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

第148章 干事业第一百四十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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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实的阴云被风吹动, 乌云翻滚,渐渐往远山挪动。

原本阴沉的天,忽而又亮了几分。

姜子真和卫元祁匆匆赶来, 他们率一众羽林军, 与守在山上猎屋的护卫一阵厮杀,果真在猎屋中发现了暗道,其中藏了数量众多的私铸铜钱。

奈何驻守在猎屋的都是许湛的死士, 事情败露后咬毒自尽, 没留一个活口。

清点完毕猎屋中铜钱数量, 姜子真和卫元祁连夜策马赶回京城, 紧赶慢赶,本打算一回来便去思政殿与霍澹禀明情况,一进宫才发现出大事了, 便立刻往怡和殿去。

数十名百官围在怡和殿外,乌泱泱一。

霍澹一身明黄寝衣立于台阶上, 将赵婳护在身后, 肃杀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陛下, 臣等有要事禀奏!”

姜子真大喝一声, 众臣闻声回过头来。

姜子真风尘仆仆,穿过百官让出的一条道,顺台阶而上。

而卫元祁, 看似跟在姜子真身后朝着霍澹去,实则经过许湛时倏地拔出腰间佩剑,欲将人擒住。

许湛习武多年, 自是有所警觉。

刀刃还未靠近, 许湛身子一闪,一掌击在卫元祁胸膛, 趁着卫元祁连连败退身子不稳之际,欲从他手中夺过配刀。

卫元祁手腕一旋,躲避开来,反手钳住许湛手臂。

一眨眼功夫,白副将率羽林军已将许湛团团围住。

众大臣猝不及防,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了。

许湛下蛊没害成霍澹,此时霍澹醒来,加之去了荒山的姜子真一行人回来,他便知道事情皆败露无疑。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搏一搏,求得一线生机,然而此刻却被四把刀架住脖子。

“此人贼胆包天,给朕下蛊毒,并伙同许太后、许明嫣将脏水泼到赵贵妃身上!”霍澹怒目而视,扫过在场每一位大臣,尤其是适才跟风囔得最厉害吏部尚书,道:“朕知道诸位爱卿忠心,一腔热血被许湛利用,朕不怪罪诸位。”

罗太医道:“陛下并非染了风寒,而是楚蛮的一种蛊毒,名唤子母蛊。”

全场哗然。

霍澹道:“姜少卿,你与台下的诸位大臣说说,你们都查到了什么。”

姜子真躬身,转而对台阶下的众位大臣道:“陛下差本少卿秘密前往许氏祖宅,在那边荒山猎屋中,发现了数量众多的私铸铜钱。其中包括一大批渝字印的私铸铜钱,系去年本少卿所暗查的渝州刺史贪墨私铸的铜钱为同一批。”

高全盛在霍澹身后,双手呈上来一封血书,以及两张带血渍的信纸。

霍澹接过,道:“此乃纪永升的绝笔血书,其中详实交代了他与许湛是如何从各项工程中牟利;而这两份信纸,则是纪永升儿子罗列的证据,至于他人,在途中被许湛追杀,至今昏迷不醒……”

“陛下——”

霍澹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季扬的声音。

季扬浑身染血,被掌心握住的腹部血流不止,他体力不支,拖着沉重的步子跌跌撞撞朝前方走来,好几步都险些摔倒。

“陛下,臣寻到证据了!”

季扬用尽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大声喊道,生怕霍澹听不到。

满是鲜血的手掌从怀中拿出一沓纸,季扬在空中一扬。

自从许明嫣与他说了许湛将重要东西都藏在书房书架上的格子中后,季扬便即刻赶往丞相府想先一步寻到证据,快些回宫将证据交到赵婳手中,即便霍澹未醒,只要有了这些证据,赵婳就不会被那群大臣紧紧相逼。

悄悄潜入丞相府,季扬按照许明嫣所说,寻到一沓许湛亲手写下的所有贪污数额和细则,他正要出府,却被护卫和许湛儿子发现了。

季扬拼死护住证据,与那帮人搏斗许久。他孤身一人前往,本就有伤在身,面对一众护卫,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他重伤逃出丞相府,腹部挨了两刀,他感觉身上的血快要流尽,但是一刻也不敢耽误,急急回宫。

