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年里,弘明帝大力发展河运,在各地增设码头,用以出行和货物运输。
河运在一定程度上可降低运输成本,码头停靠费亦为国库添一笔收入,可谓一举两得。
弘明帝还下令修筑河道,使靖朝最大的两条江河,靖江、卢江顺流而下,汇入东海。
远靖舟从东海港口而来,一路逆流而上,可不正好停在城郊码头。
弘明帝大笑:“小福子你听到了没,远靖舟回来了!”
“一千七百三十四天,终于回来了!”
福公公又何尝不激动,嘴角咧到耳朵根。
弘明帝突发奇想:“来人,为朕更衣,朕要去码头!”
英雄凯旋归来,他作为一国之君,定要出城相迎,以表重视的。
福公公有些迟疑:“陛下,码头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苏大人他们很快就会进宫面圣,不差这一时半会,就当是为了您的安危......”
弘明帝大手一挥:“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耽搁了时辰朕要你好看!”
福公公无法,只能苦着脸跟上。
龙撵一早就备好了,弘明帝换上象征着帝王身份的明黄色龙袍,踩着凳子坐进去,直奔城郊码头。
御驾出行,行人避让。
龙撵加上随行侍卫,呼啦啦一长串,排场十足。
百姓跪在街道两旁,俯首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龙撵扬长而去,百姓们相继起身,议论纷纷。
“看这架势,怎么瞧着像是要出城?”
“你们说会不会是远靖舟回来了,陛下去城郊码头迎接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否定了。
“绝对不可能,这都四五年过去,再怎么磨蹭也早该回来了。”
“甭管这么多了,陛下出行自是有要紧事,有这闲聊的功夫,我都卖出去二两菜了。”卖菜的妇人撇嘴说。
大家想也是,很快各自散去。
......
龙撵一路急行,弘明帝颠得肚子都疼了,总算在一刻钟内赶到了城郊码头。
下了龙撵,弘明帝就瞧见停泊在码头边的远靖舟。
两艘船像极了小山,将周遭的船只衬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已有不少住在城郊的百姓闻讯赶来,站在码头边看热闹。
“真是远靖舟?”
“刚才有个在码头上扛货的汉子说了,那船上刻着字呢,就是远靖舟。”
“嚯!这都四年过去了,咋才回来啊?”
“你当是坐牛车走亲戚呢,人不都说大海一眼望不到边,一来一回肯定很不容易,多花点时间怎么了?”
“有点道理。”
远靖一号上,士兵们跑上跑下,冬天里忙活得满头大汗。
“这箱瓷器是要献给陛下的,你们可得小心着些。”
“是,大人!”
士兵粗声应道,抬着箱子走得虎虎生风。
苏源退到旁边,呼吸间喷薄出白雾,朦胧了思绪万千的眼眸。
出海四年,刨除在陆地滞留的时日,他们大多在海上度过。
整日里风吹日晒,伙食不是水果蔬菜就是从海里捕捞上来的各种海鱼。
时间久了,嘴里都淡出鸟了。
也只有远靖舟靠岸时,他们才能上岸打打牙祭,顺便买些肉食回去,开开荤。
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苏源瘦了不少,临行前苏慧兰为他连夜缝制的衣袍松松罩在身上,风一吹更显消瘦。
再加上皮肤被日头晒黑,乍一看像是从什么难民堆里逃出来的。
即使这样,苏源也还是甘之如饴。
此次出海,他们收获颇丰,也算大功一件。
苏源打算等回去后为苏慧兰和宋和璧请封诰命,有功劳在身,也能名正言顺些。
转念又想到元宵,离京那日他都没能正式和她告别。
一晃经年,元宵都七岁了,不知她会不会忘了他这个老父亲,会不会怪他当初不告而别。
思绪流转,有一小将气喘吁吁地跑上船:“大人!”
“气喘匀了再说。”苏源等他缓了缓,方才问道,“发生了何事?”
小将指向身后,一双眼亮得跟电灯泡似的:“陛、陛下来了,陛下在码头上!”
这一声吼得极大,船上很多人都听到了。
大家皆面露喜色,不约而同朝码头上看去。
苏源忪怔了一瞬,很快回过神,同样难掩喜色:“赶紧把东西收拾了,你盯着些,别出什么岔子,我且去迎接陛下。”
小将利落应下,等苏源离开,扬起手臂吆喝道:“都别磨蹭了,大家打起精神,争取给陛下留个好印象!”
众人摩拳擦掌,咧着嘴嘿嘿笑:“好!”
