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 咸毓怎会还没明白,他其实很早就计划好了如此。
他可以只身研究逃离这里的路径,可以琢磨出此地出入口的阵法破解之法,可以替她照看猫……但却觉得自己不可能出去了?
咸毓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她还是最为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此刻忍不住问楚蔽道:“你身子到底如何了?不必瞒着我。”
漆黑的夜色中, 两人站在旧墙边双眸相视。
咸毓看见他的眼神很镇定, 并不是什么意气用事,也不是迫不得已。一看便是心中已有成算, 而非冒险所为。
就当她的一颗心慢慢沉下去、想象着他或许得了什么绝症的时候, 楚蔽终于再次开口了。
他回她道:“你不想走吗?”
她一直想走。很想走。早就想走了。
比起先前侍君馆那般瞻前顾后,略显优柔寡断,咸毓对此地没有任何的留恋。
她每回都是坚决要走。
眼下她亦是用力地点点头:“我想走, 想你跟我一起走。”
她不懂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说的。
咸毓一向直率,她看着他的眼睛, 认真说道:“我这人一向懒,若你我一道逃离这里,我还能撑着用上力气;可若你以为我一人能走……楚蔽,我宁愿留下来和你歇着。”
世上无难事, 真有难事咸毓也不做算了, 既然他不走, 她也摆烂不走算了。
她心中自暴自弃的想着。还直接同他说了。
无论如何, 一切还是他的身子骨最要紧。
楚蔽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才轻声说道:“说什么傻话……”
接着又轻咳了一声。
他这种看似无碍却又时不时咳上一声的状况反倒让咸毓非常担心,她虽然一点儿都不懂药理, 但也担心他是现在是不是强弩之末了, 才会这样。
而她宁愿他是在骗她, 装病罢了。也不想他好端端一个人, 就忽然虚弱至此。
咸毓努力睁大了双眼,一瞬不瞬地查看他苍白的脸色。然后当做在这之前的话都没有过似的,重新与他说道:“那我们今夜不跑了!先留下来将你的身体养好。”
不管他是否愿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亦或是这里的医药条件是否能治好他的病,咸毓都决定今夜不跑了,先看看他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可是楚蔽闻言却摇头道:“我只是吸食了不少瘴气,身子并无大碍……”
“那你为何不打算走了?!”咸毓打断道,她迷茫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些无辜,直白地问道,“你前言后语自相矛盾,你不知道吗?”
除非他是在骗人。
他如果不是得了什么无法说出口的绝症,他又何须牺牲自己、让她一个人单独逃脱?
两个人从出宫以来,从未在进退之事上产生过不大不小的分歧。
咸毓努力回想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却仍然想不出自己到底漏了哪一环。
而在她左右为难胡思乱想的片刻时间内,楚蔽也只顾着侧头咳了两声。
“楚蔽?”咸毓越发担心了。
他似乎是能凭借自己站直身子,但却鲜有地有意倚靠在她的身侧。
咸毓觉得这就像是临别之前的依依不舍。他虽让她走,但他心中难道也能如此果断?到底是怎样,他自己清楚。
眼下除了在她怀中探头探脑的母猫之外,两个人无声地站在一起。
最后楚蔽叹了一口气。
他像是退了一步似的,与她说道:“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就来不及吧。”咸毓赌气似的说道,“都说了,我也不走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干傻事,亦或是为了他干傻事。
因为这分明是两个人一起的约定,他“爽约”了,那她也随意了,想走想留都只是她自己的意愿了。
楚蔽闻言,目光闪了闪。像是在思索什么。
他也不再说她这是傻话,而像是认真思考起了她话语之中的可行性。
然而不等他开口给出回应,不远处的声响便替他回答了咸毓——
“你听,”楚蔽轻咳一声后,侧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咸毓,“终究是被他们发现了……”
嘈杂的声音自然是出自圣女屋所。
他们两逃出来才一会儿,便被那里的人发现了。
这不,不一会儿便在圣女屋所传了开来——那圣女与奸夫逃走了!