“咚”的一声,季扬骤然倒地,腹部鲜血长流,再也没有起来……

数罪并行,许湛当场被押入牢中,不日问斩。

霍澹将许明嫣有孕的消息压了下来,直言她并未怀孕,妄图借假怀孕与许湛、许太后行弑君谋逆之事。

故,褫夺贵妃封号,贬为庶人,赐白绫。

许明嫣躲在永安宫中,本以为有了许太后的庇护,能安然无恙,结果等来的却是被赐白绫。

高全盛带着几名羽林军将她不知带往何处。

许明嫣被重重丢到屋中,只见霍澹一身明黄衣袍立在正中。

“陛下饶命,臣妾是被许太后逼的,臣妾……臣妾腹中还有您的骨肉,您不能就这般杀了臣妾!”许明嫣跪着去扯霍澹的衣袖。

霍澹厌恶许明嫣的触碰,手一扬,挣脱许明嫣的触碰。

垂眸望着跌倒在地上的女子,霍澹冷声道:“你应当感谢你腹中的孩子,让你多活了八个月。”

许明嫣愕然。

怎么会,她的计划天衣无缝,不应该会被识破。

她亲自把许湛的证据送到季扬手里,已经扫清了阻碍她的所有障碍。霍澹中了蛊毒,不可能还活到她孩子出世,他如今应该在**昏迷不醒,不应当出现在她面前。

“假的,都是假的!这一定是本宫的梦!”许明嫣近乎魔怔,精神恍惚下抽下发簪,狠狠朝霍澹刺去,“不可能!你不应还活着!”

霍澹一掌击在许明嫣手腕,“咚”的一声,发簪落地。

殿中羽林军慌忙上前,架住魔怔发疯的许明嫣。

“带去尼姑庵,朕不想再看见她。”霍澹吩咐高全盛,道:“派人把守,待这毒妇诞下腹中孩子,将孩子送到季扬父母手中。这毒妇,赐毒酒,尸首扔到乱葬岗。”

霍澹抖了抖衣袖,大步流星离开殿中,一个眼神都未留给许明嫣。

倘若不是念在季扬有功,拼死护住证据,霍澹断然不会留许明嫣见到明日的太阳。

况且,也是赵婳求他,给季家留个后。

对外,许明嫣已被赐白绫;然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她被藏到了尼姑庵,待诞下孩子,她也走到了尽头。

霍澹自诩不是善人。

有人敢伤害他最在乎的人,他定是要千百倍偿还到其身上。

许湛和许明嫣都已定罪,至于许太后,还未等到霍澹动手,她便自行了结此生了。

且说赵婳从永安宫将花亦青带走后,许太后便神志恍惚。

寝殿中一片狼籍,香灰到处都是,窗户透进来的缕缕阳光碎了一地,散散照到瘫坐在地上受了刺激的许太后身上。

许太后眼神空灵,恍惚间紧紧抱住两个灵位,嘴里念念有词。

复而,她又哈哈大笑,不知在笑什么。

声音越发诡异,越听越渗人。

晚秋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不敢上前。

以为许太后是被邪祟的东西附身了,晚秋着急忙慌去太医院寻太医。

晚秋走后,有宫人看见发髻松散凌乱的许太后抱着一个枕头,在宫道上漫无目的走着。

许太后像抱刚出生不久的婴孩一般抱着一个软枕。

她拍拍软枕,宛如哄婴孩一般,眉间尽是母亲的慈爱,轻声道:“孩子乖,母后带你出来玩。”

“孩子,你要玩什么?母后给你摘花花,好么?”许太后自说自话,低首将耳朵凑到软枕旁,似乎听答复。

“哦,你不想要梅花啊。那母后带你御花园,你想要摘什么花,母后便送什么花给你。”

许太后抱着“孩子”往御花园去,嘴里说的一句话,都与孩子有关,仿佛是在与她多年前刚生下来便没了呼吸的婴孩讲话一样。

莽头行进,许太后并未注意足下,不慎被御花园中凸起的石头绊倒。

许太后重重跌倒,手里的软枕落到地上,她惊惶万分,连仪容都来不及整理,急急去将滚落的软枕拾起。

“母后不是故意的,宝宝不哭,母后不是故意摔你的。”

许太后蹲在一旁,一边拍着枕头上的灰尘,一边自责地自言自语。

随后,她瞳仁一缩,吓了一跳,将枕头扔到地上,蹲着的身子往后一退,惊恐不已。

“哀家的孩子呢!?”许太后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猛地一惊,适才被她抱住的不是她的孩子,是一个枕头。

许太后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哀家的孩子呢?哀家的孩子不见了!”

