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煌城。
人聲鼎沸。
流火似的猛烈熱浪籠罩大地,卻絲毫無法波及整座城中更為熾盛的歡騰。
大街小巷,五界各族往來如梭,不論最終停在何處,視線總落在同一個焦點。
明煌宮。
那座輝煌縹緲的宮殿巍然立於雲巔,依然高不可攀,攝魂奪魄。
今日明煌城上霞光萬裏,絢爛璀璨,唯獨那一層磅礴滔天的鳳皇金焰仍驚心灼目,令人望而生畏。
忽地。
喧鬧街上口角幾句。
頭頂一行彩鳳衛陡然疾速而下!
鳳衛於明煌城中大權在握,地位超然,且彩鳳實力雄厚,普通修為難以抵禦,見他們落地,四周頓時一片寂靜。
當先的彩鳳持劍肅容掃過一圈,語帶警告,擲地有聲:
“今日我族陛下大喜,統領有命,凡鬧事者,格殺勿論!”
話落,見無人再出聲,才率隊原路折返。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周圍才漸漸有了壓低聲音的交談,大多訕訕的。
“看來鳳皇十分在意今日這場大典……”
“廢話!若非十分在意,鳳皇又怎會下令放開明煌城,令五界各族同沐靈澤?整七日了,在這靈澤下修煉,我連境界都鬆動不少,靈力委實充沛!”
“可不是嗎,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大手筆,我等千載難逢的良機啊!以鳳皇素日——呃,以鳳皇之威,有如此鳳令,可見對道侶大典何等上心呐!”
眾人說著,話鋒一轉。
“……聽說鳳皇道侶是仙界中人?”
“正是了,月前仙界行晉位之禮,已昭告五界的那位沈寂帝君。”
“這沈寂帝君,怎麽從未耳聞?”
“那你消息未免太過閉塞,半年之前,絕域一戰,若非沈寂帝君舍身取義,為斬魔龍嶽釋險些喪命,不致絕域氣息滋蔓,你我如今哪裏會有現下的安穩日子!”
“對了,聽聞帝君出自凡間?”
“不可能吧?雖說五界封印已破,可凡間靈力枯竭年久,怎能有帝君修為?我卻有所耳聞,帝君出自魔界,與魔族九殷公主曾有一段姻緣,隻是人族修行,曆來飛升仙界罷了。”
“不對啊,我怎麽聽說,帝君是與鬼域楚江王關係匪淺?”
“可不止楚江王,便是罥赤台的那一位,半年前也曾翻遍絕域,隻為尋這帝君下落。”
“竟有此事……”“這帝君竟連出身也如此神秘莫測……”
“哼,你們說的皆是些小道消息罷了,我倒知曉些許內情!這沈寂帝君乃新任仙帝至交,與其道侶洛凝仙子以兄妹相稱,來往密切,他必是仙界中人無疑!”
“哦?仙帝玄宸也有道侶?此事尚未昭告五界吧,你從何處得知?”
“我自有——”
話沒說完,被一旁高呼打斷。
“來了!”
遙遙岐山外,兩道傳送卷軸引起的動**頃刻平息,密密流光由遠及近。
“我看清了!是魔界的人,為首的是魔尊和公主!”
另一行是鬼域,鬼王和楚江王也都來了!??[”
“魔尊鬼王鮮少赴此類會宴,今日竟一齊前來,莫非果真與帝君有何淵源?”
驚歎尚未結束,空中流光接二連三,直往明煌宮而去。
眼看五界來客即將落盡,明煌宮處又有異動。
“快看,那是何物?!”
不必提醒,城中所有早已同時聽到有如滌**靈台的清脆鈴音,紛紛循聲望去。
隻見明煌宮上,巨大寬闊的金柱遽然直穿蒼穹!
在眾人的驚呼中,一駕形似鳳凰的金色輿輦由九隻金鳳從磅礴金柱中拉飛出來。
流光溢金的烈焰化為飄逸帷幔,緩緩垂覆輿輦四角,卻難以遮掩帷幔下威嚴尊貴的上古圖騰。
圖騰透出的猛烈氣息震懾人心,略略定睛細看,便已心神動**!
當鈴音第二聲響起,城中無數鳳凰從天而降,對著明煌宮的方向遙遙跪地。
鑾鈴悠揚,餘音婉轉。
長街上又陷入新一輪的寂靜。
在明煌城令鳳凰畢恭畢敬的,除鳳皇外,別無他人。
緊接著,那道足令萬族心生懼意的銀色流光果然劃過長空,威勢憚赫萬裏,令整座城池屏聲息氣。
隨著他的身影沒入輦中,又是一聲鳳啼響徹岐山!
