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過去, 元衍的書齋並沒什麽變化。
一切還是故舊的模樣。青色羅帷飄飄如煙,錦屏上竹影橫斜,桑色的席, 烏木的幾,擱著雪白長瓶, 細頸盤口,裏頭開過木樨, 開過梅,也開過桃李,各色的鮮妍……最後是一支將離,菱花鏡, 翻過來可以看到雙飛魚紋, 瑪瑙梳子浸透了血一樣紅,一下下穿過頭發, 牆邊的書架比人要高, 擺滿朱黃碧紫的帙, 都掛著流蘇……都是先前見慣了的, 如今再看, 難免叫人失神。
“都沒動過, 還是你在時的模樣。”人已經放到榻上,元衍仍舊沒有鬆開手, 就著擁抱的姿勢, 在她耳邊這樣講, 帶著點嘲笑的口吻,“不敢動……鵷雛在這兒也是不許胡鬧的, 怕弄亂了你的東西,你回來見了, 要不高興……”
“好些年了,一成不變的,紮人的眼,有時候我會覺得一刻也不能忍受,待不住,往別的地方去……如今你回來了,也叫它們挪一挪地方,給這地方一些活氣……”
說完他不再出聲,湛君在安靜中十分震動,眼睫毛低著,輕輕地不停地顫,像飛蟲的翅膀。她也一直不說話。
元衍凝視著她,眼裏是滿溢的柔情,嘰嘰喳喳叫囂的喜悅慢慢安靜下來,沉成有重量的安寧和滿足,充斥著胸口。
鯉兒追了來,腳步聲停在門口,沒了動靜。湛君就勢推開元衍,急匆匆站起來,快步朝鯉兒走過去,站定了,兩隻胳膊環住他脖頸,臉貼在他額頭,看神色竟然有些哀傷。鯉兒乖乖地任由姑母抱,而且很懂得察言觀色地沒有出聲。
元衍也起了身,依舊不作聲,隻是站著,看門外的兩個人。
元淩這時也趕到了,漁歌停在庭中,他自己上了階,到了簷下,湛君伸手也將他擁進了懷中。
七月時節,已入了秋,可暑氣未絕,還熱著,偶有幾聲蟬鳴,斷斷續續的。在熱風和蟬鳴裏,夏天仿佛續上了,還沒有完。沒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