揪着本就散乱不堪的头发,许太后眼前浮现一幕,出当年临盆时为她接生的医女抱着一具没有呼吸的婴孩。

许太后愣住,目光呆滞又不敢相信。

“啊——”

许太后疯了似尖叫,揪着头发,抱着头,连连后退。

“孩子,哀家的孩子!不,适才你都在与哀家说话!哀家还要带你去摘花!”

许太后一阵恍惚,忽然又看见了她的“孩子”。

慌不择路捡起地上的枕头,许太后魔怔似微微摇头,抱着“孩子”往前走,“有母后在,绝对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万人敬仰的皇位是你的,不是霍澹的!”

“荷花!母后给你摘荷花好不好?”许太后眼前出现一片开满荷花的池塘,便对那枕头说道。

可是现在正是仲春末,御花园的池塘中,连荷叶都不曾长出来,又怎会开了荷花?

许太后第二个孩子没时,正是酷暑荷花满塘的时节。

“快看,好多荷花。”

许太后抱着软枕,一步一步往御花园的池塘正中去……

许太后消失了,就霍澹派侍卫搜遍皇宫的第二日时,有宫人路过御花园。

池塘中央,漂浮了一具尸体。

是许太后。

而后还发现了冲到池塘边被一堆水草掩盖住的一个枕头……

事情终于平息,霍澹论功行赏,论罪并罚。

整整一年光阴,他终于将所有爪牙都拔除了,心中自是欢愉。

当然,这一切,有赵婳的功劳。

一年前的霍澹,满心都是如何将这一个二个有异心之人定罪,对男女之情嗤之以鼻。在霍澹眼中,情爱不及朝政半分,沉溺于美色,只会断送江山,这是无能昏君的表现。

直到,他遇到了赵婳。

她懂他。

她帮他。

霍澹如今觉得,赵婳和江山一样重要。

能让霍澹嗤之以鼻的爱情,皆是大俗。

但是和赵婳在一起,便不是这样,这不叫大俗,这是天赐良缘。

有缘之人,不论在身处何处,兜兜转转下,总是会相遇,哪怕过程有些曲折。

就像他与赵婳身体里的周北嘉一样。

霍澹下意识摸摸缠在手腕上的朱砂串。

他坚信,就是这手串,才让他能预知未来发生的事情,也带他去了她的国度走一遭。

赵婳沐浴出来便见立在青铜烛架旁的霍澹正摸着手腕上的朱砂串不知在笑什么。

“陛下遇到什么事情了,这般高兴。”

赵婳走过去,霍澹闻声回头,牵着女子往软榻去。

“想到了朕与你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忽觉原来时光过得这般快。”霍澹落座,顺势将赵婳搂坐在他膝上,揽她进臂弯。

女子沐浴后的馨香由淡逐渐转浓,萦绕在霍澹鼻尖,宛如一双无形的手,将他藏在心底的情愫毫不费力勾了出来。

瘦长的手指若有如无捏着女子纤细的腰肢,霍澹感慨万千,道:“眨眼间,又是一个春三月,算起来,我们认识一年了。”

双臂环住霍澹脖子,赵婳细细回想,道:“陛下这么一算,倒真是。”

杏眸望着近在咫尺的男子,赵婳对他左看右看,仔细打量一番,道:“臣妾感觉陛下有些奇怪。”

霍澹接话,脱口而出,“怪俊美的。”

赵婳她们那边的女子,都喜欢这般撩拨男子。

想必,她也喜欢听这话。

赵婳愣了片刻,手掌打在他胸脯,嗔他一眼,道:“不正经。”

“臣妾的意思是,陛下日理万机,怎会心细如发?臣妾都不记得的事情,陛下竟记在心上。”

哪是要听霍澹这肉麻的话!

“陛下学坏了!”

