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明, 薛琬坐在歸家的車中,此時仍有如墜冰窟之感。在詔獄時,慕容康將皇帝的憤怒告知於他, 他原本想,此為皇帝一時失態之舉。但是方才內宮急詔, 太子歸台, 將鄭崇革職,同時自己從尚書令轉為光祿大夫,若非自己還有護軍將軍一職, 就真的被徹底閑置了。
他隻覺太子一時計差。如今太子未歸略陽,尚有軍隊入駐長安, 更應借此一舉打壓賀氏。如今他是台省僅次於太子的長官,攜此之威, 才可將大量倒向賀氏的關隴舊族剝離出來。
賀禕自奉職陳留王文學時,便以容貌誌氣而稱貴, 時人言其有將相之器。此公為官,多撫事論情, 圓融見機, 不久便為關隴新貴。論才情世故,器宇資曆,薛琬自認為稍遜賀禕。至保太後上位之後, 賀禕聲望可謂登極。
對於這樣一位聵聵執政,察察觀勢的對手,身為關隴舊族的薛琬不得不調整自身, 持方正廉潔之道, 以強硬淩人的手腕與賀禕瓜分威望,進而分庭抗禮。若不為此, 憑借賀禕慣用的一拉一打,薛家隻會與其他關隴世族一樣,淪為附庸。而奉女兒入宮,結為帝戚,也是為日後執政中樞而鋪路。畢竟人有壽極,保太後歸西之日,賀家必然會有頹勢。
薛琬望了望自己手中的調度令,若此時他還未發覺被人利用,那真枉費了自己在長安多年的宦海浮沉。他將所有事由一一思過,最終把目光鎖定在了陸家。馬晃如今家小身在安定,他自遷徙隊伍中逃出,入長安就是為了投此卷宗。這麽短的時間內,紙筆從何而來,這麽多罪狀居然在短時間內如此完備,這件事怎麽想都太過荒唐。
若此事為陸家授意,借自己的手來構陷賀家,那麽一切都可已解釋得通了。此事若成,賀氏勢力被削,保太後必然更加頃賴陸家,通過陸昭和陸衝,讓利更多來換取支持。此事若敗,那麽所有的怨望皆歸於他薛琬,而魏帝在外無方鎮可依,也不得不通過給予陸歸更多的權力來穩固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