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川!我在你家門口,開門!”李談無聊得發狂,消息一條接一條地拋過來,“說好的這周末一起打球,還答應我這次打滿五局,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躺在大**,趙以川翻了個身,幹脆給李談發了個定位。
李談:?
趙以川問得無辜又坦然:“不是聽說你談戀愛去了嗎?”
李談:我跟你談?
趙以川:都春天了,你不談戀愛嗎?
李談狂敲了一大串問號,大約覺得此人今天絕對是被奪舍了在說胡話,再次氣急敗壞地問:“你人呢?!我今天約了人跟你一起打,三等一,打完球去打麻將,我說真的。”
“在東京,我也說真的。”
趙以川怕他不信,起身拍了張窗外的東京塔。
做律師的考慮意向周全,以防李談耍賴誣陷他找網圖,趙以川特意把自己背了幾年、還貼著兩張倉鼠布藝貼的雙肩包放在落地窗邊一起入鏡。
這下,李談才終於回過了神:“怎麽幹你們這一行還去國外出差?”
“我來旅遊的。”
趙以川打下這行字,想了想又刪掉,改成,“我跟我老公來度蜜月。”
李談看不出是很難消化某條信息還是真對趙以川無語了,安靜了十幾分鍾,徹底暴怒:“你不是假結婚嗎,你說過你是假結婚吧!”
“對啊。”
李談:“假結婚還要度蜜月?!”
趙以川有理有據地反駁:“結婚證是真的,所以婚假我也要休真的。”
李談:“……”
“而且,你幹的這叫什麽事?約人,約什麽人?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公是啟榮的大少爺,未來的接班人,要被他知道在外麵拈花惹草說不定明天就把我沉東海了。”趙以川故意說得很誇張,“我得守男德,懂嗎?”
李談這次沒回,估計被他氣得血壓飆升,去旁邊冷靜了。
放好友的鴿子確實不太道德,但鑒於他倆此前也沒完全把話說死,趙以川覺得自己做得也沒毛病。他給李談發了句“回去了請你喝酒了哥們”,李談隻給他一個以頭撞牆的表情包,鬱卒地說:“那我再去約黃銘。”
這下不被打擾,趙以川樂得把手機扔到一邊享受獨處。過了會兒,他又從被窩裏撿起,打開Instagram的界麵,把那條動態的點讚看了幾遍。
找裴哲要照片的時候對方不情不願,趙以川說,“那我自己拍”,裴哲卻發給了他。
而且裴哲還猜到了他要發ins。
因為他今早睡醒,看見被自己@出來的那個已經僵屍得不能在僵屍的號竟然複活,還回複了他一個小小的溫暖笑臉。
他沒問裴哲為什麽有那個吻。
安慰的,曖昧的,甚至是心貼心的,與愛戀一步之遙。
裴哲也沒有問他為什麽不躲開。
他夠好哄的。
裴哲什麽都不用說,就沒頭沒尾地親他一下,趙以川以前亂七八糟的念頭——裴哲不喜歡他、裴哲公事公辦、他和裴哲沒戲之類的——就全都被安撫了。
或許隻有裴哲,能讓他從成年人物質又現實的軀殼中找回一點清澈的愚蠢。
於是連牽手都伴隨心跳加速,比個心的拍立得成了海誓山盟的鐵證,就連不帶一絲欲望的安撫似的親吻也能換得一夜好夢酣甜。
比初戀還單純,趙以川想。
他其實不記得初戀為什麽心動、又為什麽突然結束,好似遇見裴哲以前,所有的追求和表白全是過眼雲煙,可能認真過,但還沒重要到能刻骨銘心。
等遇見裴哲以後,其他人更加庸俗而無趣,引不起他的一絲波瀾。
為什麽能為一個或許永遠無法再遇見的人保留一寸淨土呢?
