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之後】
“我回來了。”
“你傷的不輕。”劉備說著將兩個桃子遞到關羽手中。
“小傷,無妨。”關羽接過桃子,慢慢吃了下去。
“你勝了?”
“勝得很險。”
“於禁呢?”
“我放走了他。”
“英雄惜英雄,你既然放走了他,他一定也是個英雄。”
“沒錯,他確實是個英雄,敢孤身一人闖到這裏,本就需要莫大的勇氣,況且,我們要對付的是曹操,並不是他。”
“你若殺了他,反倒會勝得不明不白,他既是一人隻身來此,左右又無旁證,正所謂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他人若死了,反倒會提升曹操手下的士氣。隻是,他既然招搖而來,此行敗了之後,回去不知會不會找一些借口解釋。”
“不會,因為他不是那種人。那樣的人,絕不會修得毅重那種功夫。”
“不錯,所以,你放的好。隻是,還有一個人的命運,我也要交給你來定奪。”
“誰?”
“曹操。”
“大哥,我聽說,你已將他交由法正……”
“……昔年呂布神變之時,我便已明白了一件事,這世上,有些人,並不是那麽容易死的。假若那一擊之後,他還有命,那麽他的命,就是你的了。”
“把曹操的命,交給我?”
“人與人之間總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那是一種稱為‘緣’的東西,我希望你的刀,能將那‘緣’斬斷。人要向前走,有時總是要舍棄一些東西的,而怎麽做,卻都要看你自己的抉擇了……”
暴雨傾盆,雨衝刷著於禁身上的傷痕,從刺痛變為麻木,他隻感覺自己的身子很沉,沉得似乎寸步難行。
這是不是就是敗軍之將的感受,曹操手下,隻有為他戰死的人,還沒有一個人像是他這樣,主動請戰,卻敗亡而歸。
他要怎樣麵對曹操,又要怎樣麵對曹丕?他本可以走,或許逃走,便再也不會有人找到他,但是,他卻必須回去,就算是難逃一死,他也一定要回去!這也不為別的什麽,隻因為他是於禁!
比起去麵對失敗的屈辱,逃對於他來說是一種更大的侮辱!
不願麵對也好,不願接受也好,該來的遲早要來,該見麵的人也遲早要見麵。
現在,於禁就在曹操的麵前。
“我敗了。”刀還在手,但刀客的頭卻已下垂,“我願以我之血祭旗!”
曹操卻並不看他,隻是看了看曹丕,道:“曹丕,你曾說他會贏,是嗎?”
曹丕道:“不錯,我說過。”
曹操:“可是他敗了。”
“所以,我可以和他一同承擔這責任。”
“很好,既是你決定讓他去的,那麽他這條命就交由你來處置。”
“交由我處置?”
“沒錯,他的生死由你定奪,我還要接見一位謀士,這件事,與我已全無關係。”
“好。”
曹操說罷,便已起身離開,堂下眾人也已撤走,空****的大廳,隻剩下了曹丕和於禁兩人。
“你敗了。”
“我敗了。”
“沒有理由?”
“無論有什麽理由,我已經敗了,敗了就是敗了。”
“你既然敗了,就不該活著回來。”這句話已近似侮辱,於禁拔出鞘中的刀,“我可以死!”說罷於禁手中的刀就已朝著自己的咽喉刺下。
曹丕卻忽然抓住那冰冷的刀刃,一字一字道:“既然當時沒有選擇死亡,現在再想死,便沒那麽容易了。”
“你想如何?”於禁麵容冰冷,但沒有絲毫的懼色。
“我隻是讓你的刀不會為了自殺這種無意義的事而揮舞。留下你的命,用你的刀,來護衛父親以及所有人的安全吧!”然後曹丕鬆手,凝視著他的雙目道:“莫忘了,你是‘魏武之剛’!”
於禁似已有些動容,手中的刀已有些顫抖。
“曹丕……”
“怎麽?還有話說。”
“我於禁,一直看錯了你。”
曹丕冷笑道:“……你還是先治好你的傷,上次從逍遙津劫來的桃子還有不少,我可不想在戰場上,看到一個顫顫巍巍的老頭子……”
於禁不再說話,手中的刀卻又已握緊,失卻的勇氣,似又已恢複,因為,他已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意義!
曹操此刻看著自己的兒子,點了點頭,道:“你做的很好。”
“殺人並不是服人的唯一方式。”
“而且那是最差的一種方式,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以舉起屠刀,因為那柄刀,不僅會幫你殺人,有時還會殺了你自己。”
“是,父親。”
“這次,你真要隨我去?”
“是。”
“可是,這一戰並不同以往。”
“我明白,身為你的兒子,更不該搞什麽特殊待遇,而且,這一戰,本就是為了母親的慰靈之戰,我又怎麽能不去?”
“可是,我隻有你這一個兒子。”
“我也隻有你這麽一個父親……您也不比年輕的時候了,關鍵時刻,我總該在你身旁,有個照應,您說是嗎?”
