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逃犯反应极快, 迅速抬手格挡,结果,打来的拳头有着和柔弱外形完全不符的力气。
她狠狠下压,重如千斤。
逃犯的牙关咬紧, 壮实的手臂不得不被往下压。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 生得美艳, 却有和她外表不符的凶猛勇烈。
她神色漠然, 眼睛紧盯着他,流露出一种接近于野兽被侵犯主权的残暴。
逃犯的手臂被压到脸上,狠狠往后击飞三米。
他踉跄后退几步,在刚才那一刹那,就分析出了两人的力气差距,不再犹豫, 转头拔足狂奔。
申宁没急着追, 她回头去看谢温时, “你没事吧!”
她小心地看他的脖颈,看见那道流血的刀口, 眼眶都红了。
谢温按了按伤口旁边的皮肤, 轻“嘶”了一声。
他摇头,“没事。”
申宁掏出手帕给他裹伤口, 一边有些懊恼, “要是我早点听见就好了。”
谢温时远远叫她时她就听见了,刚要出来, 就听见了逃犯的威胁声。
她不敢直接出来,攀到墙头, 就看到了紧贴在他脖颈上的匕首。
怕惊到逃犯反而伤到谢温时, 申宁咬着牙, 耐着性子悄然接近。
看到他受伤,她活刮了逃犯的心都有了。
谢温时微微仰头,任由她给自己包裹伤口,喉结滚动,一边轻声道:“等下我去找公安。”
申宁小心翼翼弯着腰,把他的伤口暂时包扎好,血液洇出手帕,染出浅浅刺目的猩红。
她心疼得不得了,咬牙道:“我非得逮住他不可!”
谢温时皱眉,看看黑漆漆的山林,纵使知道申宁应该打得过逃犯,还是忍不住担忧。
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能舍己为人的好人。
他摇头:“我们还是回去找公安吧。”
申宁却不答应,她转头,已经看不到逃犯的影子,但他的气味还清晰地存留着。
她冷哼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声音里涌现一点兴奋。
“你等着,我去把他解决掉。”
谢温时一怔,便听见她继续道:“你去找公安,让他们直接去农场抓人,别晚了啊!”
他目露错愕,“申宁!”
一声呼唤还没落下尾音,申宁已经奔跑进了山林。
谢温时眉头紧皱,短短的几秒钟内,他已经想到了申宁的意图。
他抿紧嘴唇,无奈地叹了一声。
不再耽搁,他大步跑去大队长家,等跑到地方时,感觉脖颈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谢温时按住脖颈,径直冲进去道:“申宁追着那个逃犯去农场了!”
此时,申宁正在山林间穿梭。
她的步伐轻盈,在茂密的树林和石块中如履平地,眼睛紧盯着前面不远不近的逃犯,他大步流星,体力也很好,跑了许久都不见速度慢下来。
申宁追赶得不快,故意留住一个让人拼命奔跑的距离,见逃犯偏离方向后,她便换一个方向,把他赶回“正道”。
这个正道,自然是去四平农场的方向。
逃犯心生恐慌,第一次,感觉到来自于一个姑娘的压迫感。
他偶尔用余光回头看一眼,便见她在远处跟着,不近,但也绝不是一个能把她轻易甩掉的距离。
他咬紧牙关,提着一口气加快了速度。
他心中恍惚生起一种比喻——猫捉老鼠。
吃饱了的猫追着老鼠取乐,追赶戏弄,把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是,分明他以前才是那只高高在上的猫。
逃犯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愤怒,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又让他不敢回头打斗,只想立刻逃出边境。
天渐渐黑了。
逃犯不知道跑了多久,朝着心中的边境冲,丝毫不知,在申宁潜移默化的驱赶下,他的方向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迁移。
一直跑到一片铁丝围起的栅栏边,他愣了愣。
这是哪儿?他在大脑中迅速地过了一遍打听到的消息。
有栅栏围着,难道是附近劳改的那个农场?