一隻蘊含著澎湃威壓的龐然銀鳳自金光中展翼而出,垂墜的銀焰赫赫炎炎,熠熠奪目!
它繞柱盤旋,隨即飛越金輦,壓過九隻純粹靈力凝結的氤氳金鳳,儼然以己身為駕,拉起輿輦飛向城外。
看到這一幕,眾人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
一人失聲道:“這——!這是請神的金鳳鸞駕,鳳皇禦輦!”
聽到這個名字,大家也顧不得鳳衛在場,議論紛紛。
“竟是鳳皇禦輦!聽聞此駕唯有鳳皇登基方才現世,神威通天!如今一見,當真名不虛傳!”
“可鳳皇乘禦輦而去,那帝君如何回返?”
“你是傻的不成?今日乃鳳皇大喜,既然祭出禦輦,自然是為迎接帝君所備!”
“迎接帝君?可這禦輦自古唯鳳皇獨享,實與那至高無上之尊位無異,以鳳皇往日——那個,以鳳皇積威之勢,怎會與區區道侶同乘並坐,豈非……”
眾人話說到這,不由麵麵相覷,閉上了嘴。
鳳皇專橫獨斷,多疑殘酷,眾所周知,今日道侶大典,卻竟將自古獨屬鳳皇之寶座與道侶共享,令滿城獨從鳳皇之命的鳳族上下皆行大禮恭迎,此等曠世震駭之舉,實在令人心驚。
如此陣仗隻為一人入城,他們若敢在此刻言語有失,隻怕四處鳳衛必然無情出手,將他們“格殺勿論”!
吉時初至,大典尚未開席,便已這般昭告五界……
然而下一刻,城
外驀然白光大亮!
按捺不下的嗡嗡議論重新響起,此起彼伏。
“是傳送卷軸!”
誰的卷軸陣眼膽敢布在明煌城中?不要命嗎!?”
話間,浩瀚的白光在岐山流火的日色下凝結,如浪如海,綿延包容。
眾人爭先遙望,看到一道人影從白光中緩步而出。
那人銀白的衣袍在風中搖擺,一條筆直修長的腿率先映入眼簾,繼而是銀色法衣包裹的勁瘦腰身,腰封下,一枚銀鳳玉佩粲然生輝,被骨節分明的右手虛握掌心,輕輕摩挲反複,尚未看得清楚,人影忽顫,殘跡尚未消散,忙舉目再望,人已踏出白光。
寬肩窄腰,英拔倜儻,幾步徐行,從容非常。
上神威壓雖收放自如,仍可體會一瞬的凜然冷峻,如今平靜無波,卻依舊寒意逼人,難以忽視。
城中萬族屏息以待。
相隔甚遠,來人的臉被日色白光遮掩,一如霧裏看花,朦朧不清。
隻看見他單手微負身後,似乎注意到空中迎來的銀鳳,腳下已頓住,右手也鬆了力道,垂落身側。
在他身後,白光中接連有波紋**漾。
幾道人影隨他走了出來。
低聲的交頭接耳又嘈雜幾分。
“仙帝玄宸!”
“仙帝身前的,想必便是那沈寂帝君?觀其威勢,不弱於仙帝,竟與方才鳳皇現身不相上下!”
“帝君風采,我等望塵莫及啊……”
天際,祥雲瑞彩,鸞飛鳳舞,霞光成綺。
沈寂立在原地,墨發如飛,眼底的淺笑卻凝積浸沉,愈漸分明。
玄宸從他左後跨前一步,抬手微揚。
一道絢麗雲錦自他手中飛向身前,千變萬化,漸漸化為通往明煌宮的雲橋,延至沈寂腳下。
彌漫的嫋嫋煙霧籠罩橋身,映得天空瑰奇如照,美輪美奐。
城中自又是一番驚歎不止。
另一側,洛凝也往前探出頭,眉開眼笑,春風滿麵:“沈兄,這可是姻緣元君與彩霞仙子特意為你大婚合力所製的賀禮,如何?”
沈寂看過長橋,視線重落在另一端的鳳輦。
他也笑了笑:“很好。”
洛凝偷眼打量著他的側臉,擠眉又笑:“吉時已至,沈兄,你與鳳皇即將成婚,此時心情怎樣,可有激動?”
