还能再吃一半,申宁美滋滋想。
她夹了一块雪白的鱼肉,靠近鱼皮的地方金黄焦香,经过了简单的腌渍,鲜香味浓厚。
她咽咽口水,吹了一下,便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好吃!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申宁吃得十分迅速,鱼刺对她没造成丝毫影响,大队长吃得却要谨慎很多。
他吃了两口鱼肉,十分惊叹,“这味儿,够正的!”
“他烤的鱼最好吃!”申宁说完,又摇摇头,补了下一句,“不对,他做的红烧肉最好吃!”
说完,又把一大块冒着热气的鱼肉塞进嘴里。
大队长听得一愣一愣,默默吃鱼,小声问道:“他每次来都给你做饭?”
申宁毫不犹豫地点头。
大队长还要再问,余光看见谢温时端着盆出来,咳了咳,连忙住声。
谢温时对他微笑了下,“我出来打水。”
清理鱼怎么能没水,谢温时放下盆里的鱼,大队长一看,还是活蹦乱跳的。
他恍然大悟,“这是你今天刚抓的?”
申宁会去草甸子里抓鱼,这点他是知道的。
申宁鼓着腮帮子点头,端着盘子站起来,给谢温时夹了块最嫩的鱼肚肉,“你吃。”
说完,又回头对大队长道:“草甸子最近有点干,水都变少了。”
最近十几天一直没下雨,地里也越来越干,他们不得不多去河里挑水,再浇到地里。
大队长正低头吃鱼,叹了一声,“往年这个时候也没这么干啊,希望尽快下雨。”
这一片从没遇到过严重的干旱,大队长倒不太担心这个。
他抬头,便看见申宁递着筷子夹了块鱼肉,专门去给谢温时喂。
后者犹豫了下,快速地吃了。
大队长:“……”
他许多年没见过这么亲昵的小情侣,一时间觉得十分辣眼睛,哼了声,加快了吃鱼的速度。
吃完他便要离开,这次申宁没拦着。
她看看关着的门,把鱼骨头咬得咔嚓作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谢温时。
“你之前要说什么来着?”大队长敲门时,他好像要说什么。
谢温时看了看手里的鱼,决定还是等吃完再说,“等我先烤完。”
顺便给绵绵扔了块刚才切下的生鱼肉。
绵绵把鱼肉叼在嘴里,一点点撕咬,等吃完,又去朝申宁喵喵叫。
申宁看它一眼,勉强分了它一大块烤熟的鱼肉。
她端着盘子凑到谢温时旁边,又喂给他一块鱼肉,还没吃完盘里的,已经看上了正在烤的。
谢温时笑看她一眼,紧张的心情稍微缓解了点。
他单手端着鱼,另一只手拿剩余的木柴,把灰烬里埋的鸟蛋扒拉出来。
“鸟蛋应该好了,等下凉凉就可以吃。”
申宁刚要伸出的手又默默收了回来,虽然她皮厚,但豹子爪爪也是怕烫的。
她继续吃着鱼肉,时不时盯两眼火堆上正烤着的,咽咽口水,继续吃。
谢温时其实不饿,余光悄悄看着她。
他不禁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他昨天见到她又一个青梅竹马孙元义,且看起来,她的态度还比对陈明英好些,便有些紧张。
今天去公社上班,他中午特意跑了趟县里,去百货大楼精挑细选,买了两把梳子。
申宁的梳子坏得断了齿,他一直想送她把新的。
两把木梳子,一把给豹子的她梳毛,另一个给人类的她梳头发。
在人类的文化里,梳子不正是一种定情信物吗?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
谢温时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前口袋里木料的硬度,心情很是期待。
申宁不是一直很喜欢他吗?
那他主动告白,让两人一直在一起,她一定会很开心吧?
想到她的欣喜雀跃,说不准还会变出尾巴让他梳毛,他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旁边的申宁疑惑地看他一眼,小伙伴怎么今天怪怪的?
等烤鸟蛋稍微凉了点,申宁小心翼翼把蛋壳剥开,蛋白被烤得微微焦黄,扔进嘴里,外面都带上了劲道的嚼劲,蛋黄还是绵软的。
她又剥了一颗,喂给谢温时,他心里一片柔软,张嘴吃了。
五颗鸟蛋一会儿就解决掉,申宁没得吃了,继续眼巴巴等着烤鱼。
新的烤鱼热腾腾出炉,谢温时放进盘子里。
然后,他便站了起来。
申宁眼睁睁看着他去洗手,又仔细地拿毛巾擦净,最后,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了雪白的手帕。
她不解地催促道:“你快过来吃鱼啊?”
