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莫裏亞蒂自殺之後, 夏洛克·福爾摩斯也從醫院的天台跳了下去。
在瞄準鏡中一切都像是默劇。
配上莫裏亞蒂誇張到過分的動作, 居然還帶著幾分諷刺的喜劇效果。
是的,莫蘭第一次違背了老板的意思,他沒有盯著三樓房間裏那個和夏洛克關係匪淺的護士——他無法集中注意力在目標上。相反的,莫蘭一直看著房頂的‘戲劇’,直到莫裏亞蒂倒地、夏洛克跳樓。
莫蘭興致缺缺地收起狙/擊/槍。他想到了幾天前的晚上,莫裏亞蒂——吉姆, 要他去找狙擊手時候, 看似隨意地提出的概念。
他忘記那個理論的名字了, 大概又是吉姆最喜歡的那種怪誕的哲學理論。
總結地來說,在打開盒蓋之前,匣中的貓就永遠不會死去。
‘有時候,還是保持這樣的狀態更好, ’當時吉姆這麽說。
莫裏亞蒂開槍殺死了作為觀測者的自己,並讓那隻黑貓來決定它的生死。當死亡能帶來更大的樂趣,莫裏亞蒂並不覺得生命有何值得珍惜之處。
跟其他漠視人命的人渣不同, 他對別人的生命持有這種看法,對他自己的生命也一樣不甚在意。
這大概就是為什麽詹姆斯·莫裏亞蒂能成為犯罪的帝皇吧。
莫蘭覺得他應該歎氣, 或者至少表達一些傷心,但他從瞄準鏡前抬起頭後,就察覺到自己完全沒有一點情緒波動。聽見背後特工們破門而入的聲音,他放下槍,雙手置於腦後,慢慢地跪了下去。
“任務取消, ”他對耳機那邊的未記名說,任由特工們接著扯掉他的耳機、將他雙手銬在背後,推搡著朝門外走去。
所以真的是觀光任務呀,未記名得到指令,最後看了一眼地上福爾摩斯被人群圍住的‘屍體’,還是什麽都沒說。他開始拆卸狙/擊/槍。
反正雇主沒問,他也懶得戳穿假象。未記名隻覺得事情結束得太過容易。
手機震動了一次,未記名低頭查看訊息。
但事情從來都不是容易的。
樓下傳來紛雜的腳步聲,一大波人,腳步聲還算整齊,聽得出訓練有素,明顯不應該存在於這種普通居民樓中。
好像這個雇主並不是很靠譜,除了喜歡撒幣找人來看風景,還不搞好後勤工作,現在仇家上門了。未記名目測一下窗外地麵離自己的距離,放棄了直接翻窗而出這種騷氣操作。
軍情特工們破門而入,就看見一個以十分接地氣的姿勢坐在琴盒上的年輕男人。他手邊還放著狙/擊/槍,很顯然就是他們要找的犯人了。
“我就看看,不開槍的,”未記名舉起八倍鏡對準眼睛,從模糊的視野中看見一個特工靠近之後放大到滑稽的臉。
未記名的笑容忍不住又加大了幾分。
在門口看著這一切的麥克羅夫特·福爾摩斯,被戲稱為‘人形大英政府’的政客,覺得這笑容有點眼熟。
並非勝券在握的笑容,但含有一種奇異的自信,就像——
就像幾分鍾前剛剛吞槍自盡的那個谘詢罪犯一樣,稍帶點瘋狂。
麥克羅夫特對自己的情報產生了那麽幾微秒的懷疑,如果有這樣一個人在倫敦,莫裏亞蒂沒道理選擇莫蘭作為他的二把手。
未記名和莫裏亞蒂並不相似,對人身安全的漠視卻是一模一樣的。
沒錯,如果這個人是莫裏亞蒂的心腹,他絕不會越不過莫蘭。這正說明了未記名並不是這個犯罪組織的一員。
是雇傭兵嗎?從口音來說應當是美國人。
哪怕麥克羅夫特腦中的想法轉變再多次,軍情特工們卻不會讀心,逮捕仍在繼續著。
“我就是——觀光一下,殺人犯法,”手上的八倍鏡果然立刻就被奪下來了,但未記名仍舊沒有半點危機意識似的,沉痛地對這些特工說。
聽起來十分正氣凜然,我們大英政府的軍情六處差點就信了你的邪。
特工們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並把未記名抓了起來。
“我能打個電話嗎?”未記名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問麥克羅夫特,“美國好像有這種法律,英國有沒有的?”