沈寂看她一眼,身側的手微緊又鬆,笑說:“有一點。”
雖然和謝浮有道侶之實,也早結過神魂之契,但舉辦婚禮,正式成家,還是第一次。當然,也是最後一次。
他知道,謝浮對這場大典看重得很,自從他回來,就一直親力親為,親身籌備,連他也要按鳳族祈福的傳統行事,容不下半點馬虎。
身為外族,他昨天被謝浮遣返冊封過帝君的原籍,被不厭其煩地千叮萬囑,必須在仙界以特定的修煉方式等待吉時。隻因為這麽做,成就道侶時才會得鳳族神脈庇佑。
這麽慎重其事、斤斤計較,簡直不像傻鳥。
不過,也許受謝浮慎重其事的影響,真正等到吉時,最後一次以外族人的身份回到明煌宮,走向這場屬於他和謝浮的道侶大典,他的確有意料之外的一點緊張。
畢竟,今天之後,不再是經年日久的習慣,而是名正言順、唯一的道侶。
洛凝驚奇地看著他:“果真?”
她印象中,沈兄不論何時何地,經曆何事,都穩如山海,仿佛擎天之柱,令人倚靠,讓她安心,她實在難以想象,沈兄激動起來是何種模樣。
她身旁,玄宸拉過她的手,笑著對她搖了搖頭。
沈寂成婚,他雖亦有慨然,然則與鳳皇大喜之日,又怎好在此耽擱時辰。
洛凝回過神來,也掩嘴退後,撓了撓臉。
她與玄宸並肩站定,看著眼前沈兄的背影,仍是如山偉岸,給她熟悉的心安。又讓她不禁想起一個月前,沈兄銷聲匿跡的那半年,眼眶不由滾燙發酸。
玄宸立即察覺,轉臉看她。
洛凝不願打攪今日這重要時刻,眼神轉了轉,驚喜道:“是統領!”
數不清的鳳衛從天落下,分列雲橋兩側,錯落有致,躬身行禮。
執昌飛在當中,正落在沈寂身前。
“叔叔。”他說著,抿笑側身退開一步,露出身後悄然而至的輿輦。
遮天蔽日的銀鳳停在天際。
在它之下,輦前九隻金鳳穿行雲橋間,鳳啼與鈴音交錯,相得益彰,清耳悅心。
一道銀白身影自輦中悄然飄身而下。
沈寂看著他動作,唇邊含笑。
謝浮落在橋上,也看著他。
久別重逢似的,目光劃過他全身,最後看著他的臉,仔細專注,心無旁騖。
緩步到他身前,才略略斂眸。
沈寂笑眼看他:“這麽短的路,去明煌宮再見也不會耽誤吉時,何必麻煩。”
謝浮隻道:“我等不及。”
沈寂失笑。
謝浮抬手,緊緊握住他的右手,十指相扣:“我想立刻見你。”
沈寂笑意漸深,回握住他。
謝浮道:“隨我來。”
他的視線從不在旁人身上停留,話落,牽起沈寂,飛身回到輦中。
在滿城噤聲的仰望中,銀鳳的嘹亮啼鳴聲複又灌滿岐山!
金輦自雲橋而起,載著兩人飛往萬丈輝煌的明煌宮。
洛凝看著華貴輿輦漸行漸遠,才拍拍胸口,有精力驚歎道:“不愧是鳳皇陛下,連輦車都是鳳凰來拉,如此氣派,方才我見了,氣息都有些不暢……”
玄宸則多看了執昌一眼。
執昌有所察覺,回頭向他微一頷首,卻不多言,輕身飛向雲端,率鳳衛護隨禦輦回返。
橋上沒了鳳凰,玄宸身後也響起淺淺議論。
玄宸抬手,示意眾仙收聲。
他對洛凝笑道:“看樣子,
這雲橋隻有我們去走了,免得枉費姻緣元君與彩霞仙子心意。”
洛凝狀似老成地搖了搖頭:“唉!早知陛下來接,便該另換一件賀禮。”
說著,她想起什麽,“我瞧沈兄與陛下一身禮服就十分素淨,若仍是我選,必要喜慶些才好!”