赵婳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这连她都说不出口的土得不能再土的情话。

霍澹唇角扬起,握住她手,道:“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朕都记在心中。”

赵婳听后不自觉笑了笑。

满足。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朕负伤误入杏林。没承想,这次初见,以后你就得跟朕一辈子。”霍澹的嘴角就没拉下来过片刻。

指腹挠挠霍澹柔软的下颌,赵婳嘴硬,道:“那是臣妾见陛下脾气怪,缺乏安全感,还能容忍臣妾要强的小性子,便凑合跟陛下过喽。”

“倘若臣妾在杏林没救陛下,陛下会记仇么?”

赵婳突然好奇,倘若她那时狠下心来没管闲事,是否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一切了?

“这要看阿婳在朕心中的地位。”霍澹掌心抚摸女子背脊,不动声色下将她往怀里靠了靠。

手掌抵在他胸膛,保持这距离,赵婳坦白道:“其实臣妾当时是不想救陛下的,虽然陛下长得也不赖。不救就没后面的这一堆接一堆头疼的事了。”

霍澹肯定道:“你以为不救朕,就不会进皇宫么?阿婳还是会在宫中与朕相遇。”

只要她来到他的朝代,他们就会再次相遇,相守。

中蛊昏迷的那段日子,看似只有一日,其实霍澹在另一个地方,经历了大半年光阴。

也遇到了当时还不认识他的她。

揉揉赵婳乌黑的发顶,霍澹道:“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别想将朕抛下。”

赵婳偷笑道:“霸道。”

烛火映照下,霍澹指腹挑起女子下颌,轻轻吻上她唇,“这得分人。”

“什么得分人?”赵婳被他这话弄得云里雾里,分开他唇问道。

霍澹敛去她耳边的碎发,唇凑到她耳畔,轻轻咬了两个字。

赵婳耳根和面颊通红,宛如煮熟的虾子。

低低一笑,霍澹低首,含住女子樱唇。

搭在她腰间的手开始四处摸索,指腹捻住单薄中衣的带子,只需轻轻一扯,便没了遮掩。

雪兔呼之欲出。

意乱情迷中,赵婳按住他手,偏头之下男子的唇便落到了她微红的面颊上。

“不行,手臂还有伤。”她道。

霍澹手臂上因解蛊毒,被花亦青割破放了不少血,又用了特别的花粉将母蛊从霍澹体内逼出。

如今,他手臂伤口还未痊愈,不可剧烈扯动。

那厚实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每到一处,便停留一阵。

赵婳太清楚他此刻的想法了。

霍澹低首,想起左臂上那道深深的口子,抿唇蹙眉,带着有几分惋惜的口吻,道:“都三日了,伤口愈合的速度,确实慢了。”

话锋一转,霍澹道:“不扯动,便没有大碍。”

赵婳点头,正欲让他忍一忍再多素几日,左右他都素了两个月,也不差这些天。

哪知霍澹接下来要说的话,差点没让赵婳将他从软榻上踢下去。

“所以,阿婳来,如此便不会牵动朕手臂上的伤了。”

赵婳惊得杏圆睁,还没因他这句话回过神来,手便被霍澹捉住,搭到他腰间。

“不过是手臂被划破,放了些血,朕受过比这还严重的伤,也就你们妇人家见了担惊受怕。”霍澹低首,眼前的女子沐浴出来未施粉黛,穿着松松垮垮的中衣,如墨般柔顺的乌发未扎在两人胡闹间散落胸前,更衬那比白皙胜雪的肌肤,别有一番难以言喻的韵味。

“臣妾不会!”赵婳气呼呼看他,一口回绝道,“臣妾没有力气,弄不出来。”

他在兴头上,自然是不会顾着手臂上的伤,莽头弄着,她又喜欢抓着他手臂,没轻没重得控制不住力道,倘若指甲划到他伤口,便不好了。

赵婳不愿意跟霍澹在他伤没痊愈前胡闹,就要下榻去,可腿还没抬起来,身子就被男子拉回怀中。

“朕教你。”霍澹死皮赖脸,很乐意当赵婳的教书先生,捉住她要推搡的手,五指自觉滑进她指缝。

“这不是教……”

赵婳羞红了脸,话还没说完,却被霍澹扣住后颈。

肆掠的吻随之而来。

许久没有霍澹亲热,这一吻,如疾风骤雨砸在芭蕉叶上。

五指被他紧紧扣住,赵婳喘不过气来,唇间溢出嘤咛,渐渐失了力道,软若无骨般靠在男子臂弯。

不知过了多久,霍澹食饱餍足,松开那扣在女子后颈的手。

赵婳情动下,媚眼道不尽的风韵娇娆。

失了力道,赵婳索性便靠在霍澹臂弯歇息。

霍澹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凑近蹭了蹭她泛了薄汗的鼻尖,轻声道:“你怎不生气?”