手里护着鱼,顺便把跳过来的绵绵拎到一边。
天已经有些黑了,谢温时被火堆的光笼罩着,周围静谧,他好像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的鼓跳声。
他按了按胸口,缓缓走过去。
他想说的话早已在心里说了几十上百遍,不加思考,便如水流一般诉说出来。
“我现在在公社上班,准备找机会调去县里,以后我们结婚了,可以一起去县里生活。”
“现在我的工资不高,但还有稿费,每个月最少二十多块钱,够给你买肉和糖果吃。”
“你不是宠物,可以以我妻子的身份,和我一直在一起。”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冷静,可话开了个头,他的呼吸便因紧张而越来越急促。
他轻声道:“申宁,你愿意成为我的革命伴侣吗?”
申宁手里的筷子落地,发出“啪”的一声,掉进了火堆里。
但她已经顾不上筷子了。
她震惊地看着谢温时,“啊”了一声。
疑问的上扬的语气。
谢温时看着她和预想中截然不同的神态,微微一怔。
他以为她没懂,心底一沉,“你不是很喜欢我吗?”
他想起那么多次,申宁坚定的告白,她甚至说“我只喜欢你。”
他期待地等着她的答复。
申宁傻傻地看着他,脚边跳跃的绵绵仿佛察觉到了不对劲,跑得老远。
她喃喃道:“我没想和人结婚啊。”
她试图辩解,“我是你养的豹子啊,你们人类才有婚姻这个说法,我怎么能和你结婚呢?”
人类男女之间才有婚姻这种合作模式,她从来没想过她会结婚这种事。
谢温时的心沉沉浮浮,像浮到水面上破碎的泡沫。
他听见自己茫然的声音,鬼魂一样幽静,“那你为什么说喜欢我?”
申宁观察到他苍白的脸色,心中莫名揣揣不安。
她小声道:“我也喜欢谢爷爷,喜欢大队长啊。”
她的喜欢,源于小动物纯粹的感谢情绪,只是最感谢谢温时,所以最喜欢他。
谢温时恍惚了下,仿佛这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手帕里的梳子把他的掌心硌得生疼,他缓缓移到了背后,只觉得疼到有些麻木。
他轻声道:“所以,你只想当那只被养的豹子,而不是我的妻子对吗?”
他语气平静,可更像是暴风雨下的宁静。
申宁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她不安地点点头,“我只想和你一直呆在一起,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很好,谢温时在心里回答,是他理解错了。
他以为申宁喜欢他,是爱情上的喜欢,是他以为她的保护出于爱情,是他以为他们俩是两情相悦。
都是他以为。
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有些痛,有些慌,但更多的是茫然。
他沉默许久,缓缓放松掌心,把手里的梳子递给申宁。
“这是我今天去县里给你挑的礼物,两把梳子,”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好像一瞬间从刚才鲜活的人,变回了几个月前刚见到时,那个戴着面具的样子。
他没看申宁的表情,垂下眼,“梳齿密的用来梳豹子的毛,疏一些的可以用来梳头发。”
申宁愣愣看着手里两把精致的木梳,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觉得眼前的谢温时不对劲,直觉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可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虽然她不知道让他产生这种变化的原因是什么,但还是慌乱地转移话题。
她把一大盘还热腾腾的鱼捧了过来,“你、你吃鱼。”
谢温时没看鱼,他把手里剩下的手帕慢慢展平,叠好,放回了胸前口袋里。
申宁固执地要把盘子塞到他的手里,“我们吃鱼好不好?”
谢温时望了眼盘子,伸手接过,在她欣喜的眼神里,缓缓弯腰把它放在了地上。
他把怕弄脏而挽起的袖子放下来,理了理衣袖,竭力维持着刚来时的体面。
“趁热吃,我先回去了。”
说着,谢温时便转过身,大步往外走去,越走越快。
申宁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缓缓弯腰,蹲了下去。
她一手捏着木梳子,一手戳弄着烤鱼,半晌没吃。
他生气了。
谢温时其实不是生气,他心里更多的,是茫然无措。
在他心里,他和申宁一直是两情相悦互为有意的,可今天,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个巴掌。
对方有情,却不是爱情。
她只想每天吃吃喝喝,跟在他身边,却极大可能是当一只被投喂的大号宠物。
她从没想过,一直以人的身份和他在一起。
想到这里,谢温时觉得今晚下肚的那两口鱼都变得苦涩起来。
他浑浑噩噩抽出口袋里的手帕,里面空无一物,他才想起来。
哦。
梳子已经送给申宁了。
谢温时在黑漆漆的屋里呆坐许久,才被肚子饥饿的叫声提醒。
半分钟后,屋里传来长长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说:
好惨,好惨/(ㄒoㄒ)/~~感谢在2023-02-13 18:07:42~2023-02-14 17:2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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