單戀裴哲的時候他一無所知,隻陷入朦朧濾鏡,覺得裴哲除了有男朋友什麽都好。但得不到回應尚且快速脫敏,何況趙以川連對方的聯係方式都沒有,這感覺也漸漸地淡了,等長久地見不到人,“喜歡他”就變成了“喜歡過他”。
他把裴哲當成未成形的白月光,再見到時,除了隱約的依舊的心動,還有一絲惡趣味,接近他,看他少年時代到底有沒有看走眼。
該說幸好嗎。
還是“不出所料”。
趙以川放大那張拍立得,指尖在裴哲的心口按了一下。
“你沒讓我失望啊。”他喃喃地說。
裴哲作為啟榮科技的代表,在東京開了兩天的模型學習交流研討會,趙以川就在酒店結結實實地睡了兩天的覺。
第一天晚上裴哲說你的婚假就是換了個地方睡覺,言語間頗為遺憾,而趙以川反問他:“這不是很好嗎?”把裴哲問得啞口無言。
他們住一個套房,但臥室卻是兩間。在國外不用做戲給誰看,趙以川主動提出了睡床更窄的那間,他以為裴哲這種少爺必然不會習慣將主臥拱手讓人,哪知裴哲以“小臥室離書房更近好處理公務”強行讓他去主臥了。
裴哲的意圖為何,趙以川大概能猜到。
沒有任何花哨和利益考量,裴哲可能隻是希望他在東京休息得更舒服。裴哲對一個人好的方式總是直接、笨拙又不容置喙的。
趙以川第二天依然在酒店睡覺,連吃飯都用客房服務解決。
裴哲在研討會間隙又問了他一次:“你不出去玩嗎?”
“我睡了。”趙以川說。
裴哲回了他六個點。
他說不出口的是,沒有裴哲在,再漂亮的大都市對他而言都毫無吸引力。
提前看過會議安排了,這天下午4點就會結束。從會場到酒店開車隻需要十五分鍾,趙以川掐著時間起床,給自己倒了杯牛奶。
交流會告一段落意味著東京之旅也完結了。
今天晚上,要麽明天早晨,他們回到虹市後各自繼續工作。
這趟所謂的“蜜月”中他隻得到了一個吻,可趙以川並沒多大的遺憾,甚至他覺得,這個吻的意義遠大於那場隆重的婚禮。
4點30分,門鈴響了。
趙以川納悶著“裴哲不是有房卡嗎”,赤著腳去開門。
門外是薑嘉鈺,舉著手機,和他麵麵相覷良久後才走進來。她似乎對趙以川還穿睡衣的打扮頗為疑惑,看了一圈,目光最終落在送餐車上。
“趙律,你吃過飯了嗎?”薑嘉鈺眨眨眼,問他。
趙以川不明白她問這話有什麽用,點了點頭。
薑嘉鈺說那就好,緊接著從衣櫃裏拿出裴哲的行李箱,按部就班開始收拾幾套帶來的正裝,一邊嘴裏也不停:“我們今晚的飛機回虹市,裴總已經提前去鐮倉了,新幹線的車票在我這兒,溫泉旅館我也定好了等會兒發地址給你——”
“等下。”趙以川滿頭問號,“為什麽我暫時不走?”
薑嘉鈺疊襯衫的動作僵在一半,她抬起頭,表情詫異:“裴總不是跟我說,他早就和你商量好了嗎?”
趙以川“啊”了聲。
他想起來了。
但那根本不算“商量好”。
第一天夜裏,櫻花香氣縈繞不去的12點,他們情不自禁地發生了一個吻。
比想象中更親密卻克製,持續幾秒鍾沒有深入,趙以川就不太好意思破壞靜謐又溫情的氣氛,揉了揉裴哲的頭發選擇後退。
“我先去洗一下。”裴哲順了把被他揉亂的位置,不太自然地從沙發裏起身。
趙以川說好,視線一直跟隨著裴哲。
看他拿了睡衣,又商量兩個人該怎麽睡,最後走到浴室門口,裴哲像終於下定什麽決心似的快步再次走向自己:“趙以川。”
“嗯?”
“你還想不想去其他地方?”裴哲說,他的手背在身後所以趙以川看不出他忐忑不安地握起五指,略顯突兀補充,“……就我跟你。”
“兩個人?”
“嗯,兩個人。”
趙以川還坐著,但身體好似重新被酒精泡了一遍,隨時準備往上飄。
他說不清自己在那瞬間想了什麽,腦子裏閃過許多畫麵,蒙太奇一張一張地放映,最終停留在一片閃著光的空白中。
他脫口而出:“真、真度蜜月啊?”
裴哲眉梢一抬:“不行嗎?”