农场人不少,要是进去,搅混水也未必不能逃跑。
更要紧的是,身后那个人已经要追上来了。
逃犯咬牙看看只差几十米的申宁,胳膊一撑,便翻过了栅栏。
他不知道,他一进去,后面的申宁便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逃犯只知道,他刚翻过栅栏,便感觉身后的申宁骤然拉近了距离。
危机感让他转头一看,和十米外的申宁对视了一眼。
她就要奔到栅栏前,朝他微微咧嘴,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
逃犯不敢再看,心中恼怒,疯狂往前逃难。
今晚的夜色尤其的黑,没有月光,周围一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逃犯本来还得意于自己天生的夜视能力,直到后来,他发现后面追赶的申宁比他跑得更平稳。
逃犯看到一个山坡,上面有不少房屋,疯狂往上掠跑。
申宁眼前一亮,果然上山坡了!
她心中一喜,提起一口气,眼见着逃犯要上山坡时,大喊了一声。
“抓犯人了!”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哪个屋子有动静,只有山顶一间小屋,里面的人激灵了下。
小宋猛地从炕边站起,“申同志?”
“是她的声音,”谢爷爷一愣,从炕上下来匆匆蹬上鞋,便往门口跑去。
老魏目露沉凝,手脚最快,推开了门。
晚上的农场也偶尔会有争执批判,要不是听见申宁的声音,他们根本不会出来多管闲事。
三人站在门前,没看到申宁,先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男人影子。
下一刻,男人影子身后,几乎飞一般窜出来一个纤细身影。
申宁的声音传出来,“快抓逃犯!”
逃犯没想到,先前还在身后怎么也追不上的人骤然加速,猛地扑到了他的背后。
他震惊又错愕,还有股极强的怒意,咬紧牙关。
她明明能追上他,刚才就是在故意耍他!
逃无可逃,逃犯被扑倒在地,迅速翻身,手里匕首挥出,直冲申宁脖颈而去。
申宁死死握住他的手腕。
这个逃犯的确身手好力气大,哪怕是申宁,都感觉到了有些压力。
她用脚底死死踩住他的腰腹,用力拔出他手中的匕首。
逃犯再厉害,也比不过她。
申宁拔出他的匕首,眼见着逃犯的眼神渐渐绝望,疯魔又空洞,组合成了一种瘆人的情绪。
她轻易按住他的手,转头道:“你们快过来!”
话音刚出,逃犯伺机而动,猛地扳住她的脚往旁边狠狠一拉。
申宁猝不及防之下,膝盖一沉,磕在了地上。
碎石子划得她生疼,逃犯紧紧扣住她的脖颈,想把她压下去。
申宁憋着一口气,按住他的手,五指因为用力,关节都微微发白。
逃犯死死掐她的脖子,她便一根根掰断他的手指。
逃犯惨叫一声,下一刻,就被申宁狠狠踩回地上。
她没回头,朝着谢爷爷他们招手,“有绳子吗?你们把他绑起来。”
刚才一切事情发生得太快,没有十秒钟,便完成了逃犯的反扑和申宁的迅速镇压。
老魏最先反应过来,帮申宁按住他,手掌铁钳一样,死死按住他可能反击的下半身。
全身都被狠狠压在地上的逃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爷爷才反应过来,没有绳子,他匆忙间把仅剩的几件衣服拿了过来。
申宁麻利地打结,把逃犯的手脚都捆了起来。
等逃犯动弹不得了,她一掌砍到他脑后,把人砍晕,才轻轻松松拍拍手站起。
申宁看了看其他门户紧闭的房间,虽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也是好事。
她活泼地挥挥手,“晚上好。”
三人齐齐沉默,他们不知道,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申宁是怎么笑出来的。
谢爷爷指着地上被打昏的人,问道:“申同志,这是?”
“他是逃犯,”申宁语调轻松,“省监狱里逃出来的,想偷渡到边境。”
她咳了咳,小声道:“公安他们说抓到他有功劳,我就把他撵到农场这边了。”
改造分子戴罪立功,应该也是有用的吧?
