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问娘娘为何这么快知晓的, 边上的云芝嘴快的接道:“我方才与小姐回来时,碰见潘督史押着皇后出宫了,你知不知道凤仪宫出什么大事了?”
得知她们已经见过潘督史了, 李酉悬着的心才落回去, 便将知道的消息如实告诉蔚姝:“回娘娘的话,这件事奴才倒是知道些,听宫里都在传,是皇后的母族触犯大周朝律法, 且犯下的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皇后已入了裴氏皇族的门,按理说不该牵累到她, 但奴才听说……”
李酉走上前, 装模作样的压低声音:“裴氏皇族子嗣单薄, 曾得陛下宠幸且有了身孕的嫔妃,都是被皇后暗中下手, 故意让嫔妃们落胎, 这才导致裴氏皇族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小皇子,陛下昨夜知晓此事后,大发雷霆,给掌印下了口谕, 将皇后打入诏狱,与赵氏一族一并处死。”
蔚姝听后,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她先前不明白皇后为何针对她, 可现在多少明白一些了。
谢秉安能让东厂的人对她毕恭毕敬, 有朝一日也能让她成为陛下的宠妃, 她在宫中地位高了,自然就威胁到皇后的势力, 皇后又岂能容她。
说到底,还是跟谢狗脱不了干系。
蔚姝愤愤的想,那晚她就应该拖谢狗的后腿,拉着他一起葬入狼腹,死后让他的魂魄跪在外祖父与舅舅跟前,向他们磕头赔罪。
诏狱外,锦衣卫把刀严守。
皇后从马车上下来,被锦衣卫押着走入诏狱,她抬头看了眼冰冷阴森的诏狱,一种凄凉漫上心头,没想到有一日她会以死囚的身份来到这里。
回想曾经,是她将谢秉安带到凤仪宫,对他也不算苛刻,后来他被陛下看重,去承乾宫侍候,从大总管一路走到掌印这个位置。
这些年,她亲眼看着谢秉安用雷霆手段将东西两厂合并,创建巡监司,一步步掌控皇权,架空裴氏皇族,现在的皇帝,不过是个空有帝王之名的空架子罢了,若不是朝堂上有燕王一些权势,淮南有沈禾的三万大军坐镇,这天下怕是就要易主了。
皇后道:“我想见掌印。”
她有许多话想当面问谢秉安,好让她死前能解开心中之惑。
潘史看了眼皇后一眼,侧手拂向一旁的暗室:“主子在里面。”
外面是明亮的天色,到了里面却是另一番样貌,四周封闭不见天日,暗室的门开着一扇,里面点了两盏灯,偏暗的光线让皇后的眼睛稍有不适,她走进暗室,看到案桌后坐着一人,一袭黑袍几乎将他与暗色融为一体,微黄的烛光在他清隽的眉眼上落下些许残影。
皇后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为她斟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茶水微波**漾,皇后低头看时,毫无意外的看到一张苍白憔悴的容颜,是那么陌生,却又无比熟悉,为了保护好这张脸,她日以继夜的涂抹着最珍贵的雪肤膏,只为了能让以色待人的皇帝不厌恶她,冷落她,更为了能让谢秉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
她想,若是能掌控谢秉安,即便失去皇帝的宠爱,她也照样能居人于上,她欣赏谢秉安的谪仙容貌,更爱他手中的权,若不能得他偏怜,那便转投他人,在她眼里,无论对方是人鬼蛇神,只要能保住她后位稳固,她都在所不惜。
这三十余年,她有一半光景都湮没在宫里。
谢秉安靠向椅背,手肘搭在圈椅扶手上,端着茶盏轻呷:“娘娘想问什么。”
声音清冷,平静的毫无起伏。
皇后抬眼看向对面的谢秉安,他搭着眼帘,闲适的喝茶,他的眉眼永远浸着凉薄,这么多年,她好像鲜少看到谢秉安除了平静和冷漠以外的情绪,想来也可笑,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看透过他。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所有的怒火,崩溃,难受,都在凤仪宫发泄完了,踏出凤仪宫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一种面对宿命的解脱。
“这些年,你心里可曾对我有过一丝疼惜?”
