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夜已深,司馬懿卻還未睡,曹操已帶著大多數人離開,卻並沒有帶著他,曹操已不信任他,在郭嘉死的時候,曹操便開始懷疑他,等到大小喬那次,曹操對他,已完全失去了信任。
某種程度上,這正是他所期望的。
“你病了。”張春華將自己的手,輕輕放在司馬懿的額頭上,他的手冰冷,而司馬懿的頭並不熱,一點也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我隻是給他一個不願帶我走的理由。”
“你不想去戰場?”
“這一戰,曹公已必敗。”
“我相信你,你說得話很少有錯的時候,隻是,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曹公?”
“我若是被人殺了,你會不會放過殺我的人?”
張春華皺了皺眉,道:“別比這祥的例子,你是多福的貴人,天命總是眷顧你這樣的人的。”
“天命雖可逆,卻也需要不屑的努力,上天不會眷顧那些不上進的人的。隻是,曹公有句話很對,有些時候,天命,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抗爭的,就算是我,也一樣。”
“仲達,我聽說……那日大小喬的事情,是你不助曹公,才導致了今天的結果。這話,身為你的妻子我本並不該問……”
“無妨,你既然問了,我權且告訴你。那一日,無論我怎麽做,曹公的夫人,都在劫難逃。”司馬懿倒吸了一口涼氣,過了半晌,道:“自從曹公得到那兩個女子的時候,我就已暗中調查那兩個人,這兩個人的武功皆是星移鬥轉之術,若對這兩個人下殺手,曹公反而可能會陷入危險,況且,你知道,我雖可解穴,招雷,然而,那也需自身內力,那天事急,我亦沒有準備,不得已,隻得用些看似愚蠢的招式,曹公既已被點住穴道再難追擊,況且我在,此二人亦不敢戀戰。二人既已速速離去,曹公也必不會有性命之憂……”
“但你並沒有向曹公解釋……或許他本就是個多疑的人。”
“你錯了,曹公若是昏庸之人,便絕不能統轄手下這麽多人如此之久,有些事,有些人,他還是可以寬以待之……隻是有許多事,我不能對他說,我,需要掌握更多的力量,所以首先便要保留自己的力量。他這次大戰之後,必定兵力大損,那便是我趁虛而入的時候……”忽然張春華一隻手指已豎在唇邊,司馬懿立刻噤聲,張春華慢慢走到門前,忽然開門,一個婢女手中端著茶,正不停地打顫。
“你剛來。”
“奴……奴婢來給夫人送茶……”
“好,茶給我,你且走吧。”婢女聽罷連連點頭,卻見張春華手中短刀忽然出手,正割在她的咽喉上,一襲藍袍立刻沾滿了血。
“春華……你這是……”
“這婢子已在門外聽了太長時間,女人閑言碎語,總會管不住自己的嘴的。”張春華將那婢子的屍體放在地上,冷冷道。
司馬懿看著張春華,良久,道:“你也是女人。”
“所以,你心裏想的事,也不必對我說的太多……言多語失,隻要你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我永遠會在背後支持你的,今晚,抱歉,是我讓你說了那麽多……才險些讓你……”
“不必再說了,老夫老妻的,何必總是道歉,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今晚我對你說那麽多,不過是想求你幫我辦一件事。”
“你說……”
“我隻是希望你,到赤壁去,能救回一個人,便救回一個人……那些本屬於曹公的力量,對我來說,將來會有莫大的助益。”
“我何時去?”
“換一套衣服,立刻就走,隻是這次,我不便出現,請你一定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好。”張春華點頭,便已離開。
司馬懿看著地上漸冷的婢女屍體,冷冷歎了口氣。不知為何,他心頭竟生起一股寒意,當年,他娶了這個克星,就是為了要時刻提醒自己不要放鬆警惕,然而到底是什麽時候,他還是放鬆了自己的警惕之心呢?