【別甄】
夜,已到了最後一個夜晚,到了明天,曹丕便要奔赴戰場。
“你不準備帶我去?”
“戰場,不是女人該去的地方。”
“我若在你身旁,對你有很多助益……”甄姬的話還是冰冰冷冷的,但冰冰冷冷的話語中,卻充滿了關切之意。
“可是,這次的主帥卻不是我,為人臣子,恐怕沒有那麽多時間看你跳舞了。”
“我……可是我在關鍵時刻,卻可以替父親他擋下對手的攻襲,就像,就像上次擋住馬超那一擊一樣,況且我的功夫你是知道的……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曹丕邪邪一笑,道:“不行,不行,此行我已和父親說好,讓你留在這裏。你,不是還要等他嗎?再說父親手下人本就多得是,哪會用一個女子來替他擋刀?”
“可是……”甄姬忽然拉住曹丕的手,曹丕看著甄姬,呼吸已有些亂,卻聽甄姬道:“我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你……是不是也感覺到了,所以才不讓我陪著你?”
曹丕默然,臉上的笑容已消失,他確實早已有那種不祥的感覺,似乎,這已是他最後一次與甄姬見麵,明天,他就要奔赴戰場,他本不需要來看一個自己名份上的妻子,他若不愛她,為什麽又要來看她?
“你,總該告訴我的。”
“對不起……請鬆開你的手,我很早就已說過,我救你,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弟弟……我對你,根本沒有……”
“你還要騙自己多久?”甄姬忽然打斷他的話,“你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我。”
“喜歡這種事,本就是勉強不來的,是嗎?”一個你心愛的女人,卻根本不喜歡你,你勉強她,又有什麽用呢?
“那這三年來,你為什麽不再娶一個別的女人,做你的妻子,你這三年來的心意……以為我全看不出來嗎?”
“我……那些隻不過是讓你好好地活著,像你這樣的女孩,本就該過那樣的生活,不是嗎?而且,你也和我說過,你一直在等他……我不想剝奪那份守望,何況,我說過,喜歡這種事,從來是勉強不來的……”曹丕笑了笑,道:“罷了,我今晚的話有些多,明天,還有許多事要做,我先走了……”曹丕說罷,便已轉過身子,準備離去。
卻聽身後,傳來一聲輕柔的呼喚。
“曹丕!”聲音雖輕,卻似有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魔力。
曹丕回頭,便已看到甄姬,甄姬此刻已完全**,雖然已過了三年,但甄姬的胴體還宛若少女一般,曹丕一時隻覺得目眩。
“你……你這是幹什麽?”
“我是你的妻子……是嗎?”
甄姬說著已一步步走向曹丕,曹丕卻似有些慌了手腳,甄姬已擁住曹丕,道:“我今夜,就要成為你的妻子……”
曹丕不住地搖頭,似乎用盡了全力,才伸出雙手,將她推開。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不能這麽做……”
甄姬被推開,雙眼茫然地望著曹丕,她雙目已含淚,顫聲道:“為什麽……你真的不喜歡我……”
“不……隻是,我已不能再做對不起他的事,自從趕走賈詡,我便知道,有太多事,是我將自己的弟弟害成那個樣子的……若不是當初麵對高順那麽軟弱,便絕不會出手陷害自己的弟弟……之後的事,或許便不會發生,現在,我的地位,力量,可以說是,全部是從你所愛的男人手中奪來的,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資格愛你……所以,真的對不起,況且,今夜過後,我們可能便再也不能見麵了……”
“那些事……你還要記多久呢……你後來為了他,獨戰呂布,為了救他而受了關羽一刀,為了他,而舍棄自己心愛的女人……那些‘善’,難道還不足以彌補一次的惡嗎?更何況,這世界上,本就沒有天生的英雄,誰又沒有軟弱的時候……”
曹丕卻冷冷道:“可你總該知道,這一去,我可能就再也不會活著回來……今夜你把自己交給了我,很可能就要守一輩子的寡……你應該等他,他不能沒有你。”
甄姬卻輕輕搖搖頭,緊緊地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輕道:“無論將來如何,無論你能不能活著回來,我今夜都要做你的妻子,我也都會等著你……這不是施舍……也不是同情,沒有哪個女人會同情一個她根本不愛的人……你……早已是我的英雄,我隻是不想再那樣欺騙自己罷了……至於他,無論哪個男人,若是無法從那種痛苦中站起來,他都不配稱自己為一個漢子,沒有哪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總是需要女人的安慰的……你說是嗎……”
曹丕默默地點了點頭,伸出雙臂,也將這個自己已深愛了許久的女孩,緊緊抱住……
天已亮,曹丕穿好衣服時,甄姬似還睡得很熟。
曹丕輕輕地離開,或許無言的告別,是最好的,若是有太多的情話,他可能就再也不能離開了,他又看了看甄姬如嬰兒般柔嫩白皙的臉,這一眼,似乎已成永別,之後他便轉身離去。
直到曹丕離開,甄姬的眼中才緩緩流出兩行冰冷的淚......