苏源在远靖二号上找到盖正明,开门见山道:“陛下来码头了。”
盖正明放下手里的箱子,络腮胡浓密黝黑,几乎遮住整张嘴。
他比苏源更黑几分,瞧着像是抹了厚厚一层的锅底灰,夜间可以完美隐藏行踪的那种。
盖正明抹了把汗,小跑着下船:“赶紧的,可不能让陛下久等了。”
龙撵上有明黄色的装饰,一眼就能瞧见。
就在两人向龙撵走去的同时,弘明帝着一身醒目的龙袍,也在朝他们走来。
苏源想,这就是所谓的双向奔赴吧。
两人很快来到弘明帝跟前,一齐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弘明帝看着面前黑得看不清五官的的二位,用不甚确定的口吻:“苏......爱卿?盖爱卿?”
陛下的犹豫不决,给了苏源会心一击。
不就是黑了点,瘦了点,他出海一趟又不是去整容了,怎的搞得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不仅苏源,盖正明表情也很复杂。
他下意识摸了把络腮胡,闷声闷气道:“陛下,您是认不出我们了吗?”
短短一句话,充满幽怨和委屈,搞得弘明帝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若说没有,与方才自个儿的反应相悖,显得有点虚伪。
要是说有,岂不伤了二位爱卿的一腔忠心?
弘明帝两难抉择,果断选择装聋作哑转移话题。
左手盖爱卿,右手苏爱卿:“这四年辛苦你们了,朕得了消息就赶过来了,回去后好生歇一歇,过几日朕设下庆功宴,犒劳诸位一番。”
话已至此,苏源权当看不出陛下的心虚,恭声应下:“是,微臣遵旨。”
弘明帝很快从方才的尴尬中挣脱出来,又看向二位爱卿。不论哪一个,都和离京前的模样大相径庭,饱经风霜,形销骨立,不用想就知道这一路吃了多少苦头。
想到这,弘明帝暗暗唾弃自己方才的行为。
他们俩是为了靖朝才会如此,朕竟然迟疑着没在第一时间认出他们,这事搁谁身上不心寒?!
朕真可恶啊!
许是上了年纪,心理上出现返老还童现象,弘明帝越来越感性,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足以让他心绪迭起。
他双眼泛红,作老泪纵横状:“先前是朕不对,朕不该那般。”
苏源和盖正明相视一眼,盖正明挠了挠头:“陛下何出此言,微臣变化之大也是事实,偶尔对着水面看到自己的样子,也都差点认不出来呢。”
弘明帝的反应委实让苏源吃了一惊,他还从未见过天子落泪。
见此一幕,他心里那一丢丢的郁闷消散殆尽。
“盖将军说得对,海上本就条件艰苦,若是还跟以前一样,那才是有问题呢。”
苏源笑着道:“陛下有所不知,臣等曾去过一个国家,他们国家的所有人都是黑皮,像微臣和盖将军这样的,在那还算肤白貌美呢!”
“好一个肤白貌美!”弘明帝一扫自责变得开怀,跃跃欲试道,“现下船上情况如何,朕能否上去瞧瞧?”
虽说有士兵源源不断地往下搬东西,弘明帝更想亲眼看一眼船上的环境,了解他们这四年的海上生活。
苏源隐约察觉到他的意图,正好也想给弘明帝一个惊喜,遂点头称好:“船上有些乱,陛下还得小心着些。”
盖正明觑了眼苏源,现在就告诉陛下?
苏源微微颔首,正好让陛下高兴高兴。
几个眼神交流,两人达成共识。
......
因御驾亲临,城郊码头左边这片区域空出一大片,百姓只能远远看着。
见陛下和两位黑脸官老爷向远靖舟走去,有人大胆发问。
“不是说苏大人也出海了,我记得当年苏大人考上状元骑马游街,可是比探花郎还要俊俏的,怎么变成两位乌漆嘛黑的大人了?”
刚巧这话被苏源听到,又是会心一击。
虽说他并怎么在意容貌,但被大家这么形容,还是有点不大能接受。
弘明帝以拳抵唇,清咳了两声:“你们不必在意他人看法,过些日子就能转回来了。”
“借陛下吉言。”盖正明憨厚一笑,摸了摸脸说,“其实黑点更有男子气概,只是我那小孙女可能要不认识我了。”
三人说笑着登上远靖二号。
船上的人看到一身明黄的弘明帝,纷纷跪地行礼:“微臣/草民见过陛下!”
弘明帝叫了声起,让他们继续做事,带着两位臣子四处转悠。
在甲板上转悠一圈,见识到不少来自番邦的东西,他俩又引着弘明帝进入船舱。
船舱内的光线稍显昏暗,但不妨碍自由活动。
“这次同我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几十位番邦来的使者。”
弘明帝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朕怎么没看到他们?”
