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廷安鼻翼翕動, 也就同溫廷舜勾了勾小指,他亦是以額庭相抵的之勢,開始峻聲起誓——『從此往後, 但凡遇著一己性命不虞之事, 縱使不能提前告知, 但在兩人相見之後,必是要屬實告知。』
青年的嗓音嘶啞而繾綣,儼似弦樂絲竹、沉金冷玉、銀瓶乍破,在半晦半明的光影之中, 所奏出的一曲悅耳樂響,曲聲錚錚淙淙,在她纖細的耳屏處低徊輾轉, 又像是一截骨感分明、指溫涼冽的手, 輕盈地摁摩在了溫廷安的心窩處,她不再墜淚了, 眼睫的濕漬被青年修長勻直的指端,靜緩地擦拭了去。
甚或是, 他俯眸低首,鼻尖輕輕碾蹭在她的鼻翼一側,一路朝上遊弋,薄唇的唇瓣, 在她的眸眶與眼瞼等處纏綿與流連。
慢慢地, 溫廷安的眸中淚,便是他吮了幹淨。
將一切誤會闡釋清楚之時,紅燭翻浪, 儼似綻放在空氣之中的一蓬一蓬的瑰色海棠,漏窗之外適時掠入一叢清寒銀白的月輝, 大片月影繡在了晦暝的地上,此一幕,像是長勢喜人的山茶,一枝一枝開滿了嶙峋的黑山,襯出了姣好的色澤與薄透的光線。
幔帳為一座戲台,銀紅燭影與霜白月暉為簾,彼此衝抵與糅合,將帳簾內的兩人,遮掩在一片影影綽綽的虛影之中。
溫廷安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然不在官船上了,是在大理寺的邸舍之中,她的隨侍兼文吏朱巒,恭謹地搴簾入內,端了一盞醒神湯來,正準備擱放在食案上,見著溫廷安半靠在榻上,忙不迭驅前儆聲道:“少卿爺,您醒啦。”
溫廷安揉了揉太陽穴,不著痕跡地四處打量,心中確證自己所處的地方,確乎是在自己的邸舍,而不是在溫廷舜的官船當中。她抬起了一截藕臂,回視己身,自己穿上所穿著的衣裳,已然是換過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