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娴第三次主动凑过来的时候, 云停悄悄瞥了眼自己的手臂。
手臂上有道划伤,是唐娴抬手抱来时,他给出的那把吹毛断发的匕首划出来。
起初他以为唐娴为拒绝他,要与他动手, 那瞬间, 的确是心如死灰。
之后唐娴一着急, 他就醒悟过来了,有目的刺伤, 伤口不会那么浅,更不该在那种地方。
是想要搂住他, 不小心误伤他的, 可以原谅。
只是气都气了,轻易被哄好是不是太掉面子了?
烟花一阵阵绽开, 光影明暗交替,让云停将唐娴颤动的眼睫看得清清楚楚。
云停决定不动,假装还在生气, 由着唐娴来讨好他。
……
感觉很不错,除了唐娴的手放的不是地方。
抓在他手臂上, 正好压着刚划出来的伤口。
云停犹豫了两个呼吸的时间, 看唐娴亲得认真,伤口处那点儿疼痛就不成事了。
痛感分散成绵绵细针, 水波似的一阵阵冲击着他的头脑,让他心头的悸动喷薄而出。
在被轻咬了一下后, 他忍耐不住了,一翻身将唐娴按住, 捧着她的脸,尽量克制着、认真地与她探究起这事。
亲着亲着, 有滴答的雨水落下。
刮了这么久的风,落雨很正常,云停没放在心上,继续亲吻,直到他尝到一点咸湿味道。
他撤开,看见唐娴闭起的眼角不断有泪珠溢出。
“怎么了?”他声音很沉,含糊不清。
唐娴摇头,眼泪却没能止住,流得跟汩汩溪水一样。
云停肃正起来,规矩坐好,轻手轻脚地拥着她。
风声猎猎,将他二人的衣袖卷在一起,云停迟疑稍许,屈着食指在唐娴眼下抹了一抹,声音极轻,不确定地问:“是我亲得不好?”
哭得正悲恸的唐娴哽了一下,有点哭不出来了。
抽噎着抬手想去擦眼泪,泪眼朦胧中,看见了满手的血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拿匕首误伤了云停的事终于回到了脑子里!
云停把她眼泪拭去,伸出手臂给她看,“本来不重,被你抓了许久,现在有点重了。”
唐娴歉疚地摸摸他的手,吸吸鼻子,沙哑道:“回去处理一下吧。”
烟火已停,雨滴断断续续敲击着瓦砾,云停怕暴雨突降,不再磨蹭,抱着唐娴快速下了登月楼。
上马避开行人,云停将她侧抱在怀中,问:“难过什么?”
这一问,才缓和过来的唐娴眼睛一酸,急忙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了他脖颈中。
云停被这样依赖的拥抱弄得心尖酥软,在心里猜了一堆不过脑的理由。
误伤了他自责哭的?难为情哭的?太高了被吓哭的?
低头看看靠在他怀中的唐娴,云停暂时放弃追问,默默抱紧了她,策马回府。
依着他的唐娴也不作声,仅仅是搂紧了他的脖子。
他俩都没经验,亲吻时强压着急躁的心摸索,那种感受很奇特。
渐入佳境后,不知怎么的,唐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若她还是唐家小姐就好了。
五年前的她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女,与白湘湘一样,不需要思虑那么多,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喜欢一个人,不会畏首畏尾地不敢给出回应。
那时候遇见云停,一个唐家小姐,一个百里大公子,男未婚,女未嫁,门当户对。
不像如今。
她要时时顾虑这个、考量那个,纵是侥幸脱身,日后也得改名换姓。
始终难以堂堂正正地以真实身份,坦**面对云停。
连这日的亲吻,都像是骗来的。
她终究不是白湘湘。
幻想出来的美好不能细想,再怎么想,也不能将那五年重新来过,只会加重现有的悲痛。
……是有点难过的。
唐娴偷偷擦了擦眼角。
赶在雨势加大前回到府中,可两人还是淋了点儿雨水,云停让人备水给唐娴沐浴,想趁机问问她在难过什么,也想借手臂上的划伤与唐娴计较一下,还没开口,庄廉急匆匆寻了过来。
“公子,有青州来的紧急信件。”
云停让人将云袅带回来陪着唐娴,与他去了书房,看信件之前,先简单包扎了下手臂上的伤。
“怎么弄出来的?”庄廉担忧,“可是遇上刺客了?”
