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敬殿殿門洞開。
寒冬臘月的清晨,天色還是深黑的,地色卻是白慘慘一片,是穿著喪服跪拜的群臣。
見天後步出,群臣的嚎哭聲出現了極短暫的間斷——
畢竟除了極少數真的在傷痛欲絕,根本關注不到外物的人(比如崔朝)外,許多朝臣那是邊號啕大哭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故而殿門一響立刻發現了,注意力當即全然轉到天後身上去,那嚎哭聲不免頓了一息。
不過,在這極短暫的一息後,很快哭聲再次震天響,而且比天後沒出來前哭的更響了。
薑沃陪在天後身側,不免感慨:人說官場人走茶涼,真的沒錯。
別說是官了,就算是皇帝,亦是一樣:看,人才剛走,臣子們哭的多大聲,都要看下一位掌權者的臉色了。
薑沃的目光再次掠過庭院之中烏壓壓,邊哭邊留神天後的官員們:或許他們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從二聖臨朝到天後攝政這許多年,已經是一場漫長的溫水煮青蛙,他們方才這些潛意識的行為,已經證明了,誰才是掌權者。
是天後。
因在天後出來之前,中書令王神玉已經手持遺詔站在那裏了,辛相裴相亦在他左右兩側。
同時,他們心目中的皇儲繼承人,周王李顯殷王李旦,還有兩個皇孫(一個三歲,被乳母扶著勉強自己跪著,另一個更小,隻能乳母抱著代跪)也已經在喪儀前列了。
按理說,宰相、遺詔、待定的皇儲都在,換一個朝代,直接宰相宣詔,新帝繼位就是了。誰會管皇後怎麽想?這跟後宮有什麽關係?
然而現在,不管是手持遺詔的宰相,還是跪在下麵心急如焚的朝臣們,都很自然,也下意識地等著,等天後出來。
真正的權力無需宣之於口,而是根植於人心——
朝臣們心底已經形成了一個潛意識:天後才是攝政人,她不在,宣遺詔有什麽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