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回澳門的路上,後麵那輛掛著他生日車牌的Cayenne始終不遠不近地跟著,即便在幾個岔路口因為車輛分流而短暫地消失不見,沒多久又能回到他的後視鏡裏。
陸喆克製著自己不去看,踩重油門一路避開那些行駛緩慢的車,一直開到了文藏平日的停車區。下來後,李致的車也在後方轉角出現了,陸喆沒有再分一個眼神,徑直走進了拍賣行。
一整天下來,無論是開會的間隙或是中飯下午茶時段,隻要陸喆靠近窗戶就能看到李致坐在對麵街邊公園石桌旁的身影。
上午隻有李致一個人,下午多了謝延,兩人穿著商務西裝,拿著兩台筆記本電腦坐在公園裏辦公,形象和四周散步閑聊的居民們格格不入,惹得周圍人頻頻投來目光,就連文藏裏的員工們都開始有聲音議論那兩人怎麽回事。
下午宋言豫外出回來,單獨把陸喆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陸喆拿著要給他的文件,放到桌上後見他脫下外套掛好,指了下右側的位置:“我聽小蔡說他在這坐一天了?”
陸喆不欲多談:“別管他了,他愛怎麽樣就怎麽樣。”
宋言豫從陸喆的表情裏看出了端倪,鬆了鬆領帶,在辦公椅上坐下。
雖然宋言豫沒有挑明,但是那晚在主教山上,宋言豫就看出來陸喆心裏仍有李致的一席之地,且至今不願有人去取代那個位置。
翻開陸喆拿來的文件,宋言豫看完簽了字,道:“我剛才來的時候看到你的車保險杠有點變形, 撞到了?”
“昨晚在香港不小心碰了一下,剛起步的時候,沒什麽大問題。”
“那怎麽不修?”
“今晚修。”
“晚上我陪你去弄,”宋言豫放下文件,堵住了陸喆想要拒絕的話頭,“你在澳門這還不認識什麽修車行,弄好了我再送你回去也方便。”
陸喆接過文件:“好吧,那就麻煩你了。”
傍晚下班,陸喆跟宋言豫一人開一輛車離開,李致的車跟在後麵。看他們先去了附近的修車行,隨後陸喆坐上宋言豫的車,又去酒店餐廳吃晚飯。
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後,宋言豫便見李致也走了進來,在他們附近找了個空桌,謝延跟在李致旁邊,兩人也點了餐。
陸喆徹底無視了李致那一塊,專注看著窗外的風景。待第一道菜端上來後,李致雙手抄在西褲兜裏走過來,站在陸喆旁邊說:“好巧,吃飯嗎?”
宋言豫的嘴角微微一抽,對麵的陸喆則拿起筷子,直接來了一句“關你屁事。”
陸喆的聲音不大,卻引得宋言豫的目光落回到他臉上。李致被陸喆冷臉懟了也不生氣,繼續說道:“我剛才看菜單有新鮮的麵包蟹,我幫你點了一份咖喱麵包蟹,讓他們去殼做的,你省得剝殼,吃起來方便。”
陸喆臉扭向窗戶方向,用後腦對著李致。李致想再和他說幾句,礙於這桌還有個礙眼的人,李致忍了下來,彎腰靠近他說:“那我先過去了,跟我生氣不要緊,就是別氣壞了身體。”
謝延沒聽到李致過去以後的談話內容,但從情況也能猜得出來不順利。他以為李致多少會有點脾氣,沒想到李致走回來時不見多餘的情緒。
不過李致表麵看著沒什麽,心情總歸不美麗,接下來無論說什麽謝延都注意措辭,直到他們這桌最後一道菜端上來,陸喆那邊已經擦完嘴準備結賬了。
離開餐廳的時候宋言豫接了個電話,陸喆在他旁邊走著,等到坐進車裏,停在他們隔壁兩個車位的Cayenne也解鎖亮起了車燈。
陸喆將無視進行到底。回去路上宋言豫聊起下周舉行的拍賣會細節問題,說到一半陸喆忽然想起傍晚下班時小高發給他的一份樣板還沒傳給梁至文,看了眼時間,他拿起手機發郵件,再給梁至文發消息:【今天那份改過的樣板郵給你了,是按照你那邊要求改的,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消息發出去不到兩分鍾梁至文就回了:【好,我晚點看】
【不急】陸喆低頭打字,【最快也要等明天下午工廠才能安排】
梁至文:【OK,辛苦了,還在加班?】
【沒有,快到家了】
回完這條消息,梁至文就沒有再發過來了。陸喆靠回椅背上,後頸枕著頭枕,宋言豫睨他一眼,問道:“怎麽?溝通不順利?”