三人齐齐沉默,老魏捡起刚才打斗中掉落的匕首,匕首锋利,上面还沾着鲜红的血。
他叹了一声,十分敬佩,“申同志真是有胆色的人。”
谢爷爷隐约看见上面的血,担心问道:“是哪儿受伤了?”
申宁看了看上面的血,摇头,“不是我的。”
她看了眼谢爷爷,小声道:“这是谢温时的血。”
不等他惊慌发问,她立刻补充道:“不过不是很严重,他现在好好的呢,等过一阵子就该带着公安来了。”
谢爷爷降到谷底的心情上升了点,松了口气。
小宋在旁边听着,心情复杂。
他回屋倒了杯水,递给申宁,“申同志你喝吗?”语气客气而有礼。
申宁顺手接过水杯,便等着公安们到来。
但公安还没来,先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农场领导。
好几个领导打着手电筒过来,看到申宁和后面的谢爷爷三人一愣。
场长扶额,又有些严肃,“大晚上的,申同志你来我们农场干啥?”
“我来抓逃犯,”申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们一起抓到的。”
说着,她用脚尖踢了踢昏死的逃犯。
农场场长一愣,前两天的确有公安来农场问这事来着。
他低头一看,看到被捆得严严实实躺在地上的逃犯,心中微动。
“哎呦,这怎么在我们农场抓到的啊?”他笑道。
“不是你们农场,”申宁强调道:“主要是我们几个,在农场抓到的。”
谢爷爷六十来岁,一看就体力不支,上前帮忙抓逃犯的可能性有限。
不如加上老魏和小宋,他们仨本就住在一个屋里,听到动静来帮忙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这样说的话,他们出力有功的可能性大很多。
农场场长一听,看了谢爷爷三人一眼,脸色好看了点。
“这也算是我们农场出力了嘛,”他笑道。
只要他不抢功就行,申宁无所谓地站着,慢悠悠喝了口水。
刚才被掐了一下,喉咙还真有点疼。
农场场长试探道:“要不我们把他给扭送到公安那儿?”
申宁用力摇头,要是他们把人带走,这功劳属于谁就不一定了。
她可知道四平农场的官僚风气不佳。
她哼了声,“不行。”
农场场长颇有些尴尬,说话的功夫,公安们和谢温时终于赶到了。
为了节约时间,他们是坐牛车来的。
刚才出了事,农场的大灯打开,把半边天照得明晃晃。
谢温时带路,“应该在那边。”
几个公安有些疑惑,“你咋知道在那边?”
谢温时脚下不停,直奔谢爷爷的住处,声音异常冷静,“你们没看到大灯照着的方向是那边吗?”
因为怕出事,几个公安直接大步跑了起来。
等到山顶,就看见了农场的人,以及面熟的申宁,而她脚边,是个被捆得严严实实倒在地上的人。
几个公安面面相觑,为首的弯腰,抬起了地上那人的脸看了看。
再抬头时,眼神变得极其奇异。
他看看申宁,“你怎么抓到他的?”
虽然对申宁寄予了一点期望,但等到她真抓到逃犯时,他们又觉得不可思议。
申宁眼前一亮,指了指后面的三人,“他们帮我抓到的!”
公安同志一看,更愣了。
这三人有个文弱清瘦的老人,有个纤细的青年,唯一一个看着靠谱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这样三个人,帮她抓到了罪犯?
公安同志不太信,可申宁又没有骗他的必要。
申宁眼神坦**,帮她按住逃犯,给她递衣服绑住逃犯不也是帮忙吗?
她嫌恶地踢了逃犯一脚,转而催促公安,“你们快把他带走吧。”
几个公安把逃犯架起来,注意到他身上的都是各色的衣服,不禁问道:“没绳子吗?”
申宁摇头,不忘提醒道:“这都是他们的衣服,你别忘了还回来。”
公安:“……”
农场场长找到机会,立刻道:“我们农场有绳子,我这就找人帮你拿!”
