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後, 兩碗泛散著乳白蒸汽的米飯,由企堂尼恭謹地遞呈了上來,正欲介紹哪碗是黃埔米, 哪碗是貢米, 卻教豐忠全阻住了, 他對溫廷安他們道:“四位細路仔,且先動箸嚐一嚐罷。”
豐忠全是何種用意,四人自然是明白的,是避免他們預想曉得米的種類, 繼而催生出先入為主的印象,四人輪番嚐了一回。
溫廷安先觀摩了第一碗米,米粒形態趨於渾厚的橢圓, 儼似圓形方孔錢, 米色湛亮而飽滿,米粒的香氣, 香味清遠,嫋嫋鳧鳧, 她執箸渡至口中,隨著米團慢漶於舌苔之上,一種鮮、嫰、滑、脆的味道,隱微地燙著舌根, 一並汋嘯到了胃囊之下, 是家常的至味。
中原經典的榖糧作物,以小米與小麥為主,故此, 這應當是溫廷安頭一回吃到南方的米,第一口便覺驚豔, 這種香,是年深日久的香氣,她聽到周廉道:“這等滋味,不正是南下的時候,望鶴師傅文火慢煴的素粥有異曲同工之妙麽?”
呂祖遷道:“嫰而不膩,韌而不糯,香而不鬱,應當是黃埔米罷?”
豐忠全露出模棱兩可的笑,僅道:“且再嚐一嚐第二碗。”
溫廷安一直覺得第一碗米,已然是至味了,但這種心念,隨著她咀嚼第二碗米,而被徹底碾壓了下去。
米身纖細婀娜,香韻綿長醇厚,比及滾落在舌尖上,起初隻覺得厚道,不覺得有何驚豔之處,但下一息,一種直搗黃龍般的香,大開大闔,在齒腔之間細細打磨,米味之中翻出了一片甜香,甜而不醉人,甜得和風細雨,一時之間,很多心頭淤塞之事,悉數滌**消逝,溫廷安感受不到時間了,甚至,她也覺知不到自己處於當下,唯一最深刻的感覺,便是那軟甜的米團,潺湲淌入五髒,像針腳,一寸一寸,將現實與虛幻切割地真切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