咸毓惊讶地抿了抿嘴,确实意外于此刻的突发事件。
可她在抬头时,发现楚蔽却是眼角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她眨了眨眼。以防是天色太黑,自己看岔了他的眼神。
然而此刻的楚蔽的眼神的确如此。他侧过身来,远离后背靠着的旧墙壁,来到咸毓的面前,垂眸看着眼前抿着嘴的咸毓。
伴随着远处喧嚣起来的声响,半边明月掩进了乌云之中,四下细微的虫鸣声越发的清晰,可咸毓却似乎看不懂他眼神中带着的情绪。
他像是在笑。
但这都什么时候了,现在他怎么还会用空发笑呢?
怀里的猫似乎也抵触他这般一言不发的靠近,轻轻“喵”了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默默对视的古怪氛围。
他们两之间并非没有离得如此贴近的时候,甚至有比此时隔着怀中一直猫还更亲密的时候。
可是此时他们两却是在理性分析眼下的事态。
楚蔽的语气没有丝毫紧张与急迫,正如他一如既往镇定的样子。
“你留下来?”楚蔽轻启双唇。
他在回复她方才的话。
“……你留下来作甚?”
不远处的火光明亮,声响不绝于耳。
圣女屋所中的人自然在找他们了。
就算此时正在夜间,就算两人身处荒僻的墙角边,此时的事态也显而易见的严峻起来了。
而这厢连咸毓怀中的猫都感受到了眼前男子逼仄的压迫感。
人们承认动物有天性。而母猫实则心中也跟个明镜似的。不然它也不会打一开始偏喜粘着咸毓,而对冷面示人的楚蔽避而远之。
此时的楚蔽自然很古怪,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逼仄气势是咸毓从未感受过的。
尤其是他的脸贴近时说的话。
他浅浅的呼吸靠近了她的耳侧。
像是当心被不远处人听见似的,用一向冰冷的语气,低声与她缓缓说道:“何谓‘圣女的惩罚’?”
他说话的气流呼在她耳侧的碎发上。
咸毓睁大的眼睛上方,睫毛微微颤了颤。
她的呼吸也骤停了一瞬。
此地的圣女,丛生到死,都得按照先人定下的规矩生活。除了一辈子在族中安分当个“吉祥物”之外,还对自己的配偶是谁没有任何自由选择的权利。
能与圣女成亲之人,乃是按照族规、规范的选□□的男子。若圣女不愿等着与族规之下的男子成亲育女,那她便是违抗了族规。
违抗族规的圣女不配再当族中的圣女,她会受到族规所写的惩罚。那便是她可以与心爱的男子成亲,但必须在新婚之夜受到一众族中男子的□□。
……这些他们已经都知道了。
咸毓的眼眶有些发红。这对于以往每一任圣女而言,这都是难以磨灭的奇耻大辱。可就算个别圣女遭受了如此□□,他们最后也是在新婚之夜被族人偷偷处死。
这个族中,人人只听族规的话。蛮不讲理。他们两早已心知肚明。
“你若留下来……”楚蔽接着轻声说道。
那等待着他们两的是什么?
咸毓下意识地紧盯他的双眸。
其实无需他重复念起,她也明白他眼下要说什么。
“……难道是想等着你我再一同深陷囹圄?”楚蔽的语气有些气若游丝。
两人此处的轻声细语与不远处的吵嚷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可咸毓可以全然不觉远处的声响,她的耳畔都是他的气息。
他在说正事。虽然此时此地多么适合他们两人花前月下。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楚蔽缓缓道来。
方才他与那些男子打马虎眼似的说“自己先”,已是趁一众人等听了她的胡话而一时呆愣之际获得的时机了。等这里冥顽不灵的人们回过神来时,自然是以先人的既有族规为先。也不一会儿便发现了他们两人从婚房内潜逃出去了。
楚蔽低声问道:“你我一同留下来,难不成是你忘了冰洞壁画中所示的规矩?”
圣女的惩罚之夜,可不论谁的先来后到。
无论“奸夫”本人是否愿意,他都没有什么谁先谁后的权利。
还记得先前那几个老妪说了,她们会帮她摁住她的……
咸毓睁着眼,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就是在恐吓于她。
可言语背后的本意却是为了保下她。
她已经没有了再和这里的人周旋的余地了。
“还是你想那般?”楚蔽忽又轻声问道。
如壁画里受惩罚的圣女那般,手无缚鸡之力,被一干人等硬生生摁在喜床之上,在众人莫名其妙的欢声笑语之中,从不甘心的挣扎、倒彻底心神俱灭的崩溃……
那些画面栩栩如生,实则全然雕刻在他们二人的脑海之中。
亦是圣女屋所中众人全阵以待,一回生两回熟的章程。
没有了圣女的荣耀身份,那在众人眼里便是一个犯了罪的前圣女罢了。
该以她的死亡,来昭告先人立下的族规。
他们欢声笑语的摆上喜宴,他们欢天喜地的进来闹洞房。他们将对一名女子的□□当做是喜事,他们一心想让犯了族规的圣女死!
