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越来越烈, 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倪庚却还算悠哉,一会儿从书架上抽出本书来看,一会儿在案头写写画画。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倪庚的悠哉不见了。外面的雨水也越来越小, 最终天晴了。而戚缓缓没有来。
倪庚还在伏案,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只是近看才会发现,他的字体变了,娟狂杂乱。终是再也写不下去,他把手中的笔一掷,宣纸一团、一扔,起身离开了照月轩。
一路朝厢房走去, 路上有很多被疾雨打下的落叶,破败地躺在地上, 让人看了心中不愉。倪庚的心情一路跌宕到偏院厢房。
偏屋里的人还在说说笑笑,倪庚大力推开门, 大步跨了进去, 屋中的说笑一下子就停了。
戚缓缓被倪庚弄出的动静惊到, 楞楞地看着他,看他脸色不愉,她站起身唤他:“殿下,”
倪庚冷静了一下, 道:“你们下去。”
屋门被关上,倪庚朝戚缓缓走近,他问:“刚才打雷下雨了你知道吗?”
这还能不知道, 屋顶都要被掀了。戚缓缓点头:“知道啊,雨下得那么大, 我怎会不知。”
倪庚看着戚缓缓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来较这个真儿,真是可笑至极。
他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他又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总不能他强迫她,对他表示关心,给他送东西。
倪庚没言语,走到了窗前,戚缓缓觉得今天的倪庚有点怪,看着他的背影,竟给她一种萧索忧伤的感觉。戚缓缓摇了摇头,他霸道又强大,他怎么会忧伤,一定是雨后的萧索给了她错觉。
倪庚就这样背对着戚缓缓,看了好一会儿窗外,期间戚缓缓也没有打扰他。终于他看够了,回过身来看着她道:“明天让人把你这院子收拾了,瓦片也让人检查一下,不要露水的好。”
戚缓缓:“好,知道了。”
倪庚说完就向屋门走去,戚缓缓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有事情要忙。
忽然,他脚步一顿,说了一句:“缓缓,你真的变了很多。你有所不知,从你第一次给我送耳帽后,我就再也不怕这样的雷雨天了。”
说完倪庚马上就出了屋,留戚缓缓一人在屋中,若有所思。
稍微一想,戚缓缓就明白了。原来倪庚今日举止的莫名是因为她曾经做过的傻事。
就因为看出他在打雷下雨天会紧张,她就亲手给他做了可以堵住耳朵的小物件,这东西是她小时候用过的。
戚缓缓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夜里总是惊醒,戚夫人找了大夫,甚至找了巫医,也没能能治好她这个毛病。后来,还是戚夫人问她为什么会醒,戚缓缓才说,她总是被莫名的声音吵醒。
于是戚夫人就做了这么个小物件,因形状像个小帽子,她就称它为耳帽了。看着戚夫人做了几次,她也就会做了,后来,她没再惊醒,这个小物件就不需要了。再后来,就是在倪庚身上派出了用场,给他做过两三个吧。
所以,倪庚一开始应该是来兴师问罪的,这样一想,金侍卫跑过来特意告诉她殿下已回府,也就说得通了。
可她怎么可能再去上赶着给他送东西,她现在是能不见他就不见他才好。刚才的雷暴天气,她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想起这茬,倪庚说得可能是对的,她是变了。
自从那日倪庚留下一句话后离开,一连几日他都没有出现。
终于,京都迎来了开福节。这是个盛大的节日,皇家都会参与,皇上要在开节当日,把自己猎到的祭品摆上法坛,至此开福节正式拉起帷幕。
去赴宴席时,倪庚没有与戚缓缓同乘,而是另外给了她一辆马车。
但当这辆马车停在园子外时,所以人都认得出这是时王府的马车。可时王怎么会坐女子样式的车子,难道是郡主?那也不对,郡主与时王退婚一事,可是这几日街头巷尾热议的大八卦。郡主都与时王退婚了,怎还可能坐他府上的马车。
再者今天这个日子,他该是骑马先与皇上到祭坛,然后再回园子参席的,不可能坐马车出现在这里。
基于这些事实,众人的目光就带着好奇了,都想一睹马车中是何人。
只见那车帘被掀开,先是看到一双美到令人忍不住遐想的纤纤玉手,再然后就见一身材曼妙的女子从马车里下了来。
大家的心里都起了疑问,这女子是谁?从来没见过,为什么坐时王府的马车?有的人甚至开始猜想,时王与郡主亲事告吹一事是否与此女有关?
