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在得到會稽的消息後也不得不重新做調整。原想借由京兆尹之位來和黃門北寺獄進行掰腕, 如今已不是最好時機,陸家尚在抨擊的風評上,也不可能再謀求一個掌控京畿的兩千石高位。一旦她有所強求, 不僅會受關隴世族回身打壓,也是有悖先前所營造的世族榮譽感。
雖然時下各方已不同意她拿下京兆尹, 但她也不準備將這些世家子弟的性命拱手交付他人。那些身陷囹圄的人家自然不可能參選京兆尹, 如果這個位置落到了他人手中,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分化這些世家,去談條件。一旦在審訊過程中有瑕疵, 一定會被魏帝等人抓住機會,徹底擊潰世族的聯合。先前通過渭水畔百官共救汛災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榮譽與信仰, 也都要付諸東流。因此,她寧可不要政治回報, 也必須借此鞏固這場已是鬥爭的勞動成果。
由於京兆尹的缺失,在後續很長一段時間內, 黃門北寺獄是永寧殿動亂一案的唯一司法機構。陸昭知道那一場虐殺因何而起,那些世家子弟何其無辜, 但由於黃門北寺獄由皇帝直接執掌, 完全可以清洗當時人證物證,這件事就注定不能從真相下手。
“真相隻有一個,但價值卻能有所選擇。”陸昭臨時找到了龐滿兒, 她必須打造一個事件,引起足夠的關注,“想辦法作一首詩或賦, 若是詩, 歌行體最好,要諷刺, 要隱喻,主體也要足夠弱。”
龐滿兒也知陸昭打算在輿論上出手,對於黃門北寺獄關押“黨人”一事也多有準備,有賦有論,便交給陸昭一一閱覽。
陸昭看了一遍卻笑了笑道:“賦是好賦,論是好論,唯一不足就是太講道理。”
“怎麽,講道理卻不好了。”龐滿兒也是滿臉疑問。
陸昭卻道:“講道理雖好,卻無法引起時人太多關注。真相隻有一個,道理隻有一個,就算能夠形成輿論的風暴,也很難持續。就拿此案來說,殿中的真實情景如何,誰對誰錯,隻有一個答案。要想把輿論掌握在我們的手裏,就要提出另一個能引起時人關注的價值,比如這個案子這麽斷好不好,這樣處理犯人是否合適,價值判斷不同,爭議就越多,一旦掀起輿論大潮,就難以打壓。淩駕於事實之上的是是非,而淩駕於是非之上的是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