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八百里加急到了。
裴啸凌并未直接看内容,而是让人请了玉晏天过?来。
已是九月初,晨起的边疆有些微凉。
冷风嗖嗖, 军营大旗迎风招展, 呼哧作响。
早在裴啸凌的人过?来请, 曹勇负责偷偷在军营口?盯着。
一见到信差的旗帜,便飞奔过?来相告。
玉晏天一早便让姜栋,去通知他们?的人,全部整装待命。
算算日子,聂云带领的那三千骑兵也该到了。
姜栋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也猜测恐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玉晏天并未更上戎装,只是穿了一件天青色的锦袍。
裴啸凌的大营外并无?异常, 姜栋忐忑不安, 留在外面看着玉晏天独自入了大帐。
“你?来了。”
裴啸凌也没有穿铠甲,一身墨兰劲服。脸色极差,眼神中有藏不住的烦躁。
脖间更有几道新伤抓痕,不必猜除了魏子越还能有何人。
魏子越此?刻并不在大帐内, 想必是被裴啸凌借故支开了。
“这是陛下传来的谕旨,你?看看吧!。”
裴啸凌的语气平静,可此?话分明是说他已看过?了。
裴啸凌既看过?了, 得知了裴泫铭的死讯,为何如此?平静。
玉晏天没有多言,从裴啸凌手里接过?谕旨。
看到南宫盛蓉去了惠州,玉晏天眼波微**, 转瞬恢复如常。
玉晏天合上谕旨, 想要交还给裴啸凌。
仰首方才发觉,裴啸凌不知何时红了眼目。
裴啸凌接过?谕旨, 随意扔到了桌案上。
只听?咯吱咯吱,骨骼作响声。裴啸凌双手互握,松动骨骼。
似发泄怒火,又似准备揍人出气。
“你?说句实话,铭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裴啸凌咬牙切齿,挑明了不信,谕旨上的那一套说辞。
“你?说话啊,哑巴了,本大将军,可没有耐心,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你?。”
裴啸凌像极了暴走的怒虎,揪住了玉晏天的衣衫前?襟。
玉晏天面不改色,不紧不慢道:“那日下了大雨,裴泫铭在池边玩耍,不慎磕晕了过?去,可偏不巧,滑落入了池中,溺亡了。”
裴啸凌听?完松了手,凶狠道:“他那个妾室,当真有了身孕?”
见玉晏天颔首,裴啸凌仰天悲笑:“你?觉得我会信吗?铭儿,怎会平白无?故的死去,呵呵……”
“你?既不信,为何还要问我?”
玉晏天反倒质问起裴啸凌,见其不言,又故意道:“其实大将军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裴泫铭身为裴家子孙,生死本就不由他做主。”
裴啸凌方才的怒气不在,此?刻只有悲哀落寞。
恍然一瞬间,裴啸凌回忆起裴泫铭短暂的一生。
虽然是侄儿,可他镇守边关数十载。二?人见面次数,五根手指都??x?数得过?来。
裴泫铭其实是遗腹子,他父亲裴家长子,亦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那时裴啸凌的大哥,还是御前?亲卫。
在惠安帝登基,没几年的一场宫变中英勇就义。
他大嫂郁郁寡欢,整日以泪洗面食不下咽。身子孱弱无?力,最?终难产而亡。
为此?,裴大国才会特别疼爱裴泫铭。
如论如何,都不允裴泫铭学?武,不想其走他父亲的老路。
裴啸凌瘫坐在椅子上,玉晏天有些担忧,这个人人敬仰的大将军。
玉晏天猜测了无?数,裴啸凌会有的反应。可裴啸凌如此?反应,是他所料未及的。
玉晏天为裴啸凌斟了杯水,见其气息起伏不定,提议道:“我命人,去请郎中来。”
裴啸凌并未阻止,反倒有气无?力,嘱咐道:“让他们?请,温太医过?来。”
说话间,裴啸凌半伏在桌案上。双眉紧锁,似乎有难以承受的痛楚。
玉晏天沉了眼色,当机立断径直出了营帐。先命人去请温若飏,便奔向姜栋身边。
姜栋见玉晏天平安无?事出来,松了口?气迎上去:“没事了吧……”
“将药拿出来。”
玉晏天这话,让姜栋觉得没头没脑,稀里糊涂地回了句:“什么药?”
“你?夫人,给你?傍身的药。”
姜栋下意识捂住心口?处,直摇头道:“不行?,那可是我夫人给我……”
这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玉晏天径直伸手探向他胸口?去抢。
“不行?,玉晏天,别以为你?成了王爷,就能强人所难……”
姜栋掏出瓷瓶,死死护在手里,又嚷嚷道:“你?要药作何?”
