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 宴席設在未央宮西太液池中的漸台上,台高二十餘丈,以池水所漸而得名。石台開闊, 雕闌畫礎,將太液池之遼曠一覽無餘。池中亦不乏蓬萊仙洲等小島, 島上設亭, 垂以風燈,夏風輕輕細細,便有搖金明空, 流火墜海之美。
魏帝與太子相鄰而坐,除卻宗室諸王外, 皇後與後宮妃嬪也悉數到場,最後便是這幾日未央宮的常客, 陸振與顧氏夫婦。大戰前夕的金樽美酒與夜夜笙歌不過是一張體麵的紗帳,皇帝仍牢牢抓取著自己可以利用的一切力量。
酒過三巡, 魏帝環視了四周,如今與自己同輩的宗王寥寥無幾, 座中皆是與元澈同輩。昔年易儲之變, 宗室介入,屬於叔父那一支的汝南王元禎不滿在朝會上班列於蔣氏之後,與侍中謝羽出言彈壓, 最後竟在長安城內被蔣氏族人當街毆打。元禎拔劍殺蔣氏一人,餘者落跑。元禎最終身染鮮血,追至宣陽門, 那時他便看著自己的乳母, 如今的保太後,隻手攔了元禎, 語氣溫和得如同今日夜風:“大王何欲反?”
半年後,元禎被杖殺於永巷內。其餘涉事宗王,或遭圈禁,或被降黜。
誠然,皇權與宗室休戚與共,皇權羸弱,宗室便無地位可言。但若遇到兩大執政世家抗衡,局麵僵持的時候,挑動宗室,利用宗室對權位的渴望,引起混戰,便可打擊異己,達成訴求。
而一旦涉及宗室之戰,由於其力量來源於皇權,同時對皇權又有著法理上解釋權,那麽最終戰鬥的目的,便可以上升到皇位本身。一旦走到這一步,莫說長安,天下便會血流成河。
因此魏帝寧可將這些宗王圈禁在未央宮內,也不想把他們放回藩地,放任宗室與世家合流,更不能讓領兵的方鎮與這些人謀求合作。
想至此處,魏帝舉了酒杯,向不遠處的元禎之子,如今的汝南王元漳噓寒問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