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深宵, 窗外樹影搖曳,形跡淒清。
陸昭很累,換過衣服便在榻裏側躺下, 眼睛卻仍怔怔地盯著那扇屏風。素色的衣帶在深濃的檀木上搭落,如水的夜色中, 元澈的目光便隨著屏風瑩潤的邊緣滑向她。
陸昭不自覺地向後瑟縮了一下, 被子裏伸出了一隻手,在束起的帷帳上胡亂抓了一把,那幾層薄紗便次第墜散開來, 而她也在隱蔽中獲得了一種安全感。
月色下的一切都是那樣分明,她看到了他在天水南境的用心布置, 也看到了他在崇信扼要的刻意忽略,他以君王思想平衡一切, 也在以愛侶的身份照看她獨獨一身。這種照看也包括嚐試擦掉她身上太過濃重的世家印記,用手段, 也用身體。
但這又有什麽呢,沾了一點愛欲的政治動物而已。更何況她早早安排孔昱, 籌備著祭孔禮, 連帶著把製約自己兄長的王謐也打法過去充排麵,到底沒怎麽吃虧。她風風火火地帶著籌碼上桌,囂張的氣焰仿佛要壓過元澈這個莊家。而這個莊家, 不過是將骨牌你一支他一支地分派開。而後在不為人知的暗處,偷偷蹭著她的腿——你的牌麵大一點。
情感上,她已無法要求他更多, 而理智上, 她也不會要求他更多。
陸昭思緒遊出神魂之外,連元澈走近她都沒有發現。
元澈隻手掀開紗帷坐了進來, 見她肩頭如雪,忍不住落了一吻,待感受到冰涼時,心裏隻笑,果然是雪。此時,陸昭也如同神魂歸位一般,用指尖將他的鼻頭輕輕點開。
元澈識趣,也並不索要更多,隻同陸昭一樣靜靜地躺著,仿佛等待她能開口說話。最終,他怕她真的寂寂睡去,索性先問了:“需要我再幫你些什麽嗎?”
陸昭輕輕地眨了眨眼:“沒有,不用了。”
帷帳內皆是白檀清醒理智的香氣,元澈忽想起他的母親似乎也曾以同樣的方式拒絕了父皇的關切,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的父皇對母親不能算是有心,且他們的對話更加冠冕堂皇一些,符合帝王與妃妾的範本事體。後來他明白了,隻有對愛的人,他們才會諸般挑剔,對於餘者,哪能要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