有次他躲着赵婳不见,她生气了,跟个小霸王一样,想要的心思比他还要强烈。

他今日想故意惹她生气,好让她如那次一样。

眼尾染了情愫,赵婳瞪他一眼。

“好了,好了,朕不闹你了。”霍澹怕闹过头,赵婳记下这仇,及时收住了,用蹩脚的理由解释道:“阿婳往日不是吵着要检查朕忙于朝政是否会累瘦了么?朕是想让你检查,今夜你不想检查,那便改日检查。”

指腹敛去赵婳脸庞凌乱的碎发,霍澹道:“晚上手臂还没换药。”

赵婳本来是极其乐意帮霍澹换药的,但是霍澹适才那野狼行为,惹了她不快,她偏要与霍澹唱反调。

“高全盛在殿外候着,陛下叫一声,一众内侍鱼贯而入给陛下换药。”

霍澹染了情愫的眸子发出期待的光芒,“朕想要阿婳帮忙换药。”

赵婳受不了他这眼神,拒绝起来有几分愧疚,索性便抬手,遮盖住他好看的眸子,“陛下身经百战,手臂不够破了些皮而已,又不是废了,自己也能上药。”

“可是阿婳每次受伤,朕都悉心照料,朕担心阿婳伤势,未有丝毫懈怠,留心着阿婳的伤势。”霍澹叹气,可怜道:“今日朕想让阿婳帮忙上药,阿婳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朕傻,朕太傻了,朕以为阿婳……”

赵婳听不下去了,用来挡住霍澹视线的手,贴到他唇边,将他未说完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霍澹这话,好熟悉。

她好似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句子。

何处听过?赵婳想了一阵,愣是没想起来。

眉梢微微上扬,霍澹曲肘,看着女子去匣子里找凝肤膏,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霍澹就知道这般说,什么要求赵婳都答应了。

若非去嘉嘉生活的国度走了一遭,他也不知此话能让赵婳毫无怨言答应他的要求。

后来,赵婳顾忌着霍澹手臂上的伤,不论他怎么说,将他说得多可怜,这段日子多凄惨,都没有遂他愿。

倘若这次她心软松口了,他如法炮制,等下下次也用这一招,装装可怜,往后夜里累的可是她!

这笔不划算的生意,赵婳才不做。

这日,胡奎求见霍澹。

叱咤沙场多年,胡奎第一次如这般难以启齿,因他对赵婳的偏见,一直针对赵婳,但是那日他亲眼瞧见赵婳提剑去找许太后要解药。

纵使事后赵婳会被人逮着这件事戳脊梁骨,被追着问责,赵婳还是义无反顾做了。

胡奎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以前因为偏见,他切切实实错怪赵婳了。

“臣欠赵贵妃娘娘一个道歉,望陛下准臣拜见赵贵妃说清楚。”胡奎道。

顺便感谢赵婳几次救他孙子的恩情。

瞧了屋内眼刻漏,霍澹道:“正巧阿婳午睡后要过来了,爱卿便在此等一等。”

正说着,赵婳便来了。

胡奎躬身行礼,每个举动都是发自内心。

“陛下歇一歇,臣妾备了茶点。”赵婳说道,身后的宫女将食盒里的糕点逐一摆在桌上。

“胡将军,”赵婳对胡奎道:“陛下旧伤未愈,不宜操劳,若非急事,休息片刻再谈罢。”

霍澹从龙椅上下来,眉眼带笑,对赵婳道:“也没谈什么重要的事情。”

“贵妃娘娘!”