盖正明解释说:“他们在海上漂泊太久,有些晕船,这时候正睡着。”
苏源补充说明:“他们一般睡得很沉,外面再大的动静都闹不醒。”
也是从侧面解释他们迟迟不出现的原因。
弘明帝大度地表示理解,笑眯眯地看着二人:“你们到现在才说,是不是打算给朕一个惊喜?”
苏源心说这才哪到哪,轻唔一声:“应该算是惊喜之一?”
弘明帝兴致愈深,他也知道这里不是详谈的最佳地点,只能按捺下满腹的好奇。
在苏源和盖正明你一言我一句的介绍中,很快来到船舱尽头。
盖正明大致画了个圈:“这一片就是番邦使者居住的地方。”
弘明帝看了眼挂在木板墙上的颇具异域风的布袋,沉吟片刻道:“回头等他们醒来,直接让他们住到驿馆,后续由鸿胪寺......”
话未说完,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褐色皮肤的壮硕男子。
他脸上化着繁复绚丽的纹饰,脖子上挂着银制的项圈,肩头攀附着一只细长的碧色小蛇。
许是晕船的缘故,男子脸色发白,脚下飘忽地打着哈欠。
从眯起的眼缝里看到苏源和盖正明这两张熟悉的脸孔,他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苏源拱手回了一礼,同样叽里呱啦地回话。
弘明帝问盖正明:“他们在说什么?”
老实说,他虽富有四海,大多数时间都耗在了皇宫里,压根没机会走遍靖朝每一寸土地,更别说番邦了。
不论是男子行礼的动作,还是奇奇怪怪的语言,都引起弘明帝极大的兴趣。
盖正明充当一名翻译工具人,一板一眼地说:“他在跟我们打招呼,问我们什么时候船能靠岸,他也好拜访陛下。”
苏源和男子的对话还在继续,忽然男子看向弘明帝这边,眼神异常灼热:“叽里呱啦!”
没等弘明帝发问,男子一改原先的无精打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砰敲响二十来间房门。
一边敲,一边叽里呱啦。
弘明帝眼皮直跳:“他在作甚?”
苏源温言道:“方才微臣告诉他,您就是我朝陛下,他这是在喊大家起床,前来拜见您呢。”
弘明帝重又看向褐皮男子。
在他的骚扰下,已有十来间房门打开,陆续有人走出来。
弘明帝发现,这些人肤色不一。
有褐色,黑色,还有比靖朝人更白几分的肤色。
还有十几间房未曾打开,褐皮男子有些急了,连敲带踹的,瞧着甚是豪放。
弘明帝嘴角一抽。
不多时,几十个番邦使者全都出来了。
他们肤色不一,语言也各有差异。
一群人叽里呱啦,像是成百上千只鸭子,吵得弘明帝有些头疼。
正当弘明帝想要离开的时候,番邦使者朝他走来,向他行礼。
各国的朝见礼仪不同,有双手合十的,也有右手抚左胸口的,更有甚者,一脸热情地走上前,想要跟弘明帝脸贴脸。
可怜弘明帝花甲之年,还要承受这种惊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福公公眼皮一跳,一个箭步挡在陛下前面。
苏源拦住年轻的白皮男子,换用另一种语言:“我说过,不得对陛下无礼。”
白皮男子举起双手后退两步,朝惊魂未定的弘明帝鞠躬:“请见谅,我只是一时睡迷糊了,想要对贵朝陛下表达亲近。”
国度不同,习俗各有差异。
苏源对此没什么意见,但吓到弘明帝就是他的错了。
苏源温声道:“这是他们国家的礼仪,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还请陛下见谅。”
盖正明紧随其后:“是微臣的疏忽,还请陛下责罚。”
弘明帝面色稍缓,摆了摆手:“朕无碍,只是有些惊讶。”
虽然这惊喜有大半惊吓的成分,但这些番邦派来使者,便是有交好的意思,他理应高兴才是。
只不过这样的惊喜,他再承受不住第二次。
弘明帝心中腹诽,吩咐道:“既然已经见过面,就让他们去驿馆吧,等远靖舟安置好了,你们再进宫同朕说说具体情况。”
苏、盖两人自是无有不应,送弘明帝上了龙撵,在最短时间内安置好番邦使者,并两艘船上的人和物,甚至来不及洗漱更衣,就这么急吼吼进了宫。
......
御书房
“也就是说,你们在东海另一边发现了亩产三四千斤的作物?”
盖正明应是:“臣等发现那个部落的时候,他们正处于丰收季,它的产量仅稍次于天铃。”
弘明帝语气急切:“这作物现在在什么地方?”
