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鬥】
“事情已經辦好了。”
“我知道,隻要您出手,就絕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你是個很聰明的人。”
“也不算太聰明。”
“聰明人也總會做幾件糊塗事的。”
“就像我?”
“就像劉備。”
“我至今還不懂,您為什麽要出手幫我。”
“我沒想幫你,就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樣。若不是你這次七星盡散,我也絕不會出現在你的麵前。”
“我知道你和他並不和,如果現在幫助了我。也就是幫了他,這並不像是你的作風。”
“命運如同洪流,人生自有定數。我做的事,自然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劉備。現在之惡,也未必是日後之惡。冥冥之中自有天理往複,一個人做的是對,是錯,又有誰能真正的分得清楚?”這話不錯,有些想幫助你的人,可能言語之中不近人情;有些想害你的人,用得卻是花言巧語。
這些相比,孰優孰劣?人在山中,怎能一覽山之全貌。
“為了他?你明知道隻要這樣做,就會死很多人。”
或許,人在仙人的眼中,真的很渺小。仙人之所為,也非人所能窺透。
也或許在仙人眼中,人不過是一枚小小的棋子。仙人或許本就是不近人情的。
“你果真是個聰明人。”一個聰明人,是絕不會說出沒有用的謊言的,尤其是在於吉這樣的人麵前。一個善於蠱惑眾生的人,又怎麽會被人所騙呢?
所以諸葛亮在於吉麵前,絕不會欺騙他,以隱瞞自己真正的意圖。
諸葛亮卻搖搖頭,道:“我不懂。”
“隻因為劉備現在還不夠強大。現在的他,雖看似仁義,心中的暴戾之氣卻沒變。他心中的‘器’,還不夠大。”
諸葛亮眼光閃動,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難道是那天……我聽說你曾和他見過一麵。但是他似乎已殺了你……”
“任何人吃那麽一劍都不會死的。何況,中劍的,本就是老朽的幻體。那天我不過想看看他這麽多年來,變成了什麽樣子。”
“您認識他?”
“老朽隻是一直在看著他,他本就不是一個普通的人。”
“他到底是誰?我確實常能在他身上,感到一股很強的壓迫感。而這本不該是他這樣的人,應當具備的。”
“該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老朽隻能說他所經曆的磨難還不夠,還沒強大到可以聯合眾人抵擋日後的浩劫。”
“你不相信,他會死在這次我的計劃之中?”
“你大可試試,你若能殺得死他,我絕不會去救他,不過,在那之前……”
於吉的雙眼發亮,諸葛亮忽然感到一陣眩暈,然後意識漸漸模糊,也昏倒在地上。
於吉看著他,道:“每個人都要忘記一些關鍵的事情,劉備既然已經忘記了他埋下的力量,你自然也要忘記他們,這樣棋局才算布置完畢……”
隻不過人類的記憶,也是一件很奇異的事情,或許,某次的相遇,便會解開那深藏的記憶吧?於吉想著,微微一笑,身影漸漸模糊,幻化在桃園之中。
棋局,已按照你想要的形態擺好了,隻不過,老朽出手做了一點小小的手腳。
賜予他北鬥之力的你,到底能不能發現呢?
【陰影中的人】
諸葛亮醒來時,天已亮,新的計劃已在心中謀劃。
赤壁之戰,結束的時間,還很短,這雖是劉備等人精神最鬆弛的時候,卻不是下手最好的時候。
劉備的力量已有了很大的折損,但是他自己的力量,似乎還不足夠強大,他需要培養自己的力量,利用那個他已準備背棄的男人,以達到自己掌控劉備勢力的目的。
一個人的力量,始終太渺小,而現在若是忽然背叛,無疑是以卵擊石。他在等待,等待著新的衝突,這樣當劉備麵向自己的對手,將背後信任地交給他時,他就能重重地給劉備一刀。
清晨的陽光,讓他感到信心十足。似乎無論什麽計劃,想要完CD很容易。現在他的行為雖是在黑暗之中進行的,但當他完成自己的計劃時,他相信自己總會見到光明。
卻不知執念常常會蒙蔽一個人的雙眼。一個人若是執念太重,是否也就分不清自己所做所為的對錯了呢?