“你在英國嗎?”麥克羅夫特轉轉傘柄,跟在軍情特工身後。
未記名眨了眨眼睛。
“哇,酷,”他說著,被塞進了黑色轎車的後座。
確實,由於莫裏亞蒂的操作,未記名到達英國所用的身份當然不是他那在各數據庫中根本不存在的真名。要說未記名在英國,從官方角度來看,是完全無跡可循的。
車窗是遮光的,從裏麵完全看不到外頭的景象。未記名對倫敦的地形也一點兒都不熟悉,沒法通過到底拐了多少彎來判斷自己的方位。
話說回來,他也一點兒都不想耗費那個腦細胞去確認自己的方位。
未記名單手悄悄摸到背後,口袋裏冰涼的金屬還在:他小心打開一次性手機的卡槽——因為手背在背後的緣故,這一動作格外艱難。
輕微的哢擦一聲響,在車輛引擎的背景音下其實並不明顯。
但並不是吃白飯的軍情特工顯然注意到了這點響動,伸手過來,抽走了他身上唯一的通訊設備,並且取走了他的藍牙耳機。
未記名乖乖攤開手,交出已經折成兩半的手機卡。
看起來損壞確實挺嚴重,但實際上隻是折斷的那一部分數據可能有損壞,應該還能修複。
軍情特工收起損壞的卡片,準備交給技術部門去修複。
他被黑布罩住頭,引到某個房間裏。從四周空曠的回音判斷,這整一棟建築都缺乏裝飾品,牆壁和地麵應當都是水泥澆築,厚度超過一般建築物。
屁股底下冰涼的觸感告訴他這並不是為了坐著的人舒適而進行的設計。
頭罩被摘掉,未記名搖了搖頭,試圖讓頭頂上翹起來的呆毛回歸原位。
麥克羅夫特並不在這裏,但審訊室的門打開時,確實有一位福爾摩斯先生到了。
人還未進門,那熟悉的聲音響起,正是和未記名打過招呼、本應已經墜樓而亡的谘詢偵探。
“我猜我不必再說一遍‘你好’了,福爾摩斯先生,”未記名盯著這位偵探先生,沒有半點危機感地說道。
“你是美國人,東部?海岸城市?不對——紐約,”夏洛克·福爾摩斯卻並不喜歡這種無謂的問好,他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分析,極快的語速讓他整個人都充滿了侵略性,“雇傭兵、技術優良的狙擊手,不是單身——最近剛剛訂婚,沒有受過係統性高等教育、智力相對一般金魚來說還不算太慘不忍睹。”
能從夏洛克口中聽到‘不算太慘不忍睹’這種評價,已經是極為難得的稱讚。
“謝謝,”於是未記名表示感謝。
從頭至尾,他都沒有質疑為什麽本應已經跳樓自殺的夏洛克能毫發無傷地出現在這裏。
究其原因,大概是未記名見過太多從高處墜落而死的人的屍體,與夏洛克的‘屍體’作對比,很容易就知道一個墜樓死去的人絕不應該是那個樣子。
“你太吵了,”夏洛克突然出聲。
未記名剛才並未發出半點聲響。
看著未記名瞪大眼睛、滿臉困惑的蠢樣,夏洛克不屑地冷哼一聲,將腦中對未記名智商的評級又下降了一檔。
“停止用你那微小的大腦思考,”他嫌棄地說,“你想起東西來太吵了。”
顯然未記名‘缺乏係統性的高等教育’,並沒有學會傳說中的‘思考不發聲之術’。
“我以為作為一個反派雜魚,我的任務就是不讓你好好思考,”未記名並不因為夏洛克的不耐煩就住嘴,反而笑道。
不過他真的放空頭腦,不再去想已經困擾了他許久的一個謎題。
夏洛克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繼續來回踱步,他大步走出審訊室。在夏洛克離開後不過幾分鍾,就有特工們進來,將他帶到了一個陰暗的牢房中。
是監獄的標準配置,但周圍其他隔間都是空的,未記名有幸占據了正中間那個房間。由於周圍的陰冷程度和防空洞內相似,未記名猜測這個牢房位於地下。
特工們把守著走廊兩側,沒有人靠近牢房半步,鎖扣看起來十分結實,而且是電子鎖、並不可能被簡單地撬開或者砸壞。未記名完全不會有機會逃脫。
直到一個特工從走廊那一頭走來,停在牢門前。其他人好像完全沒有看見他路過,依舊當做這裏沒有其他人,目不斜視地守著走廊。
“有人要見你,”這個‘獄卒’機械地重複著這句話,“請跟我來。”
他還沒有解開謎題,出題的人卻首先來找他了。未記名站起來,整理了一下其實並不算太亂的衣領。
牢門很應景地打開了一條縫,好像剛才軍情特工們再三檢查的鎖扣完全不存在。
另一邊,麥克羅夫特看著技術人員還原的芯片信息,臉色驟變。
在未記名與莫蘭的通話掛斷後,前者收到了一條簡訊,大約就在軍情處特工破門而入之前數十秒。信息很短且意味不明,但麥克羅夫特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因此一向處變不驚的他額頭幾乎要滲出冷汗來。
‘東風將至。’
作者有話要說:東風來了。
未記名不是真的蠢得像條金魚…
不然東風妹絕不可能有興趣找上他。
我的終幕棋局快開始了,大概會一直持續到一百章左右,其間會把之前的伏筆一一挑明,會有很多神轉折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