胡奎音调高了几分,别说是赵婳,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霍澹也被这一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

赵婳愣住,不解看向胡奎。

“臣有罪!臣无端猜忌贵妃娘娘,还差点受许湛这佞臣挑唆,对娘娘大不敬!”胡奎跪在地上,脱下外袍,里衣绑了一圈荆条。

“这是,负荆请罪?”赵婳笑了笑,道:“本宫虽然是记仇之人,但是分得清是非,胡将军一心为了陛下安危,与本宫是一类人,本宫心里明白,便让这事翻篇罢,莫要揪着不放了。”

赵婳扶胡奎起身。

心里话说出来,胡奎轻松多了,将外袍穿好,面带歉意,道:“臣本就备好了厚礼准备答谢赵贵妃对臣孙子的救命之恩,就是这礼物有些特殊,臣不好带进宫来。”

赵婳好奇,“何物?这般特殊。”

“那时臣还不知是陛下和娘娘就了松儿,臣便请军中铁匠,用上好玄铁打造了一把佩剑,准备送给跳入湖中救起松儿的恩人。”胡奎坦白道。

佩剑是把好佩剑,但是送刀剑给贵妃,不适合。

胡奎本打算不送了,可那日亲眼看见赵婳提剑逼问许太后,女子英姿飒爽,一身豪气,让他眼前一亮。

赵婳婉拒道:“胡将军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宫中不比民间,本宫纵使有佩剑,也拿不出手。与其让这上好的佩剑留在本宫身边埋没了,不如胡将军留着,届时帮本宫寻个有缘人,做到物尽其用。”

“阿婳说得极是。胡奎,你就莫要再揪着此事不放了。”霍澹去了软榻落座,将话题带过,对胡奎道:“过来尝尝糕点。”

没再提这事了,胡奎过去,双手从霍澹手中接过一块糕点。

从此,胡奎待人接物,不再匆匆下定论。

接连下了两天绵长的春雨,寒气过后,天气逐渐转暖,凤栖宫屋檐下竟还多了个燕子窝。

春燕衔来树枝和草团,又领来刚出生不久羽翼尚无的幼崽,一时间屋檐下时不时便有燕子飞来飞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婳却有些伤感了。

数数日子,过两日便是她生日了。

但是,原身赵婳的生辰是六月间,而今才四月。

“怎了,一脸不高兴,可是谁又惹你不快了?”

瞧见在贵妃上惆怅的赵婳,霍澹放下书卷,走了过去,侧坐在贵妃榻上,“朕最近天未黑便从思政殿回来了,夜里也遂了你的意,莫不是昭仁惹你不快了?”

赵婳不高兴,道:“臣妾生辰快到了。”

霍澹揽她入怀,道:“朕记得你生辰不是六月初十么?”

册立赵婳为贵妃时,霍澹还专程看了册宝上赵婳的生平,专程记了记她生辰,准备待今年她生辰好好为她庆祝庆祝。

赵婳没说话了,一阵失落。

片刻之后,霍澹忽地明白赵婳为何这样说,也知晓了她为何这般失落。

“瞧朕这记性,忘了你不是她。”霍澹懊恼地拍拍额头,道:“嘉嘉生辰是何日?朕往后都记着。”

她孤身来到他身边,生辰那日,本应与父母一起过,但如今却只能将赵婳的生辰当作她的生辰,霍澹自然是不愿她受这委屈。

赵婳道:“四月廿十。”

想着是在古代,她便入乡随俗,告诉霍澹农历生日。

“那便还有五日。”霍澹低首把玩着她纤白的手指,指腹落到女子莹白的指甲盖上。

她不喜欢染丹蔻,干净的指甲盖上还有乳白色的小月牙,尤为好看,霍澹甚是喜欢。

霍澹哄她道:“别不高兴了,往后你的生辰,朕都陪你过。这应该算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旁人想知道,朕还不告诉他呢。”

赵婳实话实说,“臣妾爹娘不在,本以为往后的生辰都只能一个人偷偷过,心里自是不好受嘛。”

可霍澹这么一说,赵婳又高兴了,眉眼弯弯,期待问道:“那陛下准备送臣妾什么生辰礼?”

“先保密。”

赵婳瘪嘴。

霍澹逗她道:“其实朕也可以先给你偷偷透露下,”唇凑到她耳畔,道:“阿婳觉得,朕如何?”

赵婳耳根子被他灼热的呼吸弄得热热的,稍微推开他,嫌弃道:“这算哪门子礼物!”