“毛毛抱我时误伤的。”
庄廉无语凝噎。
不是,抱就抱了,怎么还大咧咧地说出来?
还有,得怎么个抱法,才能让人受刀伤?
庄廉想问一下后者,嘴巴刚张开,看见云停愉快的神色,觉得还是不问比较好。
“不痛的。”云停已经自顾自答了,“就她那点儿力气,能划出多大的伤口?能出血全靠那把匕首锋利。再说了,她也不舍得伤我。”
乐意受这伤,那就乐意着吧。
庄廉决定不再提这事了。
“流了点儿血,把她吓成那样……难道我会与她计较吗?”伤口包扎好,云停坐下来饮茶,尝到清甜滋味,又回味起前不久的旖旎。
走了会儿神,他道:“毛毛给吓着了,你做舅舅的,明日记得去安慰她一下。”
“……是。”庄廉快速递上书信,“公子,先处理急信吧!”
云停不至于因私忘了正事,可才接过信件,兰沁斋的侍女寻了过来。
“庄姑娘让奴婢来传话,说答应了公子的事不会反悔,明日清晨请公子过去一趟。”
云停点头让人退下,拆着信件时,心中琢磨着京中出过皇后、尚存留的落魄世家都有哪些。
他入京后就着手整治朝纲,对这些姻亲之类的事情不曾过问,就连那个特意入京来请安的祁阳郡主,都没接见过。
再说祁阳郡主嚣张跋扈,辱骂唐娴,险些伤了云袅的事,云停还没与她清算。
云停心情正好,一心二用,将唐娴有意无意暴露出的身份的线索在心底整理后,确认只差最后一点,他就能看穿唐娴的身份了。
最重要的一点,偏偏被他疏漏的一点。
是什么呢?
桌面的一声轻响打断他的思绪,是庄廉多举了一盏烛灯放在桌案上。
云停暂将儿女私情放置在心底,打开信件细看。
一目三行看罢,他手背上青筋突起,脸色难看得吓人。
“公子?”
云停将信件甩给他,震声命侍卫备马,同时命人传召白太师等人极速入宫。
待庄廉看完书信,他已走出书房,庄廉来不及震惊,匆匆跟上。
.
议事殿中,几位老臣纷纷震怒。
“青州暴雨七日,堤坝冲毁,城镇被淹……朝中早已发出提防水患、地动的警示,暴雨七日……连日的奏折里,青州知府竟然一字未提!”
“灾情严重,几个受到牵连的相邻州府中,已有土匪烧杀劫掠、集结起义,疑有外邦奸细煽动……”
为防灾害发生,朝廷数次提醒地方官员遇见异常情况及时上报,并特意加派了驿站人手,以便及时传达各地信息。
没成想,首个受灾地,有着青州知府这种狗官,隐瞒不报,直拖得水患发生,百姓暴动,还在试图锁住消息。
云停晚间还在与唐娴说若有一处动乱未能及时镇压,不出半年,江山动**,遍地烽烟。
这并非危言耸听。
他也没想到,这事竟然来得这样快。
事态严重,议事殿中的烛火燃了一夜,天将亮时,云停下令:“传旨下去,工部陆勤、楚民易不日清点好粮草医药等物资,带五百将士,尽快出发前往青州救灾。”
“白太师、宣威将军辅佐云岸,稳住朝政。”
“庄廉把控京城,有人胆敢趁机作乱,格杀勿论。”
“……”
几人一一严谨应是。
其余事情吩咐下去了,还剩最后一桩山匪起义的事,白太师谨慎问出:“公子欲往何处?”
云停转着手腕,唇畔噙着一丝杀意,“去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时候给我添乱。”
不下狠手解决了第一桩蓄意作乱的叛贼,其余的便会如雨后春笋,快速冒头。
迅速做了决断,离宫时,天微微亮。
外面暴雨倾盆,雷鸣阵阵,举目远望,除了聚成珠帘的雨水,便是黑压压的望不见尽头的乌云。
庄廉紧随着云停,问:“公子不等天亮后与毛毛和小姐说一声再走吗?”
云停跨坐在马背上,身后是一列与他一样的金甲侍卫。
他看着雨幕模糊的前路,缓慢抚了抚下唇,摇头,“等不及了。”
“你看好她们。”雨水落在他鼻梁上,他伸手抹去,道,“再有,天亮后,毛毛会说出那两颗玛瑙的来处,先按兵不动,一切等我回来再做定夺。”
言毕,带着人向着青州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