想完成一個計劃,本就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諸葛亮如此,司馬懿也是如此。
任誰都明白,想在曹操手下奪取他的權力,就如同與虎謀皮。
曹操雖已失去了很多,可他卻依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從赤壁之中活下來的人,並不多。曹操就是其中一個,司馬絕不認為這是僥幸,保護他的人雖多,但想要他性命的人卻更是多如牛毛,在那樣的戰陣之中,諸多屬下尚不能自保,又如何保護曹操?
可他活了下來!
他就像是一頭蒼老的獅子,雖然可能已沒有年輕時那樣強健的體魄,但卻更狡猾。隻要他想殺人,還是可以很簡單地令他們葬送在自己的利爪之下。
一頭獅王,最可怕的並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手下,雖然如今曹公手下人才凋零,但曹操這個人,卻有一種令人感到恐怖的向心力。這已是司馬最後的機會,時機一失,曹操還是會募集到很多人。到了那時,誰也別想再傷他。
但是,奇怪的是,司馬懿似乎並不想抓住這個機會。因為他知道,自己要麵臨的是什麽樣的敵人,也知道那力量,絕非奪去了曹操現在這些力量就可以麵對。
他,到底該如何做?
上天拋棄了司馬嗎?
不!命運有時便掌握在那些不服從命運之人的手上。
曹操要培養新的勢力?好吧,隻要種子已種下,下手便不需要太急,如果曹公重新培養的勢力,已有了他早已埋藏好的毒瘤在漸漸病變擴散,那麽,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這正是司馬等待的機會,他現在要做的不過是去尋找種子。
今天,他就要去見一個人,一個躲在陰影中的人。
市集,總是熱鬧的地方,這是北國的一個並不算太偏遠的小鎮,小鎮的市集,人已很多。熱鬧的地方,本不會藏著他那樣的人,隻是他卻偏偏躲在這裏靜觀其變。
以司馬這種身份的人,本絕不會來這種地方的。
他來,不過是因為他要見到他,要會見一名毒士。他隻有自己親自來一種辦法。
司馬懿要找的人,自然就是賈詡。
賈詡的家,就在這小鎮一條比較熱鬧的街,他的房子並不太大,也並不太小,屋內的陳列,既不算簡單,卻也不算複雜。
這如何看都是一幢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房子。
誰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幢普通的房子裏,住著一個一點也不普通的人。
司馬懿能找到他也並不是運氣,賈詡被驅逐時,司馬懿就已派人監視他。而費盡周折,等待的也不過是今天,能夠在需要他時最快地找到他。
這幢普通的房子裏,司馬懿剛剛一進門,便感覺壓抑。這種感覺,司馬懿已經有很久沒有感覺到了。
“你來了?”麵對司馬懿的到來,賈詡似乎並不吃驚。司馬懿本有些奇怪,然後,他便忽然明白了。
沒有人能跟蹤賈詡,當時,若是賈詡想殺掉那個跟蹤者,司馬便絕不會找得到他,他既然能找到他。
就代表他也在等著今天。
“好久不見。”司馬懿對著賈詡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滿了友誼和溫暖。
賈詡也對著他誠摯地笑了笑,道:“司馬兄,好久不見。”
【陽光之下的陰影】
“這一別已有將近四年了吧。”
“四年了,仲達兄倒是越來越有王者之風了。”
“哈哈,文和兄說笑了,我哪有文和兄活得這般怡然自得。”
“仲達兄取笑小弟了,時日久了,縱在鬧市,也難免會覺得有些冷清的。”這句話倒是實話,鬧事隨鬧,但那熱鬧,若不是屬於你的,那麽越熱鬧,反而會讓你覺得越冷清。
“我自知如此,故今日來此,便是想請文和兄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仲達兄,我既已離開,又怎麽會回去呢?”
“卻不知文和兄為何別去,你這一走,曹公日夜思念先生。如今,曹公手下多已在赤壁捐軀,正是手下實力匱乏之時,此時若是得文和兄相助,想必元氣便能早日恢複。”
“哎……我自有心,卻無力為之矣。”
“文和兄,這是何意?”
“你真不知我是何意?”
“莫非是因為當年曹植之事?”
“哈哈,我現在倒是有些不清楚仲達兄的意思了。”
“可是,那時要殺曹植的本就是徐庶,而不是你,文和兄,不是恰巧在那時出走了嗎?難道文和兄是擔心曹公會因此懷疑文和兄?”