皇后的目光从茶盏移到谢秉安的脸上,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变化,却发现他的神态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且凉薄。
谢秉安掀眼看皇后:“娘娘何必自取其辱。”
皇后笑出声,捧着茶盏的手指根根泛白,她怎会妄想从谢秉安嘴里听到哪怕一丝对她的温情,这么多年了,他从小太监到总管,再到掌印,哪怕是跪地俯首,也未曾说过一句温情的话。
她真的好奇,谢秉安这种无情冷血的太监与姝妃相处时,是怎样的一副面孔。
皇后问道:“能告诉我,我与姝妃相比,差到哪里了?”
谢秉安道:“她不需要与任何人相比,在我这里,她既是她,就足够了。”
皇后皱眉,心底揪着痛,看着谢秉安提起姝妃时眉眼里蔓延的温柔,是她这十几年从未见过的,她哽咽了一下,嘲讽冷笑:“就算你权势滔天,架空裴氏皇族又如何,你始终是一个太监,永远也给不了姝妃一个子嗣,你们即便在一起,那也只是太监与妃子互做对食罢了,你们的关系永远见不得天日,你觉得没事,可姝妃会甘心待在你身边吗?”
她放下茶盏,近乎报复的笑:“秉安,你别忘了,杨氏一族是死在东厂手里的,你觉得姝妃会轻易忘记这笔仇吗?”
“这就不劳皇后费心了。”
谢秉安放下茶盏,起身离开时,皇后叫住他,问出心中藏了已久的疑惑:“我想知道,你是何时对姝妃动心的?告诉我,至少让我死个瞑目。”
“三个月前。”
皇后眼睫一颤,犹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走到门扇前的谢秉安:“三个月……前?”
那不正是他遇刺后消失的那段时间吗?
三个月,短短的三个月,竟然让他喜欢上姝妃,他们十年的主仆情分,竟然不及那短短的三个月。
皇后站起身,看着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赵家获罪入狱,连我一并入狱的原因,也是因为我针对姝妃,是以,你才对我,对整个赵家赶尽杀绝,是与不是?”
“皇后若能安分些,不去碰姝妃,或许我会看在十年主仆的情分上送皇后出宫,让你安枕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
谢秉安走了。
暗室的门从外面推开,锦衣卫上前带走皇后,一直到走入牢房,皇后都没从谢秉安的话中抽离出来。
她想不通,短短三个月如何与十年相比。
她瘫软在地上,抬头望向铁窗外,神色凄苦。
她这半辈子为了后位,忍着恶心侍寝皇帝,忍辱与燕王苟合,处处讨好试探谢秉安,费尽心思,勾心斗角,到头来竟比不过姝妃的一个勾勾手指,就足以让谢秉安臣服。
夜幕漆黑,一辆马车缓缓驶入皇城,与驶出城外的一辆马车碰见。
卫江道:“爷,掌印的马车从宫外进来了。”
“停下。”
卫江依言,停下马车,燕王掀开车帘看向夜色中缓缓驶来的马车,看他的来时的方向,应是刚从东厂出来,他出声喊道:“掌印留步。”
潘史扫了眼停靠在对面的马车,马车里传来谢秉安冷淡的声音:“停下罢。”
他依照主子吩咐,勒停马车。
谢秉安掀开车窗帘子,漆黑的冷眸看向同样掀开车帘的燕王,神色淡然:“燕王找咱家有何事?”
燕王道:“本王听闻,掌印派人去淮南了,不知淮南那边有什么重要的事,竟能惊动掌印亲自下令。”
谢秉安冷笑:“燕王倒是对咱家的言行了如指掌。”
燕王看到他眸底的讥嘲,咬着后槽牙,笑道:“哪里,不过是凑巧听闻罢了。”
谢秉安道:“咱家不过是抓一个漏网之鱼罢了,这条鱼在外逍遥了这么多年,也该入网了。”
夜幕繁重,在谢秉安黑沉的凤眸上蒙上一层阴鸷的戾气,男人放下车帘,冰冷的声音透窗而出:“咱家刚处理完赵国公的事,有些乏了,就不与燕王多说了,潘史,回宫。”
潘史驾马朝宫门而去。
燕王眸色阴寒的盯着远去的马车,骨指紧绷,险些扯坏帘子。
他怎会听不出谢秉安的话外之意,那条漏网之鱼就是他藏了三年的秦雷,他将秦雷藏在淮南,就是为了避开东厂的招子,没想到还真被他们找到了,若不是舅舅传信给他,说东厂的人去淮南带走秦雷,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他派了许多人从淮南到长安的路上追杀秦雷,结果追到长安城都不见秦雷的踪影,他好像从这个世上销声匿迹了一样,早知秦雷是一个大隐患,三年前就该一刀解决他。
东厂这群狗行事如此隐秘,倒真是谢秉安的作风!