与戚缓缓同时到园子门口的男男女女,看向戚缓缓的目光皆有不同,女子大多带着好奇与戒备,而男子大多目光如矩,忘了移开眼。
这些人都想知道她是谁,但又不能上前询问,就这样看着戚缓缓步入了园子,心下暗道,反正一会儿就要知道的。
陪着戚缓缓而来的一共三人,扬青与呈黛自不必说,只是没想到,书宁也跟了来。
见她跟来,其实扬青与呈黛挺高兴的,还以为她们姑娘会被时王带着出席宴会,不想却是让她们自己来。这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书宁,她们心里还真有点惴惴。
戚缓缓倒没有什么不安感,她在崔吉镇参加的宴席太多了,这种场面她见得多了。
宴席上有对她友善的也有不友善的,表面客套背后说她坏话的也有,年轻小姑娘扎堆的地方总是爱生是非。尤其是戚缓缓的性格,从不知谦虚、低调,暗中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所以,那样的场合她早就习惯了,如今这京都圈子的聚会她也可以游刃有余。倪庚说了,要她靠自己的本事,这样更好,若是被他带着,恐有些人不敢与她搭话,她也不好打听事情。
不想,戚缓缓一进园子,迎面就走来了郡主。
郡主径直地走向戚缓缓,戚缓缓给她行礼,却被她一把拉起:“不必多礼。”
看热闹的人更多了,有的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了。郡主道:“这里你第一次来,不熟,我带你进去。”
戚缓缓自然不能拒绝郡主,她与郡主往里面走的时候,环顾了下左右,原来京都与崔吉镇没什么不同,都对八卦感兴趣。
郡主忽然道:“别理,她们说就让她们说,说上几日就腻了。”
今日的郡主与往日不同,往日戚缓缓能感觉到郡主对她的敌意,但此刻没有,她甚至在释放善意。
她看了郡主一眼,忽听郡主笑了一声:“你还不知道吧,我与阿弈已解除了婚约。”
戚缓缓确实不知,她一脸意外,郡主道:“你没什么想问的吗?你就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戚缓缓马上道:“不想。这是郡主与殿下的私事,外人不该得知的。”
郡主又笑了,笑得拿起扇子直掩面。笑过后,她道:“你与我先去后面坐坐,等开席了我们再过去,否则以你这个样貌,该会引起风波的。那些个少年郎,看到我带着你进去,肯定会过来向我问起你的情况,我不想被人烦,我们晚些再进去。”
戚缓缓也不想现在就入席干坐着,但随郡主去后面厢房她是有顾虑的,毕竟以前郡主可是连倪庚都算计的。比起未知的危险,还是干坐着好一些。
就在戚缓缓正要开口婉拒郡主之时,两名衣着华丽的女孩儿走了过来。
郡主与她们打招呼:“二位公主,可是要往厢房歇息去?”
原来是淑宁公主与安韵公主。二位公主都比郡主年岁小,也比戚缓缓小,二人还是孩子心性,打量起戚缓缓,好奇地问:“阿媛郡主,这位是谁啊?”
郡主介绍道:“是你们小叔的恩人之后,戚氏。”
淑宁公主“啊”了一声:“我知道我知道,是小叔一直在找的那个恩公吗?”
郡主看了戚缓缓一眼,戚缓缓从善如流地道:“家父确实是在三年前救过时王殿下,不过一年前家父不幸染病而去,殿下找来时可怜我一介孤女,这才把我接到了京都王府。”
这是她与倪庚商量好的说辞,两位公主听后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打量起戚缓缓。
戚缓缓今日所穿所戴皆是倪庚亲手所挑,不得不说他的眼光很好,她整个人让人移不开眼,无论是脸蛋还是穿着。
“公主,我们还是去后面吧,到了那里再打量不迟。”郡主算是给戚缓缓解了围,被两位公主不错眼珠地看着,着实有些不自在。
有了二位公主一起,戚缓缓放下心来,随郡主她们一道去往后面厢房。
去到厢房的路上,淑宁悄悄问郡主:“是不是因为我小叔把她弄到了府上,你才要与他解除婚约的?”
郡主就知今天这个问题她不知要解释多少遍。她叹口气道:“不是,是我与你小叔太过熟悉了,我不想嫁给他了。”
淑宁不懂,若不是郡主与小叔早已有了婚约,全京都的女子都会对她小叔趋之若鹜,怎么郡主会不想嫁给小叔呢。
到了宴席开席的时间,郡主与公主们招呼着众人前往席间。
进到递次的院子,不止是女眷了,大杭的男女分席是指不能坐在一张桌子上,但却可以看到彼此,中间甚至连个纱缦都没有。
戚缓缓一进来,就感受到了被多道目光注视的感觉。她扫了一眼,男子居多。
倪庚也在戚缓缓走进来的第一时间看到了她,他甚至能听到身边有人发出惊呼声。倪庚随声而望,几乎所有他叫得上名字的儿郎们,都在注视着戚缓缓。
倪庚有些后悔,不该让她穿这身的,她就该只穿给他看。
戚缓缓这边,书宁上前道:“姑娘,女眷要坐这边,除了上位,都是可以坐的,您这边请。”
戚缓缓自然不能与郡主、公主坐在一起,她随着书宁找了个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坐好后一抬头,正看到倪庚坐在她对面。她诧异,他不该像郡主公主那样坐上位的吗?
倪庚是特意坐在这里的,当然戚缓缓坐在哪,也是由书宁来决定的,而书宁自然是听时王殿下的。
倪庚瞪了戚缓缓一眼,因为那个赌约,他不得不把人放出来,但,自由也要有个限度,他必须把人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戚缓缓看到倪庚瞪她了,但她没理,而是把视线朝向他的周围看去。
戚缓缓在来之前就有了想法,若是真能找到有缘人,她想找一个人品好,温柔的,当然还要不在乎她和离妇身份的儿郎。
她并不想在这些京都权贵里找,京都可比崔吉镇大多了,可选的范围也多,商户、富绅,甚至一般人家也是可以的。
就在这时,坐在与倪庚隔了一个位子的男子,冲着戚缓缓举起了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