然後他說了什麽來著,他好像完全暈了。
等在鐮倉訂好的溫泉旅館遇到裴哲,對方聽說他這一趟的心路曆程後,大發慈悲地幫他回憶:“你當時說‘隨便你怎麽安排都行’,所以我想……這段時間你也挺累的,剛好天氣不會太冷太熱,就過來泡溫泉吧。”
說話間,旅館的老板娘為他們送來晚餐和浴衣,裴哲道謝,對話短暫地中斷幾分鍾。
安靜得過分,等飯後默契地選擇溫泉,趙以川才發現接近於寂靜的沉默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這間溫泉旅館除了他們似乎沒有別的客人。
現在正值櫻花季,景觀靠海,鐮倉一年四季都是旅遊勝地,他們足夠幸運能找到私密性夠強的溫泉嗎?
趙以川不認為這是巧合,但同樣的,他也不打算多問了。
顯而易見的事不需要確切答案。
晚霞完全沉入海平麵,夜晚,天空呈現出春日特有的深藍色,澄澈而憂鬱。旅館的溫泉規模不大,與庭院隔著重重疊疊的竹簾,除了水聲,偶爾似乎聽得見蟲鳴。
趙以川站在溫泉邊良久沒等來裴哲,入水前脫掉了浴衣。
他突然想知道裴哲有什麽反應。
而裴哲如他所想,在入水後烏龜似的躲到了溫泉池的另一端,堅持不看他。
第一次坦誠相見本不該在露天溫泉裏,既私密又空曠,沒有第三個人在場後,空氣中的旖旎與皮膚溫度一起不斷騰升,很快就口幹舌燥了。
裴哲刻意躲著趙以川,但趙以川找他說話,他又如釋重負地多去看一眼。
這算愛美之心嗎,或者色.欲是人之本能?
穿著衣服時尚能看出趙以川有一副誘人的身體,觸手可及的距離中,水波下朦朧的小腿經過光的折疊,影子與他纏在一起。
抬起頭,趙以川趴在溫泉邊緣伸手夠小酒杯,背肌舒展開來,肩胛就像蝴蝶翕動翅膀。脊柱溝無比性。感,線條引人遐想地蔓延進褲腰深處,然後是被泳褲包裹住的——
“你喝酒嗎?”
趙以川扶著飄在水麵的木盤,轉過身。
裴哲猝不及防沒來得及移開視線,不等趙以川說什麽,他先一步紅了個徹底,結結巴巴,答非所問:“……好像有點熱。”
“是嘛。”趙以川說,撩起粘在額前的幾縷碎發露出光潔額頭。
裴哲掬水擦了擦臉,用毛巾蓋住五官。
熱度蒸騰,他周身發燙,仿佛被清淡的、微苦的香氣侵襲了全部五感。
裴哲把這些歸咎於溫泉。
直徑不過兩米的家庭型溫泉池,要靠近一個人再輕鬆不過了。盡管彼此之間存在某種吸引力,但從未像這般坦誠相對過,趙以川也不知裴哲是否屬於重欲的人,暫時以為對方耳尖的顏色真是因為熱。
趙以川順著邊緣朝裴哲移動,木盤中,清酒在兩個小杯中劇烈地晃動起來,直到它被裴哲握住漣漪仍無法平靜。
“我們明天去哪兒?”趙以川問。
“你有非常想去的地方嗎?”
聽裴哲這麽說,趙以川先搖頭,和裴哲一碰瓷杯,壓著清脆的響聲,似乎心也跟著頻率小幅振動,能將埋藏好的真話盡數傾吐。
趙以川嗓音沙啞,仿佛被水蒸氣蒙上一層薄薄的霧。
“我就跟你在一起啊。”他說。
聞言,裴哲正把杯子送到唇邊,這話的每一個字都黏著,仿佛趙以川嘴唇的觸感。
木盤被水波推動再次飄遠,晃晃****。
水麵下,暗潮湧動著,裴哲喃喃了一句站不穩,伸手要趙以川牽住。
泡太久溫泉會頭暈。
但他入水好像前後不過十來分鍾?
腳下一點力氣都沒了,趙以川沒牽他,站不穩似的一滑。碰到趙以川濕漉漉的掛著溫泉水的胸口時,裴哲明顯愣了愣,觸感比想象中柔韌,他一時手都沒有挪開。趙以川動了動,他以為趙以川抗拒於是突然很著急。
但趙以川突然抱住他的腰,迫不及待往懷裏禁錮。
嚐到他舌尖一點酒味時,裴哲恍惚地想:
鐮倉離海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