夜,寧靜而黑暗,夜雨微涼,微涼的細雨,卻悄無聲息地滋潤著土地。
大戰將至,法正正如這細雨般,悄無聲息地潛到了孫掌櫃的大堂之前。
赤紅如血的發,已被挽住,碩大的鬥笠扣在頭上,也讓人看不清他那雙刀一般的眼睛,但那雙眼,卻透著鬥笠上的一層薄紗,冷冷地凝視著大堂內的動靜,他還不願現身,他若是現身,就會有太多的限製,一個人若被限製住,就會看不到許多他想看的東西。
他也相信,借著這細雨,躲在暗處,沒人能察覺他那內斂的妖氣。
雨,是上天所賜,本可洗清世間許多汙濁之氣,但是此刻,法正卻能感受到一股很強烈的妖氣,妖氣,就在屋中一個看似受傷之人的身上,那人似乎就是太史慈,徐盛說的不錯,他卻是為妖氣所染。而且這妖氣,似乎與他當年感到的如出一轍,隻是那妖氣雖強,卻並非源頭……
這時,他忽然看見了一雙眼,那是一雙看似堅毅的眼,法正人在外,他人在屋中,他本絕看不見法正,可法正卻忽然感覺心中有些慌亂,這又是為了什麽呢?
他再看這雙眼,便明白自己心亂的原因,此人身上竟也有妖氣,雖然淡如青煙,卻不斷地散發著一種讓人不安的感覺,這人,看來也如他一般,壓抑著自己的氣,那麽他,會不會也感受到他的氣?
這問題還沒有想太久。
便看此人雙指向自己的方向一指,法正心中大叫不好,卻見一柄劍忽然刺出,那是一個雄姿英發的男人,此人一劍迅疾非常,法正連變了三次身法,才躲開這一劍。
法正立定,那人也不再追擊,隻是以長劍指著他,厲聲道:“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我是劉大人的使者。”
“哈哈哈,這簡直是笑話,劉大人的使者怎會行事如此鬼祟,定是要行刺吾主,還好,大人他早已發現了你的行蹤,看劍!”屋內那身懷妖氣之人,竟是孫權!
法正吃驚的時候,卻見這人劍在細雨之中劃出一個圓弧,瞬間提起三道真氣。一劍刺來,法正一偏身子,卻終究晚了半步,鬥笠被這一劍刺落,露出他那一頭血紅色的發。
“血術……你是曹操的手下?”隻見那他握劍的手似乎緊了緊,此時門內太史慈已走出,道:“周瑜,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卻聽周瑜沉聲道:“不,你不要插手,我要讓他死在我的手下。”他銳利的雙眼此刻正凝視著法正那一雙刀目,這一雙不怒而威的眼,此刻已充滿殺氣,似乎要將法正撕碎一般。
法正被這一劍擊落了鬥笠,一雙刀目也冷冷凝視著此人,道:“你叫周瑜?”他挽起袖子,冷冷歎道:“看來,我如何解釋,都已無用……”
“也好……山中法正,正好見識一下孫掌櫃手下的高招!請,請出手。”話說罷,法正身上已是紅氣繚繞。
周瑜大笑一聲,劍在空中急旋,似乎體內真力都在空中盤旋,將法正包圍。
那些真力,似要壓入法正體內,法正明白,自己必須要做出選擇,而自己一旦選錯,畢將被這一股真力反噬。
法正卻邪邪一笑,道:“紅桃。”一道黑氣灌入他體內,隻見法正身上被那道硬竄入的真氣劃出一道血痕,其它真力盤旋著飛回周瑜劍上,而周瑜此刻麵上竟也露出艱難之色,一股紅色的血氣正化為絲線被法正牽引著。
法正一隻手,正對著他,輕輕牽引著,血絲收緊,周瑜身上也立刻被扯出一道血口。
法正身上血紅色的氣又重新盤旋在他的身上,他邪笑道:“看來你若想殺我,也沒那麽容易,來……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麽本事!”
周瑜捂著傷口,冷冷道:“很好……不錯的血術,可是,你休要猖狂,我保證,你今夜絕不會活著離開這裏。”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天空忽然降下一道光華將周瑜罩住,天上落下一具瑤琴,周瑜身上如披仙羽,光華越來越熾烈,一時之間,竟令人不可直視……
【琴音】
光華散去,周瑜端坐在地上,一身華服神光外散,纖塵不染。
他十指輕撫琴弦,淡淡道:“太史慈大人,您請退下。”聲音雖輕,太史慈卻似如見鬼神來臨,疾步退下。
法正此時心知不好,他本想來暗查那妖氣之源,怎料剛剛有了些眉目,便被孫權反向感知了身上妖氣,但他卻看出單以周瑜功夫,未必是他對手,正準備試探一下孫權手下的招式,兩三招過後,等他敗下陣來,再出示書信,解釋來意。
誰料,這周瑜竟一心置自己於死地,看來此人定然與曹操有深仇大恨,自己若在這裏死了,豈非要壞了劉備安排的任務?