“朕是皇帝,阿婳有了朕,便什么都有了。”霍澹眉梢微挑,道。

赵婳蹙眉,她好似在何处听过话?

复而想起听谁说过此话,赵婳抬眸,道:“陛下和昭仁说的话一模一样。”

霍澹没从她话中听出一丝嫌弃的意味,道:“这岂不是更好?昭仁说你话,你总该相信吧。”

将人拥得更紧了些,霍澹面颊轻轻蹭了蹭赵婳的面颊,耐着性子哄道:“朕给你过生辰,莫要不高兴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赵婳心情不佳时,与霍澹这般点到即止的亲昵后总感觉舒心。

春日午后,随风飘来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殿中没有宫人侍奉左右,赵婳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不知是因他说的话悸动,还是因俊美的容颜,情不自禁地更凑近了些。

樱桃般红嫩的唇落到他面颊,赵婳笑靥如花,双臂环住男子脖颈,道:“陛下真好。”

霍澹回应着她,唇凑到她唇边,“朕哪日不好?哪天又没对你好?”

赵婳对他好一点,他总是出十倍来回应她。

只是,霍澹如今想要的更多。

男子一手护住她后脑勺,一手带着她往贵妃榻下躺去。

低首在赵婳耳畔,霍澹话中有话,道:“下午的时候后处理奏折时,朕恐怕会有些乏,力不从心。”

赵婳早已看穿他的心思,抿抿唇,两人距离本就靠近,她稍稍抬起头,蜻蜓点水的般的一吻,便落到霍澹唇上。

“现在呢?陛下可有动力了?”赵婳单手搂住他脖子,笑道。

“还不够。”

霍澹自然不会因为这一点就满足。

扣住赵婳纤白的手指,霍澹加深了这个吻,将女子所有的嘤咛尽数吞入腹中。

春光融融,燕子衔食归来,屋檐下燕巢中嗷嗷待哺的幼燕迫不及待探出身子,等待喂食。

五日后,这日霍澹恰好不用上朝,早早便醒来了,垂眸看着在他臂弯处熟睡的女子,霍澹没舍得叫醒她。

他素来少眠,更是不会睡懒觉,也就与赵婳在一起后才变得很比早些年晚起了两刻钟。

昨日赵婳身子不适,来了月信,两人夜里也就没有胡闹。

只是她小腹偶尔昨夜疼得厉害,脸色苍白蜷缩在**,连说话都有气无力,切切实实把霍澹吓了一跳。

赵婳被月信折磨得睡不着觉,霍澹心疼得恨不得她受了这罪,再痛他也能忍着。

“臣妾也想让它长到陛下身上,往后陛下也尝尝每月这行动不便又难受的滋味。”赵婳捂着小腹打趣霍澹道。

后来,霍澹便用他温热厚实的掌心拿捏好力道,轻轻给赵婳揉着小腹。

好在,揉着揉着,她便睡着了。

霍澹手臂被赵婳枕着,有些泛酸,小幅度挪了挪,却不小心将她吵醒了。

赵婳月信来了不舒服,晨间被小腹的坠痛痛醒后便一直昏昏沉沉的。她虽闭眼睛,但却没睡着,不敢乱动,霍澹一挪动手臂,她自然知道他也醒了。

“身子好些了么?小腹还疼么?”霍澹敛去她额前的碎发,低首吻了吻女子额头,似在安抚。

赵婳侧躺在他怀中,手指抚摸他紧实的胸膛,道:“与昨夜想比,好多了,只是腰背酸痛,不舒服。”

“朕给你揉揉。”霍澹手掌挪到女子后腰,像昨夜一样轻缓揉着。

“朕今日准备带去宫外玩的,如今只能待你身子好转了再带你去。”霍澹惋惜道。

赵婳也生气,今日她生日,却遇上了月信,偏生还是难熬的第二日。

霍澹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道:“大好的日子,不准生闷气。”

赵婳颓丧的脸忽地便慢慢恢复了笑意。

霍澹满意,在她耳边柔声说道:“生日快乐。往后一辈子,朕都要当第一个给你道祝福的人。”

心里被霍澹的生日祝福填满,赵婳感动,哪有功夫去留意霍澹的用词,也就没注意到他说的是“生日”,而非“生辰”。

亲亲男子面颊,赵婳眉眼含笑,“谢谢陛下。”