她早已醒了,隻是她知道,有些時候,一個男人既已決定了自己的路,身為那個男人的妻子,比起攔住他,不如陪他一路走下去……
【無言之人】
“且慢!”
這是曹操說出“出發”之後,聽到的兩個字。
說話的人原本從不願多說一句話,然而今天,他卻開口了。如今曹操手下眾人已被如同鐵索般膠著的真氣連上。
“不行。”隻有短短兩個字,但曹操聽到這兩個字後,麵上卻有喜色,這是他自從從劉備手中奪來徐庶時,第一次聽見徐庶開口。
他愛才,如果有才之人不能為之所用,那麽他也絕不會讓他留在別人手中,他自從得到徐庶,便已準備讓這個沉默的武者老死在他的麾下。
縱然不能為我所用,也決不讓別人得到。這就是他最真實的想法。
可是這個他已準備棄之不用的人,今天居然說話了,這對他來說是意外之喜。
“先生請講。”一向沉穩冷靜的曹操,現在想保持平日裏那樣,但是,他臉上的喜色,卻是隱藏不住的。
要知道,赤壁大戰即將開始,如果能得到徐庶這謀士的諫言,似乎這場戰爭離勝利便不遠了。
可是徐庶卻不再說話,而是抬起手,他的手指立刻凝結了一層深暗的氣息,這氣息就好像是龐統的獨門功夫,但曹操卻明白,徐庶的功夫和他的人是一樣的。
沉默寡言的人,修煉的自然是沉默寡言的功夫。
徐庶修煉的功夫便叫“默言神功”,這功夫修煉起來雖深刻難懂。
但是卻是做人最簡單的道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所以,徐庶這一招黑氣,雖渾厚,卻休想解開曹操等眾將士任何一人的氣。曹操靜靜地看著他,想看他究竟想幹什麽。
徐庶卻沒有看著曹操,他竟然將這道黑氣壓入自己的體內,這樣,他的氣也就和曹操手下眾將士連在一起了。曹操看到此處,不禁大悅,要知道以徐庶的功夫,外人是休想將他和別人的真氣連在一起的,除非他自己願意。
徐庶原乃是劉備手下的將士,現在他這麽做,無疑是表明自己願與曹操共進退,絕無二心——至少曹操是這樣想的。
然後徐庶的手上便燃起一團烈火。
曹操自然明白,這是火之真氣,這功夫徐庶自然也是無法對外人施展的——可現在眾人已連在一起——難道他要!!
徐庶已將那團火焰壓向自己。
荀彧卻已出手,一道真氣脫手飛出,擊散那團火氣。
然後夏侯惇一拳已打向徐庶,徐庶胸口已吃了一拳,但他卻似乎根本不在乎,雙目冷冷地看著夏侯惇。
夏侯惇怒喝道:“你這是想幹什麽?”
徐庶又恢複了從前的冷漠,他忽然將自己的氣全部散盡,曹操立刻感覺體內氣息大振,徐庶竟將自己的內力渡給了曹操。
“好自為之。”徐庶剛剛吃了夏侯惇一拳,現在他卻仿佛從未受過傷一般。背著手離開了大帳。
大帳之外,龐統已站在徐庶的背後,他冷冷道:“先生這是做什麽?”
徐庶看著龐統道:“我吃了人家很多的飯,況且當年我要殺他,他知道,可他卻留著我到了現在。”
“先生可知道,這計劃有多麽的不易,然而這消耗了我盡半年功力的大陣,卻險些毀在了你的手上。”
徐庶不語。
“我未料到徐先生竟是這樣的人。”
“我本已該不是人。”
“不是人,難道是鬼。”
“我早已該是個鬼,隻可惜,我沒有那個勇氣。隻圖自保的人,總是可悲的。”
“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環境,必定有不同的生活方式。”
“可是,我既已食人之糧,便必定要忠人之事。”然後他一字一字道:“然而,這一次我已救了他一命,從此,我們已扯平了。”
龐統冷冷地看著他,暗道:“這次你的做為若是成功了,你又是何止救了一個人的命,隻可惜,有時候,命數已定,就絕難改變了。”
“這一年來,我已知曹操並非是十足的惡人,而且孫權的底細似乎也並不幹淨。劉大人怎麽會趟這渾水。”
“此話又是從何說起?”
“……或許是我多慮了,畢竟許多事情都是風傳……”在他心裏,他或許希望劉備是對的,但是事實上,他已有了某種預感,有時,人在麵對自己不願麵對的事情時,也願意找一些理由騙騙自己的。
何況,大戰一觸即發,並不是誰可以輕易阻攔的。人有時在時代的洪流中,實在是太渺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