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廷安跑出號房的時候, 春雨正打著碧萍,雨聲淅瀝如繡,一針續一陣地繡摹貢院裏頭的景致, 眼下將夜了, 蒔植於角門內院的梧桐樹, 依和著廊廡下的燈燭暉光,蔓延出細碎的浮光,三兩殘葉不堪墜地,濺起些微水漪, 溫廷安的鞋履,便踏在一片向晚的光暈之中,仿佛便踏入一條通途之上。
隔著不遠的距離, 她便是撞見了溫廷舜, 也許出於近人情怯的緣由,她的步履漸漸變緩了些許, 整個人有些意外,明明前幾日都撂下重話, 為何他還會來等她。
溫廷安有些觸動,儼似有人在她心尖上拿捏了一把。
溫廷舜背後是將墜未墜的殘晝,淡雲微月,燈火杳杳, 泅散而出的光, 在他的修長身影上鍍就了一層金箔。溫廷安那些小心翼翼拾掇好的情緒,沒來由地逃出來,她在心底對自己說, 隻消問一句,『你武科考得如何』, 隻消問上這麽一句就夠了,其餘就不再多問。
走得近了,隔著夜雨,她撐著一柄竹骨傘,發現他素來沉練的麵容上,不知何時,又添了幾道傷口,袖袂之上也有淋淋血漬。
溫廷安原是打算開口的問話,瞬即被關心取而代之。
“又同龐禮臣打起來了?”
溫廷安並不知有旁人私底下尋過溫廷舜,下意識認為是龐禮臣,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大對勁。見到溫廷舜這般造相,她有些窩心,他本該是一塊和田美玉,當珍惜嗬護,不該被血汙玷汙才是,溫廷安一行從袖袂之中摸出藥膏,同時,心裏也生出了一份極是不妙的征兆。
溫廷舜露出沉淡的神態,半垂著眸,一錯不錯地望著她,似笑非笑地道,“昨夜有人尋我問話,大抵說一些不中聽的,惹得對方不虞,他便是關門放狗,意欲讓我漲漲教訓。”
他說得有多輕描淡寫,溫廷安就有多震撼,若是那個人是龐禮臣,憑依溫廷舜的武功與身手,龐禮臣是壓根兒傷不及他分毫的,能讓溫廷舜傷成這樣,溫廷安眼下隻能想到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