姜栋情不自禁想到了别处,以为玉晏天又着了道,被裴啸凌下了毒药。
如此?一想也不再躲闪,主动将药瓶打开,倒出一粒药丸,催促道:“你?快服下。”
玉晏天拿了药,来不及做多解释,匆匆又奔进?了大帐。
留下不明所以的姜栋,愣在原地胡乱猜测。
“这是宇文一族的密药,你?快些服下,或许能缓解你?的痛楚。”
裴啸凌虚弱瞧了一眼玉晏天,接过?药丸放进?嘴里咽了下去。
第188节
果然片刻后?,裴啸凌只觉得身上血脉涌动,有种说不出的舒畅。
他重?重?舒了口?气,谢道:“劳你?费心了。”
玉晏天此?刻只关心裴啸凌身子,究竟怎么了,为何会如此?。
玉晏天打算待温若飏来了,再当面相问。
“对了,你?见过?温若飏了吧?他都与你?说清楚了没?”
裴啸凌缓缓挺直腰背,又自行?饮了一口?水。
玉晏天目不转睛凝着裴啸凌,一字一顿肃然道:“温若飏,当真是我表舅?”
裴啸凌稍微恢复了力气,伤感道:“你?不觉得,温若飏与你?祖父容貌相似,亦有几分像你?娘。”
玉晏天那时年幼,自然早已记不清楚外祖父的模样。
离家时,又不曾带走任何有关他母亲之物。就连母亲的模样,亦有些模糊不清。
好在刘管家,念着自己是温家旧仆。马娇芸下令焚烧,他母亲的故居时。
偷藏了他母亲与外祖父的画像,后?随玉国公来京后?,偷交于了他。
不然他当真无?法分辨,可容貌相似,又证明不了什么。
“我没必要骗你?,温若飏,他的的确确是你?的亲人。”
裴啸凌起身走向一旁的书架,从中抽出一个卷轴。
裴啸凌小心翼翼将卷轴展开,原来是一幅画。
纸张泛黄,看来已有些年头。可画像的颜色鲜亮,像是被人重?新描绘过?。
一位碧裙女子手持长剑,巧笑嫣然,眉眼间尽是喜悦。
裴啸凌伸手,颤颤抖抖想摩挲女子的面容,却又不敢触碰到。
眼神已不是狂傲冷厉的大将军,满眼柔情蜜意的眷恋。
裴啸凌轻柔低语,像是怕惊到画中人般,说道:“这是若雨十六岁的模样,我还记得那日,她用我送她的宝剑,舞了好久……”
玉晏天见裴啸凌,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可她母亲毕竟是他人之妻,冷冷出声打断对方的追忆。
“说这些又有何用,她是玉夫人,是旁人的亡妻。”
裴啸凌闻后?,骤然眉峰拧紧。右手捂住腰侧,身子前?倾似有摇摇欲坠之势。
即便是如此?,他依旧没松手,将画轴递给玉晏天,恳求道:“帮我,将画轴收好。”
“你?究竟怎么了?”
玉晏天收好画轴,将它放回了原位。低眉间发觉,裴啸凌手指缝隙中似有刺目血色。
玉晏天急忙扶住裴啸凌,凝重?质问:“为何会受伤?莫非是魏子越?”
裴啸凌被玉晏天搀扶坐下,便被其解了腰带,扒了衣衫查看情况。
右边腰侧,包扎的白布帛已被血水浸染。殷红夺目,嚣张证明着伤势不轻。
“魏子越呢?”
“她今日去边疆界线,巡视去了。”
玉晏天在帐内找到,未用完的金疮药以及布帛。为裴啸凌重?新上了药,包扎起伤口?。
裴啸凌望着为他上药的玉晏天,恍惚一瞬,心中感慨:“若你?是我儿子,该多好。我此?生也无?憾了!”
而玉晏天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像是说教般:“你?既然与魏子越成婚了,便该好好对她。何况她对你?痴心一片,你?的固执,已然要了我母亲的命。为何你?就不能放下从前?,珍惜眼前?人,与魏子越好好过?日子。”
裴啸凌也不恼怒,有些无?助,叹道:“若阿越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我可以给她寻常人想要的一切,锦衣玉食,她出生名门,哪会缺这些。荣耀,她是女将军,已是女子中佼佼者。她既不用依附我讨生活,又不需我护着。唯独要我专情,可我偏做不到,若我能,也不至于让她等了这么多年。”
“大将军,本王还是那句话,放下执念,对所有人都好……”
“大将军,为何突然找我啊……”
温若飏背着药箱冲了进?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温若飏倒也不见外,见了裴啸凌也不行?礼。
反倒对玉晏天,毕恭毕敬施礼:“下官拜见王爷。”
瞥见裴啸凌身上有伤,也顾不得什么,上前?径直察看搭脉。
“为何弄成这样,还好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罢了。”
温若飏似乎对裴啸凌,没有半分畏惧,嘴里阴阳怪气,打趣道:“别人新婚,都是□□,你?倒好,还真是欲死。”
裴啸凌故意咳了一声,有些尴尬,急忙阻止道:“若飏,王爷还在呢,莫要胡言乱语。”
温若飏懒懒散散,从药箱取出一些药瓶,放到桌案上嘱咐道:“红色每日三次,一次一粒,黄色是外敷。”
温若飏收好药箱,一副苦主的模样,竟指着裴啸凌,求道:“今日趁着都在,大将军,你?说,我是不是王爷的亲表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