燕王看向远处,那边便是诏狱的方向。
先是蔚家,再到长公主,现在轮到赵国公与皇后,谢秉安除掉的都是他的人,远处驾马赶来一名护卫,正是燕王府的侍卫,那人跪在马车前,将手中的一截白布双手奉上:“王爷让奴才在诏狱外盯着,奴才等到戌时二刻,发现一截带血的白布从铁窗外丢出来,奴才趁锦衣卫轮值时捡到,特来交给王爷。”
卫江将白布接过转交给燕王。
燕王拿在手中碾磨,这布料瞧着像是宫里上好的绸缎所织的衣裳上撕下来的,他抖开白布,上面用鲜血写了一句话。
——绑姝妃可挟制谢秉安。
这字迹,到有几分像皇后的。
燕王将白布丢给卫江:“烧了罢。”
他坐回马车,垂眸不屑冷笑,姝妃可牵制谢秉安一事,他早就告诉过皇后,偏偏这个女人脑子蠢笨如猪,入了诏狱才幡然醒悟。
他用不着她提醒。
燕王捏了捏酸痛的眉心,对卫江吩咐:“去郑府。”
也该见见郑文兵那个老狐狸了。
巡监司外灯火通明。
东冶站在外面,眼巴巴的望着,就等主子赶紧回来,不远处,两道身影逐渐走进,为首的人正是主子,他轻咳两声缓解紧张,将袖子里的药瓶攥在手里,酝酿着怎么跟主子说。
“大晚上,你站在这做什么?”
潘史好奇问,上下打量东冶。
东冶小心翼翼的觑了眼主子,见主子走进巡监司,他对潘史招了招手,随后亦步亦趋的跟上主子,小声道:“主子,晌午娘娘来过巡监司。”
谢秉安眉峰挑了一下,问:“来做什么?”
东冶犹豫了一下,将药瓶递出去:“娘娘让奴才将此药转交给主子。”
谢秉安看向东冶手心躺着的熟悉的药瓶,眉峰紧皱,眼底也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深色:“她可有说什么?”
将药瓶拿在手中,他微微眯眸,乜了眼吞吞吐吐的东冶,神色一厉:“说。”
东冶:……
他低下头,快速道:“娘娘说,这药就当是还了主子的情。”
谢秉安摩挲着瓶/身的指腹顿住,薄唇噙着冷佞的笑。
小姑娘想跟他撇清关系。
想与他恩怨分明。
潘史唏嘘的垂下眼,随即又瞥了眼前边的东冶,啧啧摇头。
活该。
谁让这小子前几日还嘲笑他来着。
乐明宫内灯火通明,廊檐下的烛火泛着淡淡的光亮。
云芝打着灯笼,与勺红一起陪蔚姝去后院看那条大黑狗,这条狗是温九从冷宫牵出来的,可是替她挡了不少灾,进宫这些时日,日日给陛下的血有它大半的功劳。
勺红提着食盒,里面放了一盘生肉,她走在蔚姝左边靠前,以防大黑狗犬吠时吓着娘娘。
“没事。”
蔚姝扯了扯勺红的袖子:“它关在笼子里出不来的。”
云芝打着灯笼走上前,灯笼刚照在铁笼上,里面骤然传来黑狗的犬吠声,声音震耳,一点也不像日日被割血的虚弱状态。
这一声狗叫,吓得云芝险些丢掉灯笼掉头跑掉,也吓得蔚姝蜷紧柔荑,连连后退,小脸都失了血色,后背倏地撞在一睹温热的胸膛,下一刻蔚姝被一股力量带的转过身落入熟悉的怀里,后颈被一只温凉的手/揉/按轻/抚,耳边是温九低沉磁性的声音:“大晚上的,来后院做什么?”