玄宸又笑:“你有所不知,曆任鳳皇成婚,服色皆以鳳為尊,金鳳傳承為金,赤鳳傳承為赤,謝浮雖為金鳳傳承,卻是銀鳳之身,何況此服為天蠶族傾力趕製,喜慶或許不足,尊貴卻無可比擬。”
洛凝恍然:“如此說來,還是陛下考慮周全。”
聞言,玄宸轉向遠去的禦輦,眼中不免複雜。
謝浮思慮何止周全。
鳳皇與道侶服製無二,已是聞所未聞,然他此前見過沈寂身穿貢品,是以並不如何驚訝。
直至來到岐山,眼見謝浮乘禦輦而來,方知謝浮今日絕非隻為一場道侶大典,而是昭告五界,從此與沈寂榮辱與共,血肉相連。
他很清楚,沈寂不曾在意權勢地位,更不會將今日所見所聞放在心上,這一點,他相信謝浮也很明白。可謝浮依然做了。
一如當初謝浮與沈寂結下的那道神魂之契、如當初為沈寂險些身死而黯然銷魂——想必謝浮心中,為沈寂所作所為,縱使被沈寂視為尋常,當做理所應當,亦不會動搖半分。
謝浮從來強勢專斷,是性情如此。
但如此心高氣傲的鳳皇一再為沈寂退步,事事為沈寂打算,為此不惜同體生死……
玄宸沉默著。
念及種種,至今仍令他心有觸動。
謝浮對沈寂的情意,總遠比他想象中更濃。
“玄宸?”
玄宸醒神,對洛凝笑了笑,示意無事,與她一同跨上雲橋:“走吧。”
洛凝笑容滿麵:“嗯!快走快走,莫要遲到才好!”
聽她這麽說,玄宸單手掐訣,腳下雲橋霧靄湧動,須臾將他們送往明煌宮主殿之前。
他們到時,禮樂未起,唯有鳳輦的鈴音從雲中傳來,縹緲壓近。
洛凝忙拉著玄宸入席。
她堪堪坐定,殿外鈴音一晃,漸漸消散。
席間眾人齊齊起身,轉臉望向門口。
門外,金鳳鸞駕已停在長階前。
盤旋的銀鳳垂翼高飛,衝入直穿蒼穹的金光,陡然化為漫天銀塵,隨風傾瀉。
金銀輝映的斜照下,兩道身影徐徐聯袂落地。
兩人之後,一眾鳳衛飛落兩側,大禮下拜相送。
執昌站在謝浮一側,抬手掐訣指前。
體態輕盈的彩鳳清啼展翅而飛,揮灑的斑斕流光在長階鋪就一條筆直通暢的絢爛明路。
待彩鳳於殿內炸散,他轉身看向並未停步、已越過他拾級而上的兩人,麵上笑意不止,彩瞳爍亮如炬。
沈寂握緊謝浮的手,走過幾乎漫長的長階,來到殿前陣中。
左右,大大小小的鳳
族尊者指間捏訣,分散恭身侍立。
雲烺為首,見兩人站定,他抬眼一看天色,行禮道:“陛下,吉時已至。”
謝浮轉向沈寂。
沈寂和他對視,在他手背輕輕按了按,笑說:開始吧。?_[(”
雲烺會意,行至陣內,也抬手掐訣。
在他閉眼刹那,空中赤雲翻攪,金芒湧動。
噴薄的異象聚攏在明煌宮上,轟然卷積,聲振寰宇!
洛凝站在門前,好奇地看了又看,傳音問:“玄宸,這是?”
玄宸為她解惑:“所謂昭告五界,乃天機道義所顯,沈寂與謝浮於此陣結契,方可道侶永締,不過,此契結定,日後若有變故,需受反噬之苦。至於其中餘外精妙,我也不十分清楚。”
洛凝點了點頭:“那為何雲兄也在陣中?”
玄宸道:“據我所知,此陣為鳳族上古傳承,要求極其苛刻,首要一條,須至尊血脈方可啟陣。雲烺為赤鳳至尊,身負皇族血脈,鳳族之中,謝浮之下,無人可出其右,由他主陣,自然最為合宜。”
語畢,他餘光掃過雲烺身後,同樣閉目掐訣的辛煊。想必以雲烺之力,謝浮仍不放心,令鳳族兩位至尊一齊出手,更是穩妥。
洛凝說:“原來如此!”
玄宸轉臉,看見她晶瑩歡喜的杏眼,眉心稍動,若有所思。
兩人話間,空中天音忽至,隨即降下一道至臻紫光。
異象再現,明煌宮上霍然光芒萬丈!
