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火葬场纪事(重生)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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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源行从年家胡同回来后, 次日便彻底病倒了,风清虽机灵,见他一回来, 赶忙熬了一碗姜汤劝他喝下, 可裴源行终究在这雪天在外头睡了几个时辰, 寒气早已侵入身子里,是以姜汤虽好, 还是没能起到太多的效用。

偏生前些日子他又惹恼了侯爷, 被抽了二十鞭又被罚了跪,后背上的伤口迟迟没见好,如今又是喝了酒受了寒的, 伤口再度裂开, 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就突然起了高烧, 躺在**昏迷不醒。

风清吓得六神无主,怕裴源行真有什么好歹, 赶紧遣人去找了大夫过来, 随后又去兰雪堂禀了话。

大夫给裴源行诊了脉, 起身向侯爷和侯夫人回道:“此次世子爷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侯爷拧了拧眉:“大夫这话是何意思?”

“世子爷虽身子骨强健, 但先前曾在战场上受过伤,后来又调养得不够精细, 难免落下了一些病根。”大夫叹息道, “世子爷身上本就带着旧伤, 如今添了新伤, 又感染了风寒,这才会病倒不起, 现如今唯有细心调养,方能度过眼下这一关。”

侯爷脸色一变,以为自己许是听错了,忙又问道:“落下了病根?”

“回侯爷的话,正是如此。”

“严不严重?可会影响他有子嗣?他如今这情形,往后还能再去打仗吗?”

裴源行虽昏迷着,却也没迷糊到什么都听不见。

大夫走后,屋里一时变得寂静一片,侯夫人和侯爷久久无语,过了半晌,侯爷看着仍昏睡不醒的裴源行,恨恨埋怨道:“这个糊涂东西,整日里到底在瞎琢磨些什么,身为世子,却不知道为侯府着想。当初要他娶云家姑娘进门,他虽应了,却满心的不甘愿,如今和离了,偏又摆出这副深情的模样是给谁看!简直是蠢不可及!”

侯夫人眉梢眼尾透着些冷淡:“那是小辈们自己的事,纵使行哥儿和初儿之间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也合该由他们自己去解决,你又何必去插手此事?”

侯爷的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忿忿道:“我插手?我若是真放任不管,就母亲那说一不二的执拗脾气,行哥儿怕是早就被母亲逼得只能娶了杜家那丫头为妻了,旁人如何我是不知,但圣上第一个就得疑心咱侯府有什么旁的心思!

“亏得我插手,深知杜家是半点都沾染不得的,行哥儿娶谁都不能娶杜家的姑娘,如今杜家果真倒了,侯府总算没因此受到任何波及。”

侯爷见侯夫人无话要说,裴源行又不像是马上会醒来的样子,一时也没了耐性,便起身出了屋子,留下侯夫人独自一人仍守在床榻前。

裴源行虽睡着,意识却是清醒着的。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脑中翻来覆去地想着侯爷方才说的话。

若不是今日亲耳听见侯爷的话,他竟不知一直以来他都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看待云初的。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打从一开始,他便认定了是云初铁了心地要嫁给他,直到后来云初提和离,把话说开来,他才知道,云初并不心悦他,所谓的爱慕他,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误会罢了。

即便是到了这般田地,他依旧认定了一切皆是云修的错,认定了是云修要挟云初嫁入侯府,认定云初是为了妹妹被迫嫁入侯府。

圣上想要废太子之事,父亲知道,他也没蠢到看不明白。

既然知道圣上心里的打算,他为何就从来没朝深处去想过,他和云初会结为夫妻,云修的逼迫固然是原因之一,但侯府也是推波助澜过的。

他为何只看到云家想靠着这门婚事攀龙附凤,却看不到侯府表面虽看着像是被云家赖上了利用了,却也有从中得利呢?

他为何要把一切的错皆推给云家?

无非是他自负傲慢,高高在上。

他永远站在高处俯视她,却从没想过和她并肩站立。

裴源行缓慢地睁开眼睛,对上了侯夫人的目光。

他望了她良久,才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母亲,我真的错了。”一整天滴水粒米未沾地病倒在**,眼下他突然开口说话,只觉得嗓子干裂嘶哑得厉害。

侯夫人静静地回视着他。

终究是在她膝下养了多年的孩子,裴源行心里在想什么,她并非全然猜不到。

“你如今的悔,到底有几分是因为心悦她,又有几分是心有不甘?”

裴源行敛了敛眸,只觉得心口被堵住了一样难受。

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他竟答不上来。

侯夫人站起身,温声道:“你好生养着吧。”

话落,她不再看他,起身就走。

何嬷嬷伸手扶住侯夫人到了屋外,低声回道:“夫人,老奴已将那瓶您从大将军那儿得来的膏药给了风清,嘱咐他每日莫忘了给世子爷抹药。”

侯夫人脸上并未露出半点情绪:“白搁在那里也是无用,便给他用吧。”

何嬷嬷点头附和道:“夫人说的是。”

云初的香料铺子终于闯出些名堂来,铺子里的生意日趋兴荣,店里的伙计逐渐开始熟稔各种事宜,不再如刚来那会儿那般手忙脚乱,鲍掌柜找来的店掌柜也做事很是妥帖,鲜少让云初费过心。

云初不用再为铺子的事费心费力,腾出大把的空闲时间一心调制新的香料,手里有要紧事要忙,便也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日子过得飞快,大半个月就这么过去了,这日,刚用过午膳,顾湘玉便亲自上门造访。