耳边是温九震**有力的心跳声,安抚着蔚姝受惊的心。
她从温九怀里抬起头,一双受惊过后,潋滟着洇湿薄红的杏眸撞入谢秉安的眼里,小姑娘软糯的声音带着惊怕过后的颤音:“我看它日日都要替我取血,便想多给它喂些肉补补。”
云芝道:“小姐,我们还是走罢,这条狗太凶了。”
勺红站在边上,小心翼翼的觑了眼谢秉安,没敢言语。
谢秉安的指腹//抚过蔚姝微红的眼睑:“喂狗的事交给李酉,你日后别再来了,当心再吓着。”
蔚姝轻咬下唇,点点头。
可怜且乖巧的模样看的谢秉安眸色愈发黑沉,浓黑到夜里的繁星在他眼底也映不出一丝光亮,他抱起蔚姝走去前院,突然的凌空也险些让蔚姝惊呼出声,她蜷起手心,羞红着小脸,察觉到头顶传来低到几不可闻的笑声,皱了皱眉尖,抬头看温九:“你、你笑什么?”
谢秉安轻笑:“因为抱着的是宁宁,想笑便笑了。”
蔚姝的脸蛋轰的一下,漫上艳丽的红,她忙低下头,遮住眼底溢出的害羞,一开始认识温九,觉得他是一个寡言少语,冷情冷血,且嘴巴很毒的男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没一句好听的,可相识以后,她渐渐发现,温九虽不喜多言,却对她极好。
自从救下他后,她好像再也没有被人欺负过,反倒是欺负过她的人都被他一一解决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说出如此温情缱绻的话来,竟让她一时间有些不适,又觉心中甚是欢喜。
“温九。”
蔚姝轻咬下唇,眼睫轻颤了几下,徐徐抬起看向温九:“我现在是、是皇帝的妃子,我们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你会嫌弃我吗?”生怕温九会说嫌弃,她又补了一句;“我不嫌弃你。”
谢秉安:……
他垂眸看向小姑娘眼底的忐忑担忧,抱着她的手臂逐渐收拢。
皇后的话犹在耳边,也让他想了许久。
“宁宁。”
听着那暗哑低沉的声线,蔚姝觉得脸颊一烫:“你、你说,我听着。”
谢秉安问:“若是有一日你发现你喜欢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你会后悔吗?”
蔚姝不解的皱眉:“什么意思?”
她好像听不明白。
什么叫她喜欢的温九不是真正的温九?
蔚姝轻抿唇畔,心里蒙上疑惑,摇摇头道:“我不明白。”
谢秉安抱着蔚姝走进寝殿,径直坐在榻边,让蔚姝坐在他怀里,蔚姝脸颊愈发的红,就连耳珠也漫上鲜艳的红色。
好像……她还是第一次被温九这样抱着。
“宁宁”
谢秉安的手/指抚/过她的眉眼,倾上嫣红的唇畔。
贪/婪的,眷恋的。
——连同她的气息一并吞入。
蔚姝意识迷离,晕晕乎乎的,只感觉自己像是被拖在云端,再狠狠往下坠时,让她难受却又有一种难言的舒适。
她受不住,啜泣呓语。
谢秉安按住她的/推拒的柔荑,嗓音极致暗哑:“放轻松,把你自己交给我。”
“温九……”
她娇泣的模样不仅没能让谢秉安心软,反倒刺/激着他,想要疯狂的,粗/暴的摧/残这朵娇花,但娇花太过脆弱,必须要精心呵护着。
“唔……”
蔚姝咬/住唇畔,想要避开。
却被他掌控着力道,动惮不得。
有细丝在脑中炸开,蔚姝恍惚的望着上方帷帐,急/促的喘/息着,她不知道方才都经历了什么,只觉得、觉得身/子好像不像是自己的。
谢秉安抱她入怀,用指腹擦去她眼睫上的泪:“哭什么?宁宁不喜欢吗?”
他的嗓音比方才还要暗哑,像是在火里滚过一样,随时会/喷/张。
听他一口一个宁宁,蔚姝眼圈更红了,她被迫抬起头对上温九浓黑的凤眸,瘪了瘪嘴,又险些哭出来,好一会才憋出一句话:“你怎、怎么成了太、太监,还会这、这些。”
蔚姝看着谢秉安的好看的薄唇,想到方才的一幕幕,脸颊红的险些要烧起来。
谢秉安扣住蔚姝的后颈,将她没入怀里,闷声低笑:“这些只是凤毛麟角,宁宁以后,还能尝到别的。”
蔚姝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也不敢多问。
今晚她已承受不住,更不敢想以后了。
温九走后,蔚姝让云芝打了热水,沐浴过后躺在榻上,想到方才与温九的一幕,她捏被埋进被窝,云芝从外面进来,疑惑道:“小姐,你把头闷着不闷的慌吗?”