公安摇摇头,“算了,还是直接这么带走吧。”
再换绳子,容易多生事端。
这一个逃犯已经闹了他们很长时间,临到头,实在不愿意再弄麻烦。
公安只是给逃犯多拷了一个手铐,便两人驾着他往山下走。
申宁装模作样地感谢谢爷爷他们,“公安同志说了,抓到逃犯是大功劳,肯定不让你们白出力!”
她不忘竖起一个大拇指,“你们戴罪立功,肯定会有奖励的,是不是啊公安同志?”
申宁扬起声调,走出去没几米的公安们自然听见了。
抓到了追捕已久的罪犯,公安们的心情也好,笑了声。
“申同志想要什么奖励?”
申宁歪头想想,她想让谢爷爷不用呆在农场,但这话不能说。
她看了看谢温时,拉着他的胳膊跟上去,附在他耳边窃窃私语,“我要什么奖励啊?”
谢温时转头看了谢爷爷一眼,不着痕迹地点头。
他和申宁跟上公安的脚步,笑道:“你想要什么?”
“我没什么想要的,”申宁掰着手指头算的,“我就想要很多很多肉,很多糖,还有很多钱和票。”
为首的公安没架着逃犯,险些摔倒。
他回头看向申宁,笑道:“这还是没什么想要的?”分明是什么都想要。
他看了看旁边的谢温时,先前看见这俩人关系好,但没心思问,现在有心情搭话了。
“你们俩这是处对象?”
申宁握着谢温时的手腕,大大方方点头,“是啊。”
“我看他好像不是在地里干活的吧,”公安问道。
谢温时这个肤色,一看就不太晒太阳,不过他看了看申宁雪白的皮肤,又觉得不一定了。
说不准就是天生的呢。
谢温时微微一笑,“我在公社宣传部当干事。”
“你们四平公社?”公安有些惊讶,“你还挺厉害的。”
外来的知青能挤到公社当干事,要么是有关系,要么是能力真的很强。
他又问申宁:“你还在你们那个民兵队干呢?”
申宁点头,又摇头,“我只在民兵队上山抓大家伙的时候跟去。”
公安心头微动,转头一看,和两个同事对视一眼。
他笑道:“我们公安局最近正好缺人,你想不想来县里上班?”
申宁:“?”
虽然她没太关注,但也知道县里的工作很难找到,所以陈明英去服装厂,哪怕当一个临时工都很不错。
她歪歪头,“你给我找工作?”
“刚空出来一个位置,但招工的通知还没发下去,我觉着你很适合来抓人,”公安真切道。
能徒手把有枪有匕首的罪犯解决,他觉得没人更适合比申宁干公安了。
申宁不在乎去哪儿,但她想到谢温时,小声问:“你是不是说过要去县里来着?”
谢温时一直安静旁听着他们说话,听见公安发出邀请,有些惊讶,但又在意料之中。
申宁这么厉害,被人邀请是正常的。
他附到申宁耳边,用气声道:“我在准备去文化局或者县报,大概半个月之内,就能落实。”
申宁眼瞳亮晶晶,又悄声问:“那我要答应吗?”
谢温时只是笑了声,“你想去公安局的话就去。”
不去的话,他养着她也够了。
申宁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下来,却又问道:“公安的工资有多少啊?”
“每月二十六块,工资还行,不过公安局的福利比较好,”公安笑道:“咱们过年和大节的时候都有东西发,好的时候,连暖瓶这些都有!”
一个暖瓶好几块钱,看来福利是挺好的。
申宁转头想想,搓搓手,又附到谢温时耳边,“那我要带好多肉过去。”
等去了县里,打猎肯定就不方便了。
谢温时颔首,脸颊被她呼吸弄得很痒,心中阴霾散去,更明朗了些。
申宁对自己未来的工作接受良好,颇为好奇,“那我去了县里有地方住吗?”
公安想了想,没瞒着她,“现在家属楼都住满了,要是去的话,最多给你分一间单身公寓,和另一个女同志一起。”
申宁“啊”了一声,看向谢温时在,没说话,可湿漉漉的眼里分明是:没地方住怎么办?
