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晚宴, 長樂宮眾人皆已更換好章服,前往永寧殿。陸昭等前往清涼殿奉渤海王車駕,而其餘人則奉保太後車駕前往未央宮赴宴。
而此時, 保太後卻一身素服,乘轎攆在後苑遊幸。長安才下過幾場雨, 如今早已不是春季花時了, 入夏,這個宮苑自然有它自己的顏色。天氣並不十分清爽,保太後亦有心事, 遂命眾人回永寧殿。
轎攆才起,卻見不遠處的花圃中, 有幾個孩童玩耍。年紀稍長的世子們皆已外任,留在京中的無非是作為人質的世孫。另有一名年幼的縣主, 一身粉衫長裙,由乳母抱著, 手中拿著幾隻零星開放的玉簪,與小世孫嬉笑玩鬧。
縣主淘氣, 總要用花骨朵去夠世孫的小頭冠, 身子直往下探。那名乳母隻得就著她,半佝僂著腰,手上不敢鬆半分力氣, 時間久了,額上便析出了細細的汗珠。
保太後雙眼微睜,露出一抹恬靜淡然的微笑。乾興三年, 一名因博識清慧, 德淳恭檢而選為保姆的女子,也是在這裏帶大了一雙姐弟。而三十年後, 這個女子也是在這樣的地方,以謀反之名,下令處死前保太後李氏。
她們穿的是一樣的服製,素紗中單,黼領羅縠,下擺扶過雨後落在地麵的梨花,也因此,蔽膝上沾了淡淡的梨花香氣。那時的自己已在深宮中侵**多年,知道如何將雙眉掃的莊重而淡雅,知道如何將麵容修飾的慈祥而有威嚴。她用早已習慣的笑容安慰著眼前即將引頸就戮的老者。她的笑裏沒有藏刀,可是眼前的人一定會死。
李氏當然得死,一朝不可能有兩個保太後,新皇帝有自己的乳母,若她明智一些,便應懂得宮牆之內永不改變的權力更迭。若自己所記無差,那應是一場持續數年的搏鬥。李氏放棄了唾手可得滎陽鄉君之位,轉而投身於武威太後與魏帝爭權的亂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