沈寂與謝浮飛身而起,迎入塵光。
頓時,雲烺猛地睜眼,手訣變化,體內靈力瞬息成空,萬幸陣中尚有尊者助力,他身形一晃,好懸穩住。
洛凝看著,忍不住抓緊玄宸袖擺,無比揪心。
玄宸道:“無礙,道韻已顯,即契約已成。若你有心,同沐這道恩澤,於你修為有益。”
大殿內外,乃至明煌城中便不乏打坐修煉之人。
聽了他的話,洛凝鬆了口氣,搖頭道:“罷了,沈兄與鳳皇大典要緊。”
玄宸並不強求,見她拒絕,也重又看向半空。
雲烺有此一遭,實則與謝浮強定一月期限有關。日短事繁,預備倉促,自然勉強。
幸而今日得天授意,諸事順遂。
不多時。
空中紫光驀然狂漲,片刻收斂殆盡,隻剩一顆與人同高的光繭留在原地。
倏地,兩道金色光芒如線從天而降,沒入繭內。
隨著金線消融,細微的裂響窸窸窣窣,隻是道道裂紋尚未成型,光繭悄然破碎,滑脫墜落。
靜靜彌散的紫霧拖起繭中的沈寂和謝浮,緩緩旋身飄落。
最後的溫熱刻痕在額前成型,沈寂睜眼,看到謝浮眉間也有銀痕正在勾勒。
或許有所察覺,謝浮眼瞼微動,也睜開雙眼。
沈寂抬手,拇指抹過他額前鐫刻神魂的道侶契印,噙笑把近在眼前的人再拉近半步:“禮成了,
不用再折騰我了吧。”
聲音低沉,拂過耳畔,輕得發癢。
謝浮不由握住沈寂手腕。
沈寂由他動作,又聽見他說。
“今日之後,眾人皆知,你沈寂,是我謝浮的道侶。”
沈寂唇邊笑意漸深:“沒錯。”
同樣的笑意悄無聲息湧進謝浮眼底唇角,他一貫凜厲冷漠的輪廓也顯得柔和。
他的手按在沈寂腰後,手臂一再收緊,拉近本就貼近的分毫縫隙,與沈寂相擁。
“沈寂。”
“嗯?”
謝浮頓了頓,往後退了一步,看著沈寂的眼睛,冷淡嗓音也變得輕淺,卻仍摻著鳳皇獨有的霸道:“從今以後,你是我的。”
沈寂輕笑。
謝浮仍看著他:“你笑什麽?”
沈寂笑說:“我突然想起來,在我的世界,一般婚禮進行到這裏,還有另一種禮節。”
聽他說起“我的世界”,謝浮不動聲色,隻問:“是何禮節?”
沈寂挑眉反問:“真的想知道?”
兩人落地,周身華光已消散褪盡。
空中層雲舒展,漫天異象也盡數平息。
謝浮無暇旁顧,道:“自然。”
沈寂想了想:“也好。”
他摩挲過腰側的鳳佩,抬手按在謝浮頸側,傾身往前。
灼熱的氣息陡然接近,噴灑過側臉,謝浮掌中兀地收緊:“你——”
“噓。”
謝浮抿唇。
“現在,”
沈寂吻過他的眼角,在他耳邊輕聲說,“新郎要吻新郎了。”
話落,手上用力,抬起謝浮的臉,垂眸吻上他溫熱柔軟的薄唇。
“……”
謝浮銀眸微凝,握緊沈寂手腕的五指忘了動作,連呼吸都忘了運轉,唯獨胸膛裏的心,跳得如此劇烈,不由自己,擂鼓似的響。
“沈——唔!”
不遠處,急著來道喜的洛凝瞪大眼睛,雙手一把捂住自己的口鼻,不敢打攪,回過神來,忙又雙手上移,捂住一雙眼睛,從指縫中往外偷看。
玄宸走在她身後,見狀也不由舉拳輕咳,微側過身,非禮勿視。
沈寂聽到周圍的動靜,但沒去在意,一吻結束,才稍稍拉開距離,拇指覆著靈力擦去謝浮唇瓣的痕跡,和他一起轉身。
謝浮冷如霜雪的銀眸掃過身前,麵色看似如常,眼底已暗含不耐。
“……”玄宸止步片刻,上前時轉而道,“恭賀兩位結契之喜。”
沈寂看他一眼,拍了拍湊到麵前的洛凝發頂,笑說:“別急著恭喜我們,你們的喜也有的賀呢。”
洛凝麵頰當即滾燙,囁嚅道:“沈兄,你取笑我……”
這時,一旁伏黎秦都也走了過來,兩人身側則是九殷和楚遮。
除這寥寥幾人外,其餘也鮮少有敢接近鳳皇的。即便是為賀喜。
好在這樣的場合,一個月前晉位帝君時,沈寂已經經曆過一次,還算適應。他笑著一一謝過眾人,寒暄幾句,就請諸位一起入席。
不過今天不知怎麽,眾人剛落座就如坐針氈,酒沒喝幾杯,菜果一口沒動,約好似的紛紛告辭。
先起身的還是玄宸。
聽他要走,沈寂不免意外:“經雲洲有事?”