谢温时笑着拍拍自己的胸口,“我来解决。”
申宁便放下了心。
反正,在她心里,谢温时总是无所不能的。
公安们借农场的车回县里了,谢温时对着来时坐的牛车,和这头牛面面相觑——他当然是不会驾的。
申宁豪气地坐到点头,“我来。”
谢温时坐到后面,两人慢慢地离开了四平农场。
四周静谧又黑暗,月亮却悄悄升起来,为两人的周围撒上一层银辉。
谢温时听见风吹动树梢的声音,扑扑簌簌,他看着月亮前面拂动的枝叶,看到了风的形状。
安详的温柔的,甚至是正义凛然的。
他的下巴突然搭到申宁肩膀上,感受着她的呼吸起伏,低声唤她的名字:“宁宁。”
“嗯?”申宁语调上扬,回头看他。
他很少这么亲昵,她一转头,侧脸就贴上他的脸,冰凉而柔软,和她温热的脸颊不一样。
她舒服地蹭了蹭,“怎么啦?”
谢温时声音很轻,“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心中涌出无数情绪,可话到嘴边,都觉得苍白单调,只剩下一句轻轻的“可爱”。
她的勇敢、真诚、率真……她的所有都无比可爱。
申宁被夸了,顿时笑得眼睛弯弯,“我是不是最可爱的猫?!”
“不止,”谢温时把她的脸推回去,在她的耳边轻笑,“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生物。”
申宁心满意足,她闻到谢温时身上传来的血腥气,问道:“你的伤口上药了吗?”
谢温时摇头,“找到公安就来农场了。”
他的下巴搁在申宁肩上,不经意间一转眼,看到她脖颈上一道深色痕迹。
她的皮肤太白,借着一点月光,脖颈前面的痕迹也格外明显。
他眉头紧皱,挪了个位置看她,“你受伤了?”
申宁都忘记了自己的脖子,看见他的目光,恍然大悟。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稍微有点肿,疼得不算太厉害,起码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不小心被那个逃犯掐了一下。”
见谢温时神色不对,她连忙道:“我立刻就还手了,还把他的手指头掰断了!”
谢温时长叹一声。
他没管自己的伤口,却轻轻触碰申宁的伤痕,“疼不疼?”
申宁老实地点头,“有点。”
谢温时又叹了一声,放下手,“我明天带你去医院看看。”
申宁眼睛嗖得瞪圆,在他面前不加隐藏的眼睛更类似兽瞳,瞳仁明亮,比白天更像是澄黄的蜜。
她头摇成拨浪鼓,“我不去!”
谢温时微微一顿,话锋一转,“可是我得去医院看看。”
他手碰了碰脖颈上简单缠住的手帕,血迹渗出来,他“嘶”了一声,眉头紧皱,十分痛苦的样子。
“好疼,”他轻声道,一双清明的眼莫名有点可怜,“你陪我去好不好?”
申宁顿时犹豫起来。
谢温时这么娇弱,要是不去医院感染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纵使不情愿,申宁还是点头答应了,“那我陪你一起去!”
谢温时便笑起来,朦胧的月光下,一双桃花眼漂亮得惊心动魄。
他“嗯”了声,握住申宁的手。
两人回到红江沟时已经是深夜,因为出了事,大队长根本没睡着,一直等到两人回来。
见到申宁,他蹭的站起来,“咋样?逃犯抓到了吗?”
申宁也打个哈欠,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睡熟了。
她点点头,声音都带上困倦,“抓到了,被公安带走了。”
谢温时拍拍她的手,“快回去休息,明天上午我去找你。”
申宁朝他笑了下,便伸个懒腰离开。
大队长心里憋了不少问题,但看着谢温时疲惫的样子,也不好问出口了,催促着他赶紧去休息。
谢温时躺在炕上,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睡得很好。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恍如隔日。
他看着房顶呆了片刻,才爬起来叠被换衣,再出房间洗漱。
大队长招呼他吃饭,苗青李端着碗抬头,看了眼他。
他鼻子动了动,闻到这个人类身上的血腥气。
谢温时倒了声谢,坐下来吃饭,听见苗青李大咧咧道:“你今天要去找申宁?”