蔚姝的声音从锦被里传来:“不闷。”
云芝:……
真是奇怪。
刚刚温九离开时瞧着有些怪异,怎地小姐看着也不大对劲。
方才这两人在寝殿里做什么呢?
云芝百思不得其解,她熄灭蜡烛,转身走出寝殿。
殿内陷入漆黑,静的只剩下蔚姝的呼吸声,她掀开锦被,大口的呼吸着灌进嘴里的空气,拍了怕脸颊,想要驱散肌肤上的热意。
原来,温九竟还有这一面。
而且,他已经是太监了,怎还会懂的这么多。
难道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做对食时,都是和她与温九是一样的吗?
莫名的,蔚姝想到谢狗,在马车上时,谢狗也这般对过她,想到自己的/身/子曾被谢狗触碰过,蔚姝便恨不得用滚烫的热水浇在肌/肤上,消除谢狗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将那些不堪的回忆,一并湮没在灰烬中。
到了半夜起了风,没多大会儿,便下起了小雨。
蔚姝在繁杂的思绪中逐渐熟睡,睡梦中的她很是不安,秀眉紧紧皱着,鬓边浸着薄汗,双手揪着衣襟,嘴里不停的喊着温九的名字。
承乾宫外。
蔚姝被锦衣卫押着,在她面前有两条路。
一条是入承乾宫,侍寝陛下。
另一条则是当着她的面,斩下温九的头颅。
谢秉安闲适的坐在太师椅上,长腿交叠,苍蓝色的袍角被风吹的阵阵鼓**,他把玩着一柄刀,刀刃闪烁的亮光映在男人那双凉薄的眉眼上,将他眸底翻涌的戾色清晰的照进蔚姝的眼底。
她挣脱不开锦衣卫钳制,哭着摇头,看着谢秉安站起身,举起锋利森寒的刀,对着温九的脖子挥下去!
“——不要!!”
蔚姝惊醒,瞪大眼看着上方层叠的帷幔,心剧烈的跳动着,她按住心口,转头恍惚的看向殿内,幽幽月色穿过窗纸照进,洒下清寒的暗光,她轻轻啜泣,伸手想要触摸照在帷幔上的月光,手指穿过朦胧月色时,她蓦然起身,披上披风,离开寝殿去向后院。
她想见温九。
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疯狂的,控制不住的,想要见到他,扑进他怀里,只有感受到温九的身体是热的,人是活的,她才能安心。
那场梦像是一把悬在蔚姝头上的刀,随时都有可能成真。
夜风冷冽,廊檐下的灯笼被吹得摇晃不止。
后院树枝飒飒作响,但廊檐下的灯笼永远点亮,发出微黄的亮光,将原本漆黑的院落照出一片亮色,蔚姝轻提裙摆跑进后院,她的衣裳被风吹的往后涟漪飘曳,潋滟的杏眸沁着湿润。
罩房门半开着,屋内烛火灼灼。
谢秉安背门而坐,身上的衣袍解开,露出左肩已好了一些的伤势,李酉从瓷瓶里取出些药膏,看着主子左肩上三道狰狞的伤势。
起初,伤口是深可见骨,这几日不断敷药,正在逐渐好转。
罩房外。
蔚姝陡地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罩房里面。
她有些不敢相信,僵硬的挪动脚步,又向前走近两步,屋内银烛明亮,将所有阴暗的一面都呈现在蔚姝眼前。
她蜷紧手心,眼睛死死的盯着温九左肩的伤。
三道狰狞的伤口清晰的入进她的眼,赫然是狼爪留下的印记,而李酉手里拿着的瓷瓶,也是她今日送到东公公手上的药瓶,这个瓷瓶,温九说过,他身上只此一瓶。
可是……
可是为什么会在李酉手里?
蔚姝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踉跄后退,眼底的泪水很快打湿了眼睫,模糊了视线,可温九左肩的伤势,却怎么也模糊不掉,她忽然恍惚过来,那晚在狼群里,谢秉安救她时,脸上蒙着苍蓝色布料,她当时便觉得那一双眉眼甚是熟悉。
甚至是像极了一人。
可她如何也联想不到是温九,无论是去寒清寺,亦或是秋猎,谢秉安与温九都同时出现过,在她眼里,谢秉安不可能是温九,温九也定然不会是她恨之入骨的谢狗。
蔚姝看着温九腿边搭着的藏蓝色太监服,想到了谢狗身上所穿的苍蓝色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