此时的咸毓仍是默不作声地抱着猫,并未回答。
楚蔽也并不在意她的沉默,而是直起了脖颈,垂眸看着她的脸庞,直直地看着她的双眸,问道:“可你先前也说了,你不想要那么多了。”
与那么多男子共度一晚……这事光想想,便是咸毓绝不会赞同的事。可她忘了留意当时的他是如何作想的了。
楚蔽快速地侧过头去。又轻咳了一声。
与此同时,他的双眸猛然闪现了杀意。
他当然想让那些人都死。
只不过,都是些可有可无的货色,他一直不屑于动手罢了。
不知不觉中,刮起了夜风。
不知方向的夜风拂过咸毓肩侧的碎发,盖在了她怀里的母猫脑袋上。
短短几日来,这母猫也算是经历了自己猫生中的大风大浪,变得有些乖巧了,所以此时一直在她怀里安分窝着,没闹出什么打岔的动静。它脑袋骨碌碌转动,掏出自己的小爪子去抓那三千青丝。
咸毓的头发不小心被一拉,她由此回过神来。
圣女屋所中没了一对将死的新人,乃是大事。
若是先在圣女屋所中找不到两人,那接下来肯定会立马扩大范围,往外面找。
然而此时的咸毓和楚蔽却一动未动地仍然留在墙角边。
暂时安全的旧墙边,咸毓轻声问道:“……这就是你让我一人走的原因吗?”
楚蔽并未作答,他垂眸,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的充满理智:“出去之后,你我的马车也没了,纵使我能与你一同出去,也无法接着狂奔出城郊。”
所以与其如此,不如他留下来,为她一人殿后。拦住这里人有可能的追捕,以便保她一人彻底的逃脱。
他说明了他的意图。
他是可以与她一同跑。哪怕他时不时的咳嗽,亦或是她本就体力堪忧的身子。可是这样一来他们两身后都面临着此地举族追捕他们两的风险。而且就算真跑出林子了,他们也没有了马车。
如今看来,外面的林子,这里的人怎会不熟?甚至那个城郊的村子,回想起来也格外的可疑了。
而出去后的他们没有代步的车马,以及精疲力尽之下还得想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人……相比起来,便不是什么上策。
夜风吹得咸毓的眼眶有些酸。
从楚蔽说出这番话开始,她便变得越发话少了。更多本该脱口而出的话都变成了欲言又止。
楚蔽认真瞧看着她妍丽的眉眼,语气中带着最后的离别之意,低声问她道:“你会回来救我吗?”
咸毓抿着嘴不说话。
楚蔽盯着她的双眸。
这便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保她一人出去。而他则独自留下来,想方设法拦住此地族人的追捕……亦或是他杀遍阖族,她不也不会瞧见了,不是么。
他倒是随意得很。
恍惚之间,远处圣女屋所的声响扩散了开来。
若是胆小之人,眼下可能已经担心来追捕他们的人是不是快要找过来了。
但此处的两人却像是无事的人似的,仿佛还正在商量着一桩无足挂齿的小事罢了。
咸毓似乎被他说动了。并未再接着说出什么话来。
相当于是一种默认了。
楚蔽看了她一眼,拉她动身。
他依旧说着平静无比的话:“等你出去之后,还需防着些那村子中的人。至于我……你倒是无需担心,我会在此地……”
“楚蔽。”咸毓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忽地转过身来,不管不顾地伸手抱住了他。
楚蔽并未拒绝。由她用力地抱紧了自己。
咸毓怀中的母猫在两人之间快被挤扁了。
它的头顶上方响起了咸毓闷着声的话:“我当然会回来,救你。”
她如是说道。
她脑后,楚蔽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而后低声道:“嗯,我自然知晓……你先前在冰冻时,也是如此允诺于我。我信你。”
两人之间的母猫试图挣扎了几下。
楚蔽沉默了一会儿,又轻声说道:“我母妃曾经也是这般说过,但她后来又后悔了。”
咸毓心道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会这副模样。
她立即回道:“会不会是你先前听岔了?”