自从申宁大方地给他准备鱼,他就再不像以前那样搞事了。
毕竟,苗青李抱大腿的目的只有一个——吃饱喝足。
谢温时大大方方应了声,又对桌上的人解释道:“我和申宁去医院看看。”
大队长恍然大悟,“受伤了是得去看看,免得发炎。”
最近大队是多事之秋,说好了开学的红江沟小学,因为这个逃犯也被搅和了。
既然逃犯被抓住,那老师孩子们又可以放心去学校了。
想到这里,大队长加快了扒饭的速度,准备等会儿去叫大家上学。
吃完饭,谢温时便准备去申宁家,苗青李跟了上来。
他笑嘻嘻道:“我去看看绵绵。”
谢温时瞥他一眼,便收回视线,淡淡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这个回去,自然是指回苗青李自己的家。
他夸张地张大嘴,“怎么,你怕我跟你抢豹子吗?”
嘴欠一句,他便笑道:“反正等申宁的鱼干晒好我就走,说不准你以后还能看见我呢!’
谢温时懒得理他,加快了步伐。
等到申宁家时,一敲门,便看到了正梳头发的申宁。
自从用了谢温时送的梳子,她再也不像以前那么用力粗暴,十分珍惜,生怕再把梳子弄断了齿。
而她细白的脖颈上,是十分明显的一片淤痕,青青紫紫,有些吓人。
见到谢温时,她松了口气,把梳子熟练地往他手里一塞,“你给我梳。”
想了想,她娇气地补了一句,“我要上次那样的两个辫子。”
谢温时答应下来。
苗青李看得咂舌,这豹子也不是完全不解风情嘛,瞧瞧,这不是挺会的嘛!
他把跑过来的绵绵抱起来,把院子里的鱼干欣赏了一圈,便潇洒离开。
走前,还不忘带上了院门。
申宁坐回板凳上,打着瞌睡等着谢温时梳头,眼泪都出现了泪花,“我好困。”
昨天睡得太晚,她没睡够。
谢温时握着她的头发一点点梳开,“等从医院回来,就让你睡午觉。”
一回生两回熟,这次,他很快就绑好了两个整齐的辫子。
辫子是普通辫子,可配上这张脸,生生显出三分艳色。
她对着镜子美美照了照,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色半截袖——之前黑色的都弄脏了,尤其昨晚那件,已经被树枝勾得破破烂烂。
她不太满意,嘀咕道:“我还是喜欢黑色的。”
谢温时已经知道,因为申宁自己的皮毛是黑色,所以她觉得黑色最漂亮。
他笑了声,“等从医院回来,我带你去百货大楼买衣服。”
供销社倒是有卖布料的,但不管是他还是申宁,都明显不是会做衣服的人。
何况,谢温时总想给她最好的。
听到这里,申宁对今天的县城之行都没那么抵触了,开开心心牵上他的手,“我们现在就去!”
等走到大路上,谢温时才和她保持了半臂的距离。
早上天气还不热,两人走到医院,谢温时熟练地拉着申宁去看医生。
这是申宁第一次正式来医院,有些茫然,乖乖跟着他。
等到了诊室里,那医生看看两人,“是谁受伤了啊?”
谢温时把申宁拉过来,“您看看她脖子上的伤。”
申宁:“?”
她扭着身子辩解,“我不是来陪你的吗?”
“乖,我们就看看,”谢温时一边哄着,一边把她牢牢地按在椅子上。
医生看得想笑,戴上眼镜一看,登时吓了一跳,“咋成这样了?”
申宁脖子上的青紫还能隐约看清手印的形状,他不由得看了谢温时一眼。
医生咳了咳,严肃道:“小两口就算吵架也不能动手啊。”
申宁一愣,什么小两口?
谢温时默了下,低声道:“这不是我打的,您看看用不用抹什么药?”