“不是,很順利,”陸喆解釋道,“梁至文比吳競好說話太多了,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好溝通的甲方。”
“我上次為許教授的事情打他電話沒接,後來他助手回給我,”宋言豫說,“我沒跟他直接溝通,不過許教授的事他們倒是很快就答應了。”
“嗯,希望這次合作能順利結束。”
從陸喆的語氣聽出他有些累了,餘下的路程宋言豫便播放了歌曲,沒再說什麽話。到家樓下,陸喆解開安全帶下車,宋言豫問他明早要不要來接他一起上班。
“不用,你快回去休息吧,明早我自己打車去。”
陸喆推開車門,一條腿剛碰到地麵就感覺到身後有動靜,回頭一看,李致走過來了。
兩人沒有說話,一前一後走進了樓道,對著這一幕有些相熟的畫麵,宋言豫無奈歎了聲氣,在前麵掉頭離開。
李致跟著陸喆進了電梯,礙於電梯裏有攝像頭陸喆不好發作,到了樓層開門後,李致繼續跟著他到家門口,兩人的腳步聲幾乎是同時停下的,陸喆忍無可忍了,轉過來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李致看著他:“我不想怎麽樣,我就想你別總躲著我,有什麽話說出來,這樣我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
“我沒什麽好想的!隻是不想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怎麽會是浪費時間?”李致的語氣相較於他平和許多,在他掏出鑰匙想開門時捉住了手腕阻止,“我知道以前的事你不想提,所以我一直不敢逼你。”
“但是你明明對我還有感覺,你也知道我現在很愛你,為什麽我們不能重來一次?”
李致的視線毫無保留地停在陸喆臉上,像一道猝然逼近的火光,燙得陸喆縮了一下手指,想要抽回手遠離這道光,李致卻先鬆開他的手腕。失去了熱源的腕部皮膚接觸到空氣,陸喆還沒反應過來,那人的身體就貼近了他,將他擁抱入懷,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隻是碰了碰嘴唇,一觸即分,卻足以叫他愣在當場。
“沒經過你允許就親是我不對,但我真的快忍不住了,”李致垂眸凝視著他,“你知道我現在看到你跟別人在一起是什麽心情嗎?”
“你想跟誰在一起我沒有立場阻止,可我很在意,在意到快要控製不住自己了。”
溫熱的唇瓣貼在了額角,陸喆被李致緊緊抱著,聽著李致的聲音近在耳畔,又像響在很遙遠的地方。
“為什麽到了現在你還是不相信我愛你?”
睫毛輕輕戰栗著,發抖的頻率就像驟然緊縮又躍動的心跳。陸喆驚慌地去掰腰間的手,李致不讓他掰,他就不顧一切地用力,甚至胳膊肘頂到李致的胸口了也沒意識到。
李致被他頂得胸口一陣悶痛,喘息聲一促咳嗽就開始忍不住了,陸喆也沒管身後響起的動靜,匆忙開了門就進屋。
晚上臨睡之前,陸喆走到客廳窗戶前。李致的Cayenne還停在下麵,降下的車窗上擱著一條著襯衫的手臂,指尖一點微弱的火光在風中閃爍,同樣映入他眼中的,還有那人腕部露出的,韓煜曾經送給他們一人一隻的手表。
他靠在窗邊,看著李致抽完了這根煙才回到臥室睡覺,第二天早上下樓,李致正在車裏辦公。
見他下來,李致開門迎上,他沒有搭理李致的靠近,快步走出小區去打車。
傍晚李致把車開到文藏樓下等他,結果他還是打車回去了。
就這樣過了三天,到了第四日晚上,他終於沒有再看到李致的身影。
盯著Cayenne的車牌看了片刻,陸喆打了個噴嚏。這兩天澳門天氣驟降,一到夜裏風就刮個不停,辦公室都有兩個人感冒了。抬腿往家的方向走去,電梯到了樓層打開,他看到對門那戶已經裝修好的房子正在入家具。
七八個人抬著全套手工定製的櫻桃木家具往裏搬,整條走道幾乎都被占滿了。
這群人裏有一個看著是負責的,正在屋裏指揮放家具的位置,時不時提醒一句小心別磕碰了之類的話。陸喆遙遙望了一眼,男人麵生得很,不知是不是對麵的業主。
次日下樓,陸喆依舊沒在車裏看到李致,白天他跟著朱曉薈去了拍賣場地監工布置,晚上一直忙到了將近半夜才結束。
朱曉薈有男朋友來接,前一秒還累得癱在椅子上不想起來,下一秒見到親愛的就原地複活了,兩個人一見麵就迫不及待擁抱了對方。
陸喆看著朱曉薈高高興興地離開,自己坐進車裏打開副駕儲物箱,發現前天買的煙抽完了。
去了附近的煙酒商行,他又看到登喜路的加拿大版,拿了一包超淡薄荷,他走出店門後繞了回來,讓店員再拿一包登喜路。
拆開這包煙,他點了一根,這款的口感比起超淡薄荷濃了很多,他不太習慣這麽刺激的口味,但因為是李致抽習慣的,他沒有撚滅,而是抽到了煙蒂的部分才熄掉。
把車停在家樓下的老位置,他上樓前照舊看了一眼那輛沒有人的Cayenne,現在已經過十二點了,小區安靜得幾乎看不到人。他坐電梯上樓,到了以後邁腿出來,卻在包裏發現鑰匙不見了。
借著電梯間微弱的光線仔細翻了一遍,他懊惱著會不會落在了會場,正想回去找就聽到斜對麵那扇門被打開了,一個穿著深色睡袍的男人手裏拎著袋裝了湯汁的垃圾走出來,猝不及防地與他打了個照麵。
陸喆登時睜大了眼,李致的臉上也閃過同樣吃驚的表情。在被他撞見之後,李致沒等他反應就快步走了過來,到他麵前主動交代:“那個,我是你的新鄰居,今天剛搬過來,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