云初净了手,拿帕子拭干净手指,笑吟吟道:“湘玉,今日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顾湘玉笑嗔着瞥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我今日过来,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跟你见上一面呢。”

“这不是铺子里要香料要得急嘛,我每日忙着调香,倒冷落了你,今日你便留下来与我一道用晚膳吧,也算是给你赔个罪。”

顾湘玉眸中含笑地摇了摇头:“今日这顿晚膳先记着,改日我再来你这里用膳。今日我过来,是想约你明日一同逛夜市。”

云初踌躇了几息没立时答应。

一旁伺候的玉竹忙劝道:“奴婢倒觉着顾姑娘这主意甚好,您日日埋头调制香料,是该去外面逛逛散散心。何况容奴婢说一句,自从嫁入侯府里,您总是被高门大户那些规矩拘着,一次也没出去逛过,整日困在一栋大宅子,真是闷也闷死了。”

顾湘玉伸手挽住云初的胳膊,点头道:“玉竹这话我爱听,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云初来回看着玉竹和顾湘玉,唇角微翘:“你们俩能说会道的,我说不过你们。横竖手里的这些事一时也忙不完,那明日便一道去吧。”

**

前两日下了一场大雨,之后的几日是难得的大晴天。

还未到申时,顾湘玉便早早来到了年家胡同,只喝了一盏茶,就兴冲冲地拉着云初去逛夜市:“咱早些出门吧,趁便也能多逛一会儿。”

云初拗不过她,便依着她一道出了门,才走到胡同口,就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形。

那人见了她们,快步走了过来,云初抬眸间,正好迎上他含笑的双眸。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眸里有着璀璨的星光:“云初妹妹。”

云初眼底难掩惊诧之色,默了几息才道:“顾大哥。”

顾大哥怎地也来了?

顾礼桓将她的反应收入眼中,莫名有些心虚:“我思量着你们出门,没个男丁陪着终是不妥,夜市虽有趣,却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母亲也不放心你们俩逛夜市,我在一旁护着,也能稳妥些。”

云初心中的疑惑顿消,颔首道:“还是顾大哥思虑周全,若是让顾伯母为了我们忧心,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不孝。”

顾湘玉上前挽住云初的胳膊,笑嘻嘻道:“是是是,知道大哥孝顺,妹妹我赶不上分毫!”

云初点了下她的鼻尖:“伶牙俐齿的,真是没人说得过你!”

不远处,马车里的男□□下陡紧,冷肃的目光落在那三人身上。

她眼角眉梢微扬,全无先前在侯府里的淡漠模样。

眼下的她分明是愉悦的、放松的。

男人神色黯然地垂下了头。

顾家兄妹俩和云初商议了一番,想着年家胡同离夜市并不远,况且今日天气倒比前些日子暖和,遂决定徒步过去。

裴源行仅犹豫了一瞬,便跳下马车跟了上去。

顾湘玉和玉竹皆是小孩子脾性,什么好吃的吃食都要尝尝,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儿都要看看。

这会儿几位姑娘正一人捏着一串顾礼桓买来的糖葫芦。

云初咬了一口糖葫芦送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逐渐弥漫开来,她愉悦地眯起了眼。

十岁后,她就不大吃这种零嘴了。

顾湘玉三下两下地吃光了手中的冰糖葫芦,又嚷着要吃对面摊的米糕。

顾礼桓侧目问云初:“云初妹妹,你要吃什么?”

云初嘴里鼓鼓囊囊的,笑着摇了摇头,眉眼弯弯,透着几分平日鲜少见到的娇憨可爱。

不远处的裴源行两眼一错不错地望着她,不由自主地微掀了一下唇角,勾勒出一个清浅的弧度。

这边顾湘玉已开始发号施令:“大哥,我想吃米糕,你去买些过来。顶好是莲子糯米糕和玫瑰桃仁米糕,若是有馅的,也顺道给我买一些吧。豆沙馅的我不爱吃,你千万别买,便是买了,我也不会吃的!”

顾礼桓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顶难伺候的,焉知我买的是不是合你意,还是你跟着我一同过去吧,想吃哪种,你照直了说。”

顾家兄妹俩见云初有青竹和玉竹在一旁陪着,想来无什么大碍,遂放心地去对面的摊位买米糕。

云初咬着最后一颗山楂,玉竹忽而伸手指了指另一头:“二姑娘,您看,那里在卖小泥人,看着甚是有趣,要不我们过去瞧瞧吧。”

云初扭头瞥了眼顾家兄妹俩,顾湘玉似是又看中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正拉着顾礼桓吵着要买,看这情形,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左右干等着也是无趣,云初带着玉竹和青竹去了卖泥人的小摊前。

摊主见同时来了几个姑娘,脸上堆起了笑:“几位姑娘,我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小泥人,你们不妨仔细看看可有满意的。”

玉竹笑吟吟地指着其中一个小泥人:“二姑娘,您快看,这个小泥人跟您长得像不像?”

青竹也在一旁附和道:“仔细瞧着,果真有几分像呢。”

云初定睛一看,眼尾一挑:“的确有点像。”

她拿起那个小泥人,摊主忙道:“我这个小泥人其实是一对,一男一女,取花好月圆的好寓意。”

云初神情一僵,放下了手中的小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