医生摇头,“这青紫看着严重,回去养几天就好了,不用吃药!”
现在药物紧张,除非必须吃的,他都不舍得给开药。
他刚一说完,申宁就大大松了口气,急忙从椅子上坐起来。
她指着谢温时道:“受伤的人是他!”
她小心翼翼解开谢温时包扎的手帕,刚才还坐得板正的医生,一下子前倾凑过来看。
他眉头紧皱,“这可比刚才那伤严重多了。”
而且,一看就是险些被人割喉,还好伤口比较浅。
医生不由得看了两人一眼,心口有些打怵,“你们这伤是怎么弄的啊?”
申宁还没反应过来,谢温时便温声道:“昨晚帮公安抓犯人,被伤到了。”
看来不是闹事闹的,医生松了口气。
他又坐回去,拿过手边的钢笔,“你这个伤口比较浅,不用缝针,我给你开点药和纱布就行。”
不止有口服的药,医生把谢温时的伤口消毒,重新包扎了一遍。
他看看申宁,朝她招招手,“你来看看,回去还得给你丈夫上药呢。”
申宁听得一呆,但还是走了过去,认真看着他怎么包扎。
等听完医生说的,她还认真重复了一遍,“三天一换,要好好消毒,保持纱布干净,伤口不能沾水,对不对?”
“对,对,”医生满意地点头。
他看看这对养眼的小年轻,笑了声,把单子递给谢温时,“拿着开药去吧。”
谢温时道了谢,拉着申宁离开。
东西买好,塞到挎包里,走出医院,他便听见旁边的申宁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他笑了声,“我们先去百货大楼?”
申宁没什么意见,等谢温时给她挑好了两件衣服,她在身上比了比,兴高采烈道:“好不好看?”
“好看,”谢温时笑着点头。
她嘴唇红润,面颊饱满,在百货大楼的白光下明艳得几乎晃人眼睛。
申宁笑得更加灿烂,宝贝地拍了拍两件衣服。
经过自行车柜台时,谢温时多看了两眼,“你会骑自行车吗?”
申宁看了眼那崭新的大八杠,摇头,“不会。”
“等我弄到票了,我们买辆自行车好不好?”谢温时笑问。
“好啊,”申宁爽快地点头。
两个人都漂亮得出奇,在百货大楼逛了一圈,吸睛无数。
出了百货大楼,谢温时又去肉站,今天没有五花肉,他买到了一大块瘦的里脊。
“锅包肉也很好吃,”他指着肉对申宁道:“还是酸甜口的。”
酸甜口?申宁咽咽口水,“想吃。”
公开场合,谢温时不能揉她的头,眼瞳却晶亮,像是盛了一整个太阳。
他抿嘴轻笑,“嗯,给你做。”
他叫肉站的工作人员称了肉,又掏出肉票和钱,最后,两个人满载而归。
谢温时继续道:“我在书上看到过做猪肉脯的做法,也是甜的,拿剩下的肉给你试试。”
申宁点头如捣蒜,四下看看没人,亲昵地搂住他的手臂。
“我们快回大队!”
好巧不巧,两人走到半路上时,看到两个迎面走来的人。
见到别人时,申宁下意识要松手,等看清这两人的脸,她放心地又揽住了谢温时的手臂。
她好奇地看看两人,“你们要去县里?”
迎面而来的两人,正是宋雪洁和孙元义。
见到申宁,原本离孙元义一臂远的宋雪洁涨红了脸,登时退到了一米开外。
她面颊微红,“我、大队长让我去县里取东西。”
申宁恍然大悟,又好奇地看看孙元义,“那你呢?”
他又不是小学的,他去做什么?
孙元义看了宋雪洁一眼,转而道:“东西沉,我去帮她搬。”
申宁歪头,刚要张嘴,已经被谢温时熟练地捂住嘴往前带。
“我们快点回去,给你做锅包肉好不好?”
申宁立刻忘记了刚才的事,忙不迭点头,“好!”
留下宋雪洁和孙元义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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