楚蔽在她的耳旁轻笑一声:“她说,只有那般,才能历练我。”
紧紧抱着他的咸毓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直说道:“你如今无需历练了。”
那他总能安心了吧?
先前他是皇子,可能他母妃觉得慈母败儿?所以对他那般教育了。可如今他无需历练了,她怎会做出反悔的事来。
那时他让她可以先出冰洞外等他。她也说了,如果她出了冰洞,她也不会一走了之,肯定会在洞门口等他的。
而此时,他实则也无需多问。等咸毓出去之后,她当然不会真弃他不管、逃之夭夭,不在意他一人身临险境的后续。
他选择留下来让她走,是他觉得自己更加有阻拦这里众人的能耐。这一点咸毓也认了。与他比起来,她除了一些说胡话拖延的嘴皮子之外,实在是少了太多以一敌众的能耐了。
可她坚定着自己能出去之后搬救兵的承诺。哪怕前路迷茫。她也绝对不会对他弃之不管。
楚蔽轻拍拍了两下她的后背。
咸毓松开了怀抱,
母猫终于从压扁的状态恢复到了圆润的体型。
漆黑的夜路上。
两人不再多言,并肩前行。
楚蔽再送她几步。
然而,还没走多久、不远处的声响越发靠近之际,咸毓却再次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猛然抬眸看向他,眼神绝无仅有的犀利,让楚蔽都心生疑虑,以为她又要反悔了。
夜色中,一身白衣的咸毓抱着猫,竟然将他逼退了半步。
她面上不悲不喜,陡然说出了一句话:“不,你不信我。”
说罢,她已然转身,大步离去。
徒留怔愣住的楚蔽立在了原地。
……
今夜的风越发的大了。
并非像是要下雨的征兆,只是给这本就温暖的夏日送来一阵凉爽的夜风。
咸毓抿着嘴,怀里抱着猫,闷头沿着笔直的方向往前走去。
她的脑海中乱成了一团。
却与此同时觉得自己分外的清醒。
一个多月以来的二人在一起时光像是转瞬即逝的电影一般,分明可以徜徉在没有结局之中,却又莫名其妙的带上了时限。
两个人经历的所有的画面在她此刻的脑海中清晰极了。
她本就不是什么事都能健忘之人。
此时越是回想,她迈出去的步子越大。
伴随着一侧刮起来的夜风,大步走的她脑后的长发也在夜空中飞舞了起来。
最不清楚眼下是如何状况的当属咸毓怀中的母猫了。
但如今的它也已然习惯。从一开始咸毓的身边永远粘着楚蔽,到后来因为意外而导致他一时不现身。现在的母猫也早已接受了两人分开的局面。它安然地躺在咸毓的怀抱之中,躲避着夜风的吹拂。
终于,咸毓便来到了疑似此地的出入口。
她的身后果然没有追上来抓她的人。那便说明后面的楚蔽用一己之力,替她拦住了所有人的快速动作。
咸毓也一直没有回头看过。
她从来没有这么快的行动过,以至于她走到疑似的出入口时,一双腿都立着直打颤。
可是出入口便在眼前了。等她出去之后,她还要趁着夜色,抓紧时间,马不停蹄地一人走出那片无尽的森林。所以现在她不能犹豫。
咸毓抱紧了怀里的猫。
这只安抚的小猫是她此时怀中唯一的温暖。
她不再犹豫,回想起之前楚蔽叮嘱过她不止一回的步数。
可就在这时,一旁黑暗中忽然蹿出了一道身影!
咸毓吓得差点儿出声,好在接着便看清了熟悉的面孔。
“是你!”
先前那个住在圣女屋所的前圣女的表侄女,那个被她提前赶出去避风头的小妹妹,此时着急忙慌地朝她跑来,激动地喊道:“你真当来了!”
