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朔, 元澈已下隴山,與行台眾人暫駐汧縣一帶。他大勝歸來,朝中自然也要安排迎駕禮儀, 隻是長安亂事紛擾,一時間卻也難騰出手來籌備。元澈臥在榻上, 輾轉反側, 想著迎禮一事千萬不要出什麽紕漏,又想著若籌備太過精細,他和她也免不了要分離日久, 似乎更不美滿。於是元澈從榻上起身,叫上郭方海翻起屋內的箱籠來。
幾場大仗下來, 斬獲也有不少,除了賞賜給將士們的, 元澈也留了一些準備日後為陸昭添進聘禮中。那些玉器寶珠自不必提,因他知陸昭好翰墨, 便費盡心思尋了不少大家翰墨,其中以晉朝二王真跡最為珍貴。
長軸慢慢展開, 籠鵝竟去之簡誕, 看竹即造之疏傲,仿佛可見昔日名家父子蔭映江左的清風長袖。元澈不由得讚賞道:“神以無累而全,氣以自然而充。果然是顛放方出草聖, 但肉者不過墨豬而已。”
郭方海不懂翰墨,看著長卷上筆走龍蛇,竟一個字也認不出。然而他對陸昭脾性也知一二, 實在不確定這些書法長卷陸昭會喜歡:“這太子妃是個清峻嚴整人兒, 平時不苟言笑的。殿下瞅瞅,這兩幅字兒橫豎撇捺他……他歪著來。”
“你懂什麽。”元澈臉上一副嫌棄的樣子, 但眼中熠熠,仿佛笑開了一朵燈花,“這叫斂情而後多致,清冷而後成趣。”
他一邊說一邊欣賞著大家之筆。米色般光亮的紙淌在他的掌心,讓他想起了她的身體,如月色下的綢緞,用掌心擦碰,寂寞得全無聲音。那片肌膚在他手中,仿佛易碎的古紙在室風中顫抖,卻唯獨沒有躲開。
院子裏回響的敲門聲打斷了元澈的思緒。郭方海前去查問,回來時則道:“殿下,李媼想見殿下一麵。”
“她怎麽來了?”元澈心下生疑,又不好不見。待郭方海引人入內後,元澈親自引乳母坐下,關心道:“春夜寒峭,宮中事多,阿媼不必奔波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