“難道那青缸劍已被徐庶拾去?”
“賤內曾在赤壁遇到過徐庶,那劍上的氣,應是青缸無誤。而且,曹公神變之時,我料想也不會感覺不到自己的劍在哪裏,你說是嗎?”
“嗯,不錯,我明白了,徐庶和曹植曾有過節,他的母親無論是死在誰的手上,曹家之人都是與他有仇的,他要殺曹植,本就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而握著青釭劍,也正好使其父子離間,徐庶果真是個謀士,一劍刺出,人不死也要傷透別人的心,隻不過,那一夜還有個不該出現的人,出現了。”
“誰?”
“曹丕。”
“他去了?”
“不錯。”
“他去幹什麽?”
“幹了一件我沒有想到的事。”
“他救了曹植?”
“不然曹植早已死了,青缸劍破八陣,這你該比我清楚。而我的手下,很少留活口的。”
“可他沒死。”
“隻因曹丕來了。”
“好吧……明人不說暗話。我隻想再問一件事。”
“你說。”
“我明白你的脾氣,你並不像是個以身犯險的人,如果你是那樣的人,便不會學‘帷幕’這種功夫是嗎?”
“不錯。”
“可你當年為何要殺曹植?”
“這看起來是不是很蠢?”
“確實不像是你這種人該做的事。”
“可你想沒想過,我要殺曹植,曹丕為什麽會知道?為什麽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個地方?”
司馬懿半晌不語,忽然眼中精光閃動,一字字道:“是他讓你去的?”
“他讓我做的事,當然不隻這一件。隻是我到現在才明白一件事。”
“你說。”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他居然利用這件事,放逐了我。除了走,我還能有什麽別的選擇?”
“你確實沒有。”
“我本以為我會引導出他心中的暗。隻是我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被那種暗,吞噬掉。”
“曹丕這一計很妙。”
“趕走了曹植這個競爭者,在危急時刻救了自己的兄弟,贏得了自己所愛的女人之心,又放逐了為他做過許多肮髒事情的我。這本就是一箭三雕的計謀,隻是,他一定很痛苦。這三年來,他雖然贏得了地位和尊重,但是,在心底的某處,卻一定是不安的。”
“我總算明白他為何要替曹操葬身火海了。他的罪,恐怕也隻有火焰能洗清。”
“不過,這樣一來,也好辦了不少。”賈詡微笑著,站了起來。司馬懿看著他,賈詡臉上浮現出一種冷冷的笑意,“一個人若是做了虧心事,活著也並不會很安穩是嗎?”
“不錯。”
“他為何讓我走?”
“因為你知道的太多了。”
“據我所知,曹植雖被曹丕所救,但是在曹操耳中,卻還是生死未卜,是嗎?”
“這或許也隻是讓曹操斷絕了曹植還活著的念想。而且,那一夜,曹植看到了青缸劍,就一定會覺得是他的父親派人殺他,而不會再回來了。這樣,他就是唯一的繼承者。”
“而且,他如果救了曹植,就一定要殺了我。而殺了我,在曹操耳中,便有了殺人滅口之嫌;將我放逐,讓曹操多一些想像,這可能便是最好的解決手段了。”
“你的意思是曹丕不會把這些事,告訴曹公?”
“絕不會,曹公是一個會獨立思考的人,所以,丕公子不會冒這種風險。現在,你不妨說說,你找我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說過了,我隻不過來找你輔佐曹公,因為我需要力量。”
“好,很好。”
“隻是,你有沒有回去的辦法?見到曹公又該如何解釋當年的離去?”
“我為丕公子做了許多事,丕公子不想讓這些事被人知道,而若不殺我,我便隻有走,是嗎?”
“可是如今丕公子死了。”
“人死如燈滅,曹公又正是實力衰微之時,縱然違背了丕公子的意願,也是無可奈何的,徐庶又謀害離間了曹植公子,在這種時候,我總該幫幫曹公的,你說是嗎?”