看太史慈疾行而去,再看周瑜身上隱隱浮現的幽炎,必定已然神變,法正善觀氣,此時再看周瑜,隻覺得他身上的傷已全然不見,且生命之息更遠勝剛剛出手之時,他出山之前,便聽說神變之人,招式皆奇詭極端,今身在他鄉,外無援助,又受傷不輕,此刻再與他糾纏下去,必定命喪於此。
一時之間,再也不顧其他,飛身退去,不欲再與周瑜糾纏。
怎料琴聲已起,“既然來了,還想走嗎?”周瑜的話很輕,卻傳過雨幕,清清楚楚地傳入法正的耳中,這聲音竟似有一種淡淡的哀傷,更哀傷的卻是琴聲。
琴音宛若仙音,輕靈悠揚,而這宛若仙音的琴聲,在飄落的細雨之中聽來,卻又似充滿了寂寞和痛苦,沒有人阻攔法正,而法正卻感覺自己的體力,竟也隨著那寂寥而斷腸的琴音,悄然逝去……
琴音斷腸,撫琴之人是否也已斷腸,若不是發自心靈的樂音,怎麽能有如此惆悵的旋律,若非自己已先斷腸,又怎麽能令人淚下?
未見撫琴人,知音已斷腸。
那憂傷的琴音傳入小喬耳中,她心中不覺一緊。
“周郎啊周郎,是不是因為我,你才彈奏出那樣憂傷的旋律。你為我而痛苦,你又怎知,因那件事而痛苦的,又豈止你……有些事,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
雨夜,小喬走出房門,竟忘了打傘,清冷的雨落在她烏黑的發上,她卻毫不在意,癡癡地走向那琴聲的源頭……
法正已無力再動分毫,身上的血氣繚繞,卻再也難傷周瑜毫發。
他一雙刀目凝視著周瑜膝上的琴,若不毀了那瑤琴,他就要被這琴音毀掉,
法正長袖流雲般飄起,一道紅光飛向周瑜,那紅色的氣就似化為了一隻爪子,向那琴握去,結果,卻一空,紅氣再次回到了法正袖中,法正再看,但覺心中一涼。
絕世的劍客,講求人劍合一,而絕世的樂師呢?他早該明白,周瑜早已和他的琴神氣相通,他又怎麽能奪下這琴呢?
“這就是獻給你的鎮魂曲……”周瑜緩緩道,十指又已悄然躍動。身後,卻有一人忽然握住他的手,道:“周大人,且慢。”
周瑜看了看這隻手,道:“在這裏,你也會受傷的……我一個人對付他便好,徐大人,你先歇息去吧……”
這人正是徐盛,“此人並非曹操手下,而是我的朋友,劉舵主的下屬,法正。”徐盛說罷,才鬆開周瑜的手。孫權也已出現,微笑道:“這是個小小的誤會,周瑜,你且停手吧。”
然後他微笑著看著法正道:“若非剛剛徐盛趕到,說那門外紅發之人,有可能是你,我們怕是便要鑄成大錯,傷了法正兄弟了。隻是,法正兄弟深夜前來,為何也不提前知會一聲?”
法正這時勉強站起身子,看著孫權,剛才所感知到的妖氣,此刻在細雨之中,竟然完全消失,是他感覺錯了?還是這人的功夫已達到了可以完全掩蔽妖氣的地步?
他心中雖有疑惑,臉上卻絲毫也沒有表露出來,他隻是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道:“我今夜前來,本隻是替劉舵主送這封信,大戰在即,我自然還有一些準備要做,這些事,本不需要別人知道,我也不願旁生枝節,故而,未說明來意。怎料剛要將信送出,迎上來的卻是一劍!”
孫權抱拳,笑道:“原來如此。那是在下待客不周了。”
法正也微笑道:“隻是……外麵夜雨淒迷,孫掌櫃怎能知道我在外麵?難道是察覺了我這一身因修煉血術,而產生的微弱氣息?”