咸毓却有一瞬的恍然。因为这画面真像是不久之前她带着楚蔽一同从冰洞中走出来时,这妹妹也是焦急担心的神色,真是如出一辙。
可惜此时的咸毓孤身一人,身旁并没有楚蔽。
小妹妹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惊讶地张了张嘴,焦急地问咸毓道:“怎就你一人?”
其实这两日她根本做不到弃这个姐姐不顾,所以自己一直偷偷徘徊在圣女屋所的附近。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夜的圣女屋所突然大乱了起来,就在前不久,当她在暗中一听到里面跑了人时,她便掉头往此处跑了过来。
她冥冥之中想着,若是那姐姐跑来了此处,她便可以教她如何走出去了。因为其实她瞒着所有人,已经偷偷地研究出了他们这处出入口的阵法破解之法。
然而此刻再多的激动与欣喜,也多了一份在所难免的意外与担心。
小妹妹见这姐姐一时发愣,越发的心急了,脱口而出问道:“阿姐,怎就你一人?那奸夫呢?”
咸毓:“……”
呃,她该怎么回她?
好像三言两语之内也解释不清呐。
总之就是那“奸夫”觉得他负责殿后的总体胜算更大一些,然后还在自己心中迷茫于出去的她是否真的会回来再找他。
然而小妹妹比起咸毓,没了太多的犹豫。
接着她一瞬间便接受了现实,并且帮咸毓做下了决定。
不管奸夫了。小妹妹着急地说道:“阿姐你快走吧!你一人出去照顾好自己。”
说着,咸毓便被着瘦小的妹子推着往出口走去。
事不宜迟。小妹妹也不知楚蔽在后面的作用,全然担心此处随时会有人过来捉人。这圣女姐姐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再回去便是死路一条!
一想到这里,小妹妹简直比咸毓还急,她快速地告诉咸毓接下来的阵法步伐。希望这姐姐能成功脱逃。
咸毓却奇怪地问道:“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她看出来了,这妹子显然是也研究出了这个出入口的逃脱关卡了。
所以咸毓很奇怪,她说道:“你与我一起走吧。”
小妹妹却是一顿。
咸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耐心等着她做出回复。
她其实此刻也好累,毕竟一天下来几乎是颗粒未进,还身心俱疲地走夜路。
所以若是以前,咸毓肯定会盛情邀请这个小妹妹一起走,可现在的她,却不再多言,选择给对方选择的权利。
或许是方才与楚蔽之间的来往让咸毓变了,所以当她得知这个妹子显然并不打算和她一起逃离此地时,咸毓发现自己的心中并无失望的心情。
“阿姐,我还有亲人在……我……”
这个极为年幼的妹妹,聪明又善良,分明悄悄研究出了出入口的阵法,却回答她说不愿走。
可她在这之前研究这些干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走吗?
她矛盾的样子让咸毓感受到了一瞬的熟悉,她抿了抿嘴,到底只回道:“那你这几日也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接着咸毓便与她道别。而后抱着猫,按着步数,不再回头的离去了。
“阿姐?”小妹妹在背后轻轻唤了她一声。
比猫叫的声音都轻。
带着茫然的语气。显然也不懂咸毓最后一句为何是她还会再回来。
咸毓当然没空同这个小妹妹说自己会回来的“雄心壮志”。
而且她并不觉得那是“雄心壮志”。
她先是成功地走出了阵法,然后抬起头来,望向了夜空。
明月虽然被乌云遮遮掩掩,但那颗最亮的星星还在无私地指引着方向。
她怀里的猫又轻轻叫唤了一声。
像是在疑惑她干嘛大晚上不睡觉来到森林。还将它捎上了。
它在她的怀里伸了个懒腰,打算就此入睡了。
咸毓垂眸看着毫不知情的猫,轻声说道:“接下来就祝我不要在森林里遇到野兽了。”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母猫:“……?”
可是咸毓当然必须在深夜里赶紧穿过这片森林,彻底地离开这里。
咸毓毫不犹豫地大步走了起来。
她要抓紧时间。
楚蔽在她的心目中从不是万能的“神人”。他只是比她有更多的能力,但他也是普通的一个人。
咸毓绝对不会寄希望于楚蔽留在那地、力挽狂澜般地替她阻挡风波,然后不顾自己后续的死活。
自始至终,咸毓也只会担心留在那地的楚蔽的安慰。
所以,她迟一步回去,楚蔽在那里便更加危险一步。
他就算再能打架,再有计谋,若是所有人都拿他问罪,他能抵抗得住吗?他能保护好自己吗?