司馬懿大笑道:“這也正是我來找文和兄的目的。”
賈詡聽罷,也微微笑道:“仲達兄,你自然不會找錯人的,曹公有你這樣的部下,真是他畢生的幸運。”
【考驗】
曹操變了,無論是誰,失去了自己的兒子都會有很大的變化。
曹丕夫婦死亡,曹植離去已有將近四年,部下幾乎全數戰死。他還想報仇,但是,實力已不濟。越是如此,他便越想握住手上這僅有的權力。
或許人到了這個時候都會變得異常偏執,而人在偏執的時候,也總會犯一些致命的錯誤,他好像就在自己最痛苦,最容易犯錯的時候,遇見了賈詡,看見了他,好像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怎麽會鬆手呢?
“曹公。”賈詡對著正在清晨練劍的曹操,一抱拳,似乎沒有絲毫防範之意。
曹操微眯雙眼,似有些不識得此人,片刻,才將長劍收入鞘中,道:“賈詡,賈文和。這些年你倒是去了哪裏?”
“一言難盡啊……”
“來,快來屋內詳談。”
屋子寬敞,更顯出這老人的寂寞。
飯菜已擺在桌上,但菜卻都很清淡,曹操並不是個在痛苦中,便要沉醉在酒鄉之人,若他是這種人,他也就不會趕走曹植。
但愁苦的人,一身火氣,也總該吃得清淡些才好。他又親自為賈詡備了份碗筷。賈詡似有些受寵若驚,道:“曹公,這我怎麽擔當的起。”
曹操笑道:“你我原來是上下屬關係,那時自然不可,而今,你我卻隻是朋友,朋友來我家做客,我總該盡些地主之誼,隻可惜,以這些招待客人,未免寒酸了些。”
賈詡搖頭道:“我聞曹公有難,略作打點,便日夜兼程而來,這對我來說,已是很好。”賈詡雖如此說,但心中卻已有些慌張,第一,他進來見曹公時沒有遇到任何阻攔。但是,是不是這時候,已有人通知曹操,才有了麵前這飯菜?
第二,曹公對他似乎也沒有絲毫的懷疑。他那時候忽然離開,他總該問問他才對。
麵前這碗粥,雖是從一個鍋裏盛出來的,但這碗會不會有毒?還是說,粥本無毒,但他敢不敢吃不吃這碗粥,才是曹操對他的考驗?
在這老人麵前,他忽然有種被惡虎咬住喉嚨的感覺。這感覺並不好。
但無論如何,他準備試一試,拿自己的命試一試。
曹操微笑著看著他,道:“請用。”然後,他自己便吃了起來。
賈詡也端起碗筷,吃了起來。他吃的很坦然,雖然他知道每一筷子下去,都可能奪去他的性命,其實,曹操如果想殺他,又何必用這麽麻煩的辦法?
隻不過,人隻要做了虧心事,就難免會想的多些,所以,才會露出馬腳。
飯菜清淡,卻別有一番滋味。賈詡卻沒心情品讀這番滋味了。吃完這頓飯,他隻覺得自己好像是整個人都有些虛脫,隻不過,他臉上還是帶著親切的表情。
飯桌撤下,曹操才問道:“文和當年為何不告而別?”
賈詡冷冷笑道:“其實如今,若非曹公有難,我本也是不想回來的。”
曹操:“哦?”
賈詡:“丕公子的事,我已知道了。我知道您的心情,可是,我相隨他多年,臨走時,我卻沒見上一麵。”
曹操沉默。
賈詡卻道:“隻是,丕公子若在,我便也不能回來了。”
曹操:“你走和他有關?”
賈詡輕輕歎息了一聲,道:“我侍奉他的時間很長,知道的事情,也很多的,您知道,您的二公子,和丕公子性情並不相合。”
曹操冷冷道:“你不要再提起那個人的事,他已經死了。”
賈詡立刻應允道:“是。”
曹操道:“曹丕他無論生前做過什麽事,他的死都已將他的罪孽洗清,我希望你不要再記得那些事,也永遠不要再提起。”賈詡本來已編好了借口,而這借口,如今卻似乎絲毫也用不上了,曹操難道對他並不懷疑?
還是剛剛飯桌上的考驗,已證明了他自己來此並無惡意?
或許,曹丕的死,曹植的離去,對這個老人的打擊已太過沉重,已讓他不願多想。曹操的雙手忽然用力的放在賈詡的肩上,道:“你來,便不會走了,是嗎?”
賈詡點了點頭,眼神中充滿了肯定。
“隻可惜一點。”
“可惜什麽?”
“以後恐怕沒有機會再喝到曹公親手盛的粥了。”
曹公聽罷,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