孫權擺擺手,道:“哎……我哪有那般本事,隻是我天生夜眼,偶爾瞥見窗外,便見法正兄星眸如電,一時以為是刺客罷了。法正兄,不知你傷得重是不重,不會耽誤了你的‘任務’吧?”
法正笑道:“信既已送到,我在這的任務也已結束,您隻要記住莫在任何人麵前提到我的行蹤便是,其它的,便不勞孫掌櫃的費心了。”
徐盛走上前,道:“法正兄,你這身傷我看不輕,不如到我那裏休息一會,再走也不遲。”
法正抱拳道:“徐兄,事有輕重緩急之分,我這事本急,今日不便叨擾。今日救命之恩,我法正記下了。日後若有機會,定當報答。”
徐盛:“兄弟若是如此說,豈不是見外了,依我看,你雖事急,但這傷......也著實不輕……”
這時卻聽周瑜淡淡道:“徐大人,法正兄既有急事,便不要再阻攔他了,但我想,在離開之前,再聽我一曲的時間,還是有的,這一曲,便當我聊表歉意。”
法正看著周瑜,不知他是何意思,卻聽琴音又起,此時,琴音卻與剛才所奏之曲大相徑庭,十指躍動,琴聲宛若春日複蘇,百花齊放,琴音入耳,便宛若朝陽灑遍心田,和煦的春風,吹拂過全身,就連細雨落在身上,都有種幹涸的土地,被慢慢地滋潤的感覺。
生命再次複蘇,法正隻覺得自己的傷口,竟奇跡般愈合了。
法正身上的紅氣圍繞著周瑜,周瑜也感覺到一股溫潤的氣息忽然流入體內。
周瑜有些驚異,道:“你這是……”
“別人善待於我,我自然也要善待別人,修習血術的人,並非僅是會學些損人不利己的招式。這就像你的琴音,也並不盡是催人斷腸的技法,是嗎?”
“很好。”
“我未料到,此一戰居然會遇到你。看來不但你的技法與我相似,性格也與我有相同之處。”
周瑜微笑道:“為什麽是我像你,而不是你像我。”
法正一愣,卻又轉而笑道:“哈哈,今日你我都忙於備戰,否則,我真想和你交個朋友。還好,以後的日子還很多……”
周瑜淡淡歎了口氣,喃喃道:“是,以後的日子,還有很多……”
法正再不多言,一抱拳,道:“徐兄,周兄,孫掌櫃,後會有期!”說罷,他便一躍,消失在雨幕之中。
孫權看著周瑜道:“此人竟然將你逼到神變的程度,看來他功夫不弱。隻是,這一役下來,你的損耗自也不小……”
周瑜搖了搖頭,歎道:“無妨……我隻是想一個人稍稍靜一靜。”
此刻,已隻剩下周瑜一人,華光散去,瑤琴飛上天庭,身上的華服也已在黑暗中漸漸化為光羽消失,周瑜捂著剛剛被法正血絲扯傷的臂膀,悵然若失。
“周郎……”語音輕靈,有些癡,也有些哀傷。
“小喬……你怎麽在這裏,這樣在雨中,也不怕凍壞了身子……”周瑜想將自己的袍子披在小喬身上,卻發現自己的袍子,卻全已濕透。
“我沒事的……隻是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小喬癡癡地看著周瑜的眼睛。
周瑜卻別過頭去,道:“怎麽這麽說……”
“我聽見了琴聲……我知道你的心情,又不好了……”
周瑜轉過身,溫柔地將雙手按在她的肩頭,道:“小喬,你記著,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小喬卻感覺他手上的力道在加大,“我隻是恨……所以,你放心,我一定會將曹操他們碎屍萬段!”
小喬緊緊抱住他,道:“你隻要不怪我就好……我不需要你以命搏命,去殺曹操……我們能在一起不就好了嗎?為什麽一定要……”
周瑜掩住她的嘴,搖了搖頭,然後也輕輕抱住她,卻一個字不願再多說。
沒有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被玷汙,更何況......他深愛著自己的妻子。
隻是他不知道,他恨得本不該是曹操,從一開始,他便恨錯了人……
小喬還想說什麽,但她看到周瑜的表情,便再也說不出口了,淚水已隨著雨從臉頰流下,她若是說出實情,隻會讓自己的愛人死得更快,又有誰能懂她的痛?
她現在最後的期望,便是自己的愛人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