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 薄曉熹微,擾美人春睡。
顧灼緩倦地睜開眼,眨兩下, 等意識回攏。
惺忪朦朧的視線裏, 是卷掛的玉白紗羅帷,是輕藍未褪的天光, 是裴簡棱角分明的下頜,冒了些胡茬。
她側身躺在他臂彎裏, 半枕著他的胸膛。
耳邊是沉穩的心跳聲, “嗵——嗵——”,仿佛沿著她搭在他身上的指尖, 傳至了她心底,與她的心一同搏動。
屋子外頭響幾聲短促啁啾, 時遠時近, 像是不同處的鳥兒在相呼相應。
一切都在蘇醒,在流淌。
混亂紛雜的記憶碎片在鬧襯出的靜中逐漸回攏, 拚湊成斷斷續續、顛三倒四的迷離惝恍。
唯一被她清楚記著的,就隻有裴簡反複說給她的一句話:“夭夭,我會隨你去北疆, 我們不會分開。”
如低沉流轉的琴音, 萬壑鬆風般曠遠, 溫柔地哄著她不要哭。
顧灼徹底清醒過來。
卻覺得,被酒意浸染了整夜的思緒, 大概遲鈍得無法解讀這話裏的意思。
她像一條擱淺在軟泥薄水裏的魚, 終於等到春和景明冰消雪融之際, 水緩緩漲上來,淺淺沒過她。
她迫不及待地擺尾, 想借力擺脫困境,水卻不解風情,停滯在此,沒了回應。
於是,看到微弱希望而生出的慶幸和驚喜也跟著暫停,一顆心在緊張和懷疑中不上不下。
亟需有人能篤定地向她保證,水會高高地漫過她,她會得救。
她想叫醒裴簡,想問問他,想問問他是何意。
他不是輕言寡信之人,不會為了哄她胡亂許下承諾。
他也不是輕謀淺慮之人,不會棄攝政王的責任於不顧。
那他為何會說那樣的話?為何會做那樣的決定?
複雜滯堵的情緒盤桓在顧灼心頭,幾息之間,冒出更多疑問。
她撐著肘坐起來,視線溜過滑落至腰間的軟被,來不及收住,移到裴簡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