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没有其他泥人, 就姑娘的那种就好。”
摊主见生意还是做得成的,忙热情招呼道:“有的有的,怎能没有呢?这里, 还有那边, 您瞧瞧, 可有您觉着满意的?”
云初先挑了两个泥人,给了玉竹青竹一人一个, 又挑了两个姐妹泥人自己拿着。
玉竹才付了铜板, 顾家兄妹俩便手中提着油纸袋过来了。
顾湘玉兴冲冲地道:“云初,你快尝尝这糯米糕,这里头放了花生和核桃, 吃着可香了。”
云初弯了弯唇角:“嗯, 我尝尝。”她一壁说着, 一壁将她手中的小泥人递了过去。
顾湘玉伸手接过:“这小泥人瞧着倒是有趣得紧。”
“这两个小泥人是一对姐妹, 你一个,我一个, 你仔细瞧瞧, 觉得像不像我们俩?”
顾湘玉将泥人举到自己眼前, 歪头打量着泥人,眼角眉梢都透出几分欢喜:“像, 果真像得很。你看看她的鼻子,还有那眼睛, 跟我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云初只笑不语。
顾湘玉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走, 我们再去别处逛逛, 今天啊, 我要逛个尽兴!”
见他们走远了,裴源行忙走到泥人摊位前, 拿了一对泥人儿。
那摊主一看,愣了一瞬:“花好月圆?”
裴源行已丢下一块银子,匆匆离开。
直到他走得老远了,摊主还有些懵。
几串铜板的玩意儿,这位公子也是大方得很,扔下银子都不等他找钱了。
云初一行人逛了一个时辰,连兴致最高的顾湘玉也开始喊累了,几人才打道回府。
顾湘玉和云初依依不舍地道了别,云初主仆三人进了宅子将门阖上,顾家兄妹俩才原路返回胡同口。
顾湘玉踏上脚凳,眼角余光看见顾礼桓身形一僵,她侧目看向他,话还未问出口,顾礼桓已叮嘱她:“你先上车。”
顾湘玉不安地捻着手指:“大哥?”
“无事,只是刚好瞧见一个熟人,你去车里等我,我过去打个招呼,去去就来。”
顾湘玉上了马车,抬手掀开车帘的一角,偷偷看向外面。
顾礼桓走到站在不远处的一位身量颀长的男子跟前,跟那人说了两句话。
顾湘玉好奇心顿起,换了个姿势,愈发仔细地打量着那男子。
她不由一愣。
那不是裴世子吗,他怎地来了年家胡同?
莫非是为了云初?
隔得有些远,她虽屏息聆听,却仍听不见顾礼桓和裴源行说了什么。
不消片刻,顾礼桓便丢下裴源行,挑开车帘上了马车。
他屈指在车壁上敲了敲,车夫会意,不敢耽误,挥起马鞭朝马匹身上一抽,驾马离开了年家胡同。
顾湘玉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忍不住问道:“大哥,适才跟你说话的那位公子,可是北定侯府的裴世子?”
顾礼桓抿紧了唇,压下眼底的情绪,从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嗯”,算是默认了。
顾湘玉兀自追问个不停:“他怎地在此,可是找云初有什么事?”
裴世子不是已经跟云初和离了吗?若说他不是为了来见云初,她是不信的。
顾礼桓微阖着眼一言不发,摸不准他是在闭目小憩,还是只是不愿跟她搭话。
顾湘玉知道纵使她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索性也不再追问下去,撩开车帘,回头瞥了眼马车后头。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离他愈发远了,车外光线昏暗,一丝月光洒下,朦朦胧胧间,只能看见裴源行仍驻足在原地,掌心向上,垂头望着被他握在手中的东西。
分明还是那个高大的身影,可不知为何,他独自一人站在寒风中,看上去竟落寞到了极点。
前两日云初便收到了晋王妃派人来送帖子,邀她明日一道前去建安长公主设的赏花宴。
云初并没什么兴致赴宴,可一想起平国公府老夫人寿筵时,若非晋王妃出手相助,仅凭她一人拿出时间上的依据替自己辩白,怕是轻易不能让人信服。
晋王妃这份恩情难能可贵,眼下既然晋王妃主动邀她赴宴,虽依然不觉着赏花宴会有多有趣,却也不愿拂了晋王妃的好意。
到了赏花宴那一日,云初带着青竹去了长公主的府里。
晋王妃见她果真来了,拉着她一起坐下。
赴宴的女眷不少,其中不乏未出阁的名门贵女,打扮得甚是清雅,没半点想要争妍的意思。
晋王妃端起茶水浅饮了一口,拿起帕子拭了拭唇角,略微凑近云初的耳畔轻声道:“今日的赏花宴,所谓的赏梅花只是个由头,其实建安心里头真正的打算,是给她女儿昭华郡主招婿。”