“……”玄宸沉默一息,餘光瞥見主座的另一位,清咳一聲,含混道,“我正要回去一探清楚。”
沈寂還沒再問,席間所有不約而同從案前起身,出言道別。
見狀,他心下了然,送眾人出殿,才閃身回到謝浮身邊,笑問:“如果不是陣法需要五界越多越好的祝福,你是不是不打算請半個人來參加這場大典?”
謝浮不置可否:“明煌城中筵席豐盛,雲烺自會招待。”
沈寂失笑:“他們為的不是一場筵席。”
謝浮道:“大典亦非為他們籌辦。”
聞言,沈寂轉臉看他。
一眼對視,謝浮移開視線:“唯獨今日,不可有旁人在側。”
“你說得對。”
謝浮微頓。
“今天,我和你的想法最要緊,其他都不重要。”
謝浮回眸,正對上沈寂含笑的雙眼。
門外。
執昌的聲音傳來。
“陛下,叔叔,是否移駕昭乾殿?”
昭乾殿?
“對了。”
沈寂記起什麽,牽起謝浮走向門外,“我們還有最後一個步驟沒辦,還不算禮成。”
最後一個步驟。
謝浮垂眸看過袖擺下交握的一雙手,眸光閃動。
感覺到掌心的力道輕輕發緊,沈寂回握的手也微微用力。
到了昭乾殿,他推門進去,看到四周煥然如新,顯然重新裝飾過。
換下富麗堂皇的燦爛金光,改成了銀白色調的基礎,但入眼,更多的是張揚如火的朱紅,連床鋪都是沒有靈力波動的錦繡鴛鴦。
“聽聞凡間嫁娶,著此色居多,我自知比不上你的世界——”
“不。”
沈寂心底微暖,看向謝浮,“比我的世界更好。”
謝浮難得猶疑:“果真?”
“果真。”
沈寂給出的答案始終確定,他說,“因為這裏有你。單是這一點,就勝過一切。”
他說著,繼續跨進往裏,走向床前。
謝浮氣息微促一瞬,掌中更緊,揮袖關了殿門。
“砰——”
沈寂回頭看了一眼,又對謝浮說:“你不關門,也沒人敢過來。”
謝浮不語,順著他的力道坐在床沿。
沈寂轉身,還沒動作,袖擺突然被拉住。
謝浮眉間略有蹙痕:“去哪?”
沈寂說:“我去拿酒。”
謝浮不明所以:“酒?”
他不鬆手,沈寂隻好坐下,調用靈力把案上早就備好的一尊酒器引來。
酒器是金鳳形狀,一雙羽翼各占一側,可以單獨取出當作酒盞,受力飛到兩人麵前,兩杯酒盞早已滿斟,酒液似金如玉,瑩潤飽滿。
看到它,謝浮眼底微沉,薄唇抿直。
沈寂取出酒杯,另遞一杯給謝浮:“來吧。”
謝浮交代的一套流程,鳳族的合意酒是最後一步。
酒本身沒有作用,也是取傳統的好兆頭。合意酒,應該是合翼的諧音,有比翼雙飛的含義。
謝浮閉目少時,抬手接過。
他舉杯與沈寂交臂,就近看見沈寂的眉眼,頓了頓,斂眸一飲而盡。
沈寂正要收手,目光無意掠過謝浮頸間,也是一頓。
淺銀色的鳳紋即便轉淡,也正向耳後蔓延。
謝浮立時注意到他停留的視線,心念稍轉,已然明白,麵色不由隱隱發黑。
沈寂輕笑出聲。
笑聲未落,手中酒盞被惱羞成怒的鳳凰劈手奪走,隨意扔在床邊,“當啷”滾遠。
“沈寂,”謝浮沉聲道,“如今禮成,你我既為道侶,情|欲所起,有何不可?”
沈寂被他推倒在床,壓下唇邊弧度:“有道理。如今禮成——”
謝浮神情稍緩,沉眸看他。
“——謝浮,”
說到這,沈寂屈膝頂入謝浮腿間,翻身把人壓在身下,融進契□□底的笑意浮在眼底,他俯身看他,意有所指,
“我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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