咸毓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不知不觉间,她都突破自己本能极限的跑了起来。
伴随着林间的夜风,她脑海中的画面也快速地掠过。
时间像是一帧一帧的倒回。
她们两人在婚房中同仇敌忾地解决乌压压一众人等,他们两人一身红衣囫囵吞枣似的拜堂成亲,他们两人在冰洞中衣不蔽体相拥在冰块上,他背后的旧伤疤在她脑海中栩栩如生,他们给难产生出死胎的母猫接生,他们在明媚的阳光下晒着廉价又划算的旧书……
咸毓果然摔了一跤。
因为她双手抱着猫,跑起来怎么可能维持身体的平衡感。
接着她在地上坐了起来。
坐在脏污又潮湿的泥地上。
与生俱来的得过且过像是注定了她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一会儿的结果。
而她的确是累了。一连出了这么多力气,若不是在跑路、在赶时间,她早就不想动了。
好在地上有些藤蔓,咸毓也没有摔疼。
她也顾不上自己手上的擦伤,先是查看被她抱着一起摔下去的猫如何了。
果然她怀抱中的猫并无大碍,只是被她摔醒了,睁开眼睛疑惑她现在又是在作甚?
咸毓其实在回想。
她再次回想的不只是自己和楚蔽来到这个北地偏远之城的生活过往。就在刚才,她已经想起了更为之前的事。
……
自从两人出来之后,路上的经历要说不顺利、其实也算是顺利了。
因为不管遇到了什么事,他们两人最后还是轻松上路,最后来到了一开始便定下的目的地。
而现在看来,再此之间,咸毓发现是自己一直忽略了太多。
她忽略了楚蔽不知不觉间展露出来的矛盾本色。
他像是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不愿第三人多加打扰。但于此相反的,当两人即将面临暂时分开时,他又把她“推开”了。
咸毓如今其实早已看清了这一点。
她此刻就算身体疲惫不堪,但头脑却越发的清醒了起来。
她不由地回想起了两人决定“私奔”的一开始……
现在看来,楚蔽的赞成会不会也显得有些“随意”了?
因为他一向好说话,再加上当时情势紧张,两人毅然决然选择私奔,一切都显得非常的合理。正是因为合理,让咸毓忽略了他的决定之中是不是带着一些随意?
但或许楚蔽不会认为自己那是随意。
咸毓思来想起,只能觉得那是因为他本人其实也没有思考一些问题。
天上的月亮渐渐转移着位置,预示着时间的流逝。
森林里的夜风还是很大。
好在林间的鸟兽好像也都在休息,除了少数的虫鸣鸟叫声之外,没有更多的动静了。
不知不觉间,咸毓已经闷声爬了起来,继续沿着星星指向的方向走去。
她的腿也已经酸到没有可以休息的余地了,一停下来反而更累,还不如机械化地继续往前走,一直不停下来,直到走出这片森林。
而她的脑袋仍然清晰无比。
还记得在冰洞中时,楚蔽就有些奇怪。起初连咸毓都不懂他到底是希望她走,还是希望她留下陪他。后来咸毓索性不再介意他到底是如何作想的了。
在她心目中,楚蔽那样子就像是过年做客时的客气寒暄,送礼收礼之间推诿推拉无数次,弄到后来双方也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意到底是如何。
而她当然无需如此,她觉得既然这样,那不如由她来做选择,她想留在冰洞与他一起,那她便留下来。
然而转眼没过一两天,楚蔽又是如出一辙似的,做出了这样矛盾的态度。
他说让她走,但咸毓却看得出来,说了那么多话之中,最为关键的还是他好奇她是否会再回来找他。
他为什么会疑惑。只是因为儿时他母妃那般爽约过吗?两人方才拥抱时的体温早已**然无存。但她又深刻记着他当时的气息。
咸毓无法继续抿着嘴了,她累得呼吸急促,边走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当然会回去救他。不然她出来干嘛。
这不是什么苦情的救赎。只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搭伙合作才做出的兵分两路的抉择。
如果两人互换任务,他也应当出去后想方设法以更安全的方式去救她。
这本来就是当仁不让的后续做法,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咸毓也不相信他有什么童年阴影,因为他母妃的所作所为,而一直无法从这种抉择挑战中走出来。
他都多大的人了,他怎么可能还会没有从以往的误会中走出来?她才不会小看他。
所以咸毓才更加的疑惑了。
他方才为何如此?