她扫了眼周围,继续道,“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建安请来掩人耳目的,不过我想起你是极喜欢梅花的,便邀了你一同过来。建安府里的梅花园可是鼎鼎出名的,全京城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媲美的,你权当今日是来散散心的。”
云初眉眼间染上几分笑意:“多谢晋王妃的美意。”
晋王妃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闲聊了几句,话题又转到了今日赏花宴的本意:“建安长公主心里可有挑中的人选了?”云初问道。
“有那么几个吧,那永平侯府的崔世子、户部尚书家的宋公子、靖国公府的朱公子,还有那谁……哎,我也记不得了,总之都是些相貌俊朗、品行端正、性子温良敦厚,文才学识兼备的郎君。”
云初唇角微翘:“长公主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建安虽瞧着那几位郎君都好,不过最后还得看昭华的意思,终是要过一辈子的人,稳妥些总不会错。”
云初微微颔首,深以为是。
身为皇室贵族,能像建安长公主这般爱女心切的,也是难得了,怎么说都比她那个不把女儿当亲生女儿看待的亲爹强多了。
“对了,前些日子听闻你跟北定侯府的裴世子闹了和离,此事到底是真,还是外头那些人嘴碎,故意散播些没影的谣言?”
云初收回思绪,微垂下眼睫:“并非谣言。”
“果真?!可是他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
云初摇了摇头:“我跟他本就身份悬殊,绝非门当户对的佳偶。”
“依我看来,倘若只是为了这个缘故,倒是没必要和离。有时候门当户对未必抵得过情投意合。”晋王妃眯眼看着远处,“不过若是过不下去了,离了便离了吧,大可不必继续苦熬着,相看两相厌。”
她缓缓收回目光,笑道,“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是有缘,改日姐姐帮你介绍几个更可心的郎君。”
顾礼桓这厢,前几日便收到了建安长公主遣人送来的请帖,邀他参加此次的赏花宴,他虽疑心,却因着长公主的身份不好拒绝,只得佯装不知地前来赴宴。
来了长公主府里不过半个时辰,心中的猜测果真得到了证实,他找了个不得罪人的由头,在园子里逛了片刻,寻了个空无一人的亭子坐下。
刚坐下,就有人进了亭子。
顾礼桓眼皮一跳。
来人浑不在意他脸上的神色,泰然自若地落了座。
两人一时无话,静默片刻,裴源行方才开口道:“顾郎君刚当上大理寺右寺正不久,还是圣上破格封了你此位,你位置尚未坐稳,便拒绝了昭华郡主的示好,你可知道,现如今你得罪的不光光是昭华郡主,还有昭华郡主背后的建安长公主。”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你这般行事鲁莽,不计后果,更不知半点官场的险恶,我倒是很想问顾寺正一句,你如此行事,真以为自己能护得住你想护住的人?”
顾礼桓斟酌了几息,淡声道:“你听见了?”
裴源行面上冷肃一片,下颔线紧紧绷着,不置可否。
顾礼桓心下了然。
适才他在玉蝶园里巧遇昭华郡主,本想装作未瞧见的样子适时避开,岂料昭华郡主竟追了过来,小脸虽羞得通红,却仍是壮胆主动向他倾吐衷肠。
他虽知建安长公主很是看重他,却没料到昭华郡主早已对他芳心暗许。
他避无可避,婉拒了她。
四下无人,他替昭华郡主松了口气,他虽对她无任何情愫,却也不愿她因此事在背后遭人耻笑。
看来当时并非当真只有他们二人,他跟昭华郡主之间的私密话,终是被人听了去。
顾礼桓谦虚地道:“裴世子有些话提醒的是,往后顾某自会小心行事。”
他依旧是平日里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只是眼底透着点冷意。
“只是今日昭华郡主一事,顾某无路可选,只能得罪昭华郡主、得罪建安长公主。”
他越过裴源行望着远处,目光放柔了几分,“其实云初妹妹,一直都是我想娶回家的女子。”
裴源行似是被此话刺了一下,脸色微变,垂在身旁的手紧握成拳。
半晌,才语气极冷地说了句:“你配吗?”
顾礼桓收回目光,视线缓缓落在裴源行的脸上:“我不配?难道裴世子就配了吗?”
他笑了笑。
“云初妹妹和裴世子不是已经和离了吗?这不正说明裴世子曾有过机会,却没能把握住机会、没能让云初妹妹为裴世子动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