拍拍霍澹的手,赵婳示意他起床。

霍澹唤了声,宫婢进来伺候赵婳起床穿衣。

女子衣裳本就繁琐,更何况赵婳如今还来了月信,与往常想必自是会麻烦一些。

霍澹换好衣裳,在等屏风后面的女子出来。倏地,他目光落到赵婳的妆奁上。

霍澹走了过去,女子的首饰堆了一层又一层。

目光落到那螺子黛上,霍澹有了个想法。

“陛下在看甚?”赵婳换好衣裳从织锦屏风后面出来,霍澹立在梳妆台前,不知在想什么,便好奇问道。

霍澹牵了赵婳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朕想给你画眉。”

赵婳微愣,这还是头一遭,戏谑道:“陛下手艺如何?莫要让臣妾今日出去见不得人。”

“朕丹青极佳,画眉自然也不在话下。”霍澹不知何时也学起了赵婳不服输的性子。

赵婳笑了笑,微微仰头,将眼睛闭起来,示意霍澹可以画眉了。

丹红见状,估摸着殿中也不需要留人了,便和一众宫人退了出去。

金色的霞光透过窗户,丝丝缕缕照进屋中。

女子闭上眼睛,霍澹手执螺黛,一点一点勾勒出姣好的眉形。

岁月静好,霍澹忽觉世间的繁华不敌这一刻,就这样与她一起两鬓共白发,梳尽年华也未尝不可。

等了有一阵了,赵婳对霍澹画眉的技术不放心,半睁开眼睛瞄了瞄铜镜里的模样,倘若确实不好看,她还能及时止损。

霍澹单手托住赵婳下颌道:“别动,快好了。”

视线被挡住了,赵婳便只好乖乖闭上眼睛,可心里却没底。

大男人,一国之君,朝政繁忙,给妇人画眉,能行么?

额头忽地感觉有细刷在刷,赵婳闭眼问道:“这是?”

“描花钿。”霍澹回道。

“陛下还会这个?”

“这几日偷偷练的。”

“偷偷?”赵婳睁眼,面对如此反常的霍澹,他2忍不住问道:“陛下练这作甚?陛下瞒着臣妾又在弄什么?”

“等下你便知道了,乖,闭眼。”霍澹描的花钿就快好了,她睁眼看他,他会分心的,情动之余,怕是自己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赵婳再次睁眼。

铜镜中的女子,柳叶弯眉,波纹形的花钿更显她的妩媚。

“想不到陛下的手这般巧。”赵婳很喜欢,夸赞道。

霍澹:“朕不介意阿婳记在心中,等这段日子过后,再慢慢感谢朕。”

赵婳嗔他一眼。

忍不住揉揉她发顶,霍澹去了外间,在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副画卷。

将准备好的画卷送到赵婳手中,霍澹道出祝福,“生辰快乐,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注】”

“打开看看。”霍澹示意赵婳展开画卷。

这画卷有些长,里面画了三个模样一样女子,分别置于不同的场景。

赵婳问道:“陛下这画的是臣妾?”

三个女子,模样极好看,神态与他极其相似。

赵婳知霍澹擅长丹青,也见过他画过一次旁人,没承想有一日他竟将她画在画中。

“喜欢么?”霍澹逐一为赵婳讲解着画中人物,“这是低眉浅笑的你,柔柔一笑,朕心都化了;这是笑颜逐开的你,星眸灿烂,朕最喜欢看到的;着是娇羞嫣然的笑,欲掩情愫,勾得朕想要给你更多。”

“朕愿往后,阿婳欢喜,相见总笑颜,玉颜长驻。”

赵婳悸动,踮起脚尖,唇凑到他扬起的嘴角,“谢谢陛下,陛下费心了,这是奖励。”

女子洗漱过后,唇间满是清新的茉莉花茶香。

“光这还不够,朕很贪心的。”

对于赵婳自动凑上来,霍澹也不客气,单身搂住她纤细的腰肢,贴进他胸膛,回应着她的吻。

也不枉他这三日费心作画。

收点丹青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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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来自唐代韦庄的《女冠子·昨夜夜半》。】

番外其中一个:男主视角的现代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