她恨不得敲一敲他的脑袋,告诉他,想那么多可能干嘛,做就完事了。不做也成,大不了一起坐以待毙。
……可事已至此,他就暂时在那待着吧!
咸毓咬咬牙。
等她出去之后,怎么也能想到回去救他的方法。
这并不是她有骨气。她只是做她想做的事罢了。
*
天蒙蒙亮的时候,咸毓望到了树林的尽头。
近在咫尺的森林入口映入眼帘。
真的给她走出来了!
这一晚上的路途并不顺利,她其实也摔跤过,也迷路过,最后都是靠着一鼓作气胡走算了的态度,终于有惊无险地成功走出来这片恼人的树林。
怀里的猫也睡醒了,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瞪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到处转头瞧看。
咸毓叹了一口气,口干舌燥地说道:“你倒是休息好了。”
可惜也没办法,这猫也不是马,没有驮着她代步的能力。
一想到那里的人竟然趁他们不备之际,已经连同那老妪处理了他们的马车,咸毓便又感到了气愤。
钱财就先不管了,毕竟说到底是身外之物。最要紧的是懒马和红马,到现在都生死未卜,她实在担心。
她也记得楚蔽细碎的叮嘱中有让她也提防这萧条村子的人,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进村去瞧瞧。
楚蔽的提防也不无道理,咸毓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城郊的村子本就依着那片森林,如今可想而知,正如那老妪一般,那里的人或许有可能出来与这村子往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这村子和林中的“桃花源”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咸毓不得不防。
她趁着天色还未大亮,凑近去了离林子最近的老妪家中瞧看。
屋背后果然没有了他们停放的马车的踪影。
虽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咸毓也对那老妪等人彻底地失望了。
她和楚蔽的一切家当都没有了。
咸毓的心中空落落的。
虽然是迫不得已,但好像她和楚蔽的记忆都被磨灭了似的。就算她也知道这不可能,也不可不免的有些难过。
清晨的太阳升上了地平线。
咸毓抱着猫,径直往村口走去。
村中的人想必正在晨起,一般也不会在这个时辰来村口溜达。
咸毓走出了熟悉又陌生的村口。忍不住驻足。
还记得不久之前,她和楚蔽一起坐着马车来到这里的情形,但现在的她却只是一个人孤零零走。
这落差并未让咸毓伤感,而是使她心中的紧迫感加剧,一心想着接下来自己的打算。
正在这时,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咸毓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不远处的路上出现了一辆马车,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不是他们的那一辆。于是她收回了目光,继续自顾自走路。
咸毓的腿很酸。她当然希望自己能有搭车的机会,所以她低头走着的时候思考着自己能不能抓住这次的机会,搭上这村口好不容有的马车。
不过看着这两马车刚来村口,想必还得等上一阵子了。所以咸毓觉得希望渺茫,一时之间也没再看。
可没想到马车驶到她身边时,竟然忽然停了下来。
咸毓诧异地抬起头来,见到车内之人掀开了车帘,朝她喊道:“咸娘子。”
“单娘!”咸毓也颇为惊讶。
车夫她不认识,但现身之人带给她太大的惊喜了。
这可真巧了!
单娘赶紧下车,接着又奇怪地看着咸毓此刻的这幅模样。
但咸毓急着抓紧时间,快速先问道:“单娘你怎来这儿了?”
“呃……”这位先前客栈的掌柜娘子顿了顿,像是有些避讳似的回道,“今日是我娘家人的祭日,我想着避开清明时节的挤挤攘攘,便想着今日清早过来。”
古人死了后难免有些忌讳于提起。
咸毓现在满心打算着,她好不容易碰到熟人了,兴许拜托单娘带她进城,应该也是方便的事。
可这时,单娘忽然伸手,将她怀中的母猫一把抱了过去。
“哎呦,我的猫!”
咸毓措手不及,温暖的怀抱直接空空如也。
她一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讪讪的无法开口。
是啊。
这是客栈的猫。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