“已经和其他东西一起送去船舶司,整理后送去户部试种。”
“好好好!”弘明帝连道三声好,乐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作物叫什么名字?”
可别再是什么“地蛋”之类极具大地气息的名字。
苏源看在眼里,不禁莞尔:“当地人称它为薯。”
即红薯。
红薯的发现也是一次意外。
彼时他们在海上漂泊数月,总算抵达东海另一边的大陆。
因人生地不熟,他们走了许久也没看到人烟,那两天一直都靠打猎填饱肚子。
直到三天后,他们发现了种植红薯的红皮部落。
红皮部落是一个有着十多万人口的大部落,在当地属于领头羊的存在。
他们热情好客,主要以红薯为食,家家户户供奉“薯神”,甚至以“红皮”作为部落名。
得知苏源等人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热情地收留了他们,为他们提供红薯还有大块带着血丝的生肉。
苏源当时一眼就认出了红薯,恰逢红皮部落正值收获红薯的季节,就厚着脸皮讨要一箱红薯。
部落首领是个骁勇且憨厚的褐皮男人,得知苏源的需求后,二话不说给了苏源一大筐。
作为回报,苏源给了他们一箱靖朝的特产。
这几年他们有在船上种植过,种出的红薯有些磕碜,口感也不怎样。
红薯喜欢温暖的环境,耐不住海上的寒冷气候,今年上半年,他们在一个国家停留数月,期间种植出近千斤的红薯。
大家尝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带回来了。
“‘薯’这个称谓太过简单,既然到了我朝,不如更名为‘天薯’。”
与天铃同理。
两人齐声道:“陛下圣明。”
说完,两人相视一眼,由苏源道出此行最大的收获——
“臣等发现了一片无人居住的领地,疆域是我朝的数倍,微臣以为,该派人前往,将我朝旗帜插遍那片土地。”
杳无人烟,自然谁最先发现就是谁的了。
没毛病。
作为一位帝王,对开疆辟土的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弘明帝亦无法免俗。
当被告知船队发现了一片无人占领的土地,弘明帝骨子里的热血瞬间被点燃了。
新的土地,代表更多的资源,同样也代表了靖朝的繁荣强大。
就算他有生之年无法看到那片疆域真实的模样,澹儿也能代替他实现这个目标。
弘明帝取出羊皮地图,招呼他俩上前:“告诉朕,那片疆域在什么地方。”
苏源一眼扫过,手指笃定地落在靖朝东南的某一处。
盖正明点头:“没错,就是这里。”
弘明帝比划了下:“倒也不算太远,甚至比去往海对岸还要近。”
苏源点头称是。
弘明帝深深看着苏源所指的区域,似乎要把它刻在心里。
良久后,抬头看向下首两人:“你们是靖朝的功臣,不仅朕,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也都会感激、铭记你们的所作所为!”
有陛下这句话,海上经历的种种危险,以及上岸后遇到的排斥与追杀,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弘明帝继续说:“你们且回去歇息几日,五天后朕在公众设宴,犒赏远靖舟上所有人,并论功行赏。”
最后四个字,叫苏源胸口一阵激**,不由期待起五天后的宫宴。
等苏源和盖正明退下,弘明帝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小福子,你去把太子叫来,朕要同他分享这些好消息。”
可以说,除了登基为帝、新政取得胜利,今天是他这几十年里最最最高兴的一天。
百姓有新作物可食,他亦能达成开疆辟土的成就。
弘明帝仰起头,看着攀附在房梁上,栩栩如生的龙纹,无声笑了。
父皇,朕比你幸运多了。
苏源在御书房待了半个时辰,在这期间,远靖舟平安归来的消息以光速传遍整个京城。
苏源坐着弘明帝赐下的轿撵往苏家去,一路上都能听到百姓们关于远靖舟的讨论。
一炷香之后,外面的侍卫出言提醒:“大人,到了。”
苏源跳下马车,看着不远处熟悉的院门,竟生出几分退意。
所谓近乡情怯,不外乎如此了。
苏源深吸一口气,刚做好心理建设,身后传来尖锐的男童声。
“我娘说你是有爹生没爹养的臭小孩,你爹早就死了,我愿意带你玩是看得起你,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苏源下意识转身,视线越过马车,落在苏家斜对门。
几个又高又壮的男孩子昂着下巴一脸倨傲,嘴里叭叭说着。
另一边,小姑娘手里握着一柄短剑,明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仍旧鼓着一张包子脸,作凶狠模样。
“你胡说!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一瞬,苏源仿佛生吞了上千根针,胸口、四肢百骸都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