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景心神俱**, 麵色瞬間蒼白如紙。
“我不知道大人這話的意思。”
聞人蕪似乎怒到極點,不怒反笑, 他上一步, 視線始終緊盯在岑景麵上,似乎不肯放過岑景哪怕片刻神情。
“小乖,你的演技, 太過拙劣。”
岑景緊緊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他不承認,聞人蕪能將他怎樣?
還不忘提醒聞人蕪:“大人,您一定是糊塗了,世上怎會有起死回生這樣的荒唐事?”
聞人蕪聞言竟輕笑出聲, 神態之中,帶上了幾分甜蜜的瘋狂之意,但他並不在意岑景的話,繼而收斂神色,長指輕輕捏住岑景蒼□□/致的臉, 眼中帶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眷戀,不問反答:
“那你可知,長有你這幅麵容的人,都是什麽下場?”
岑景身體一僵,麵色愈發難看。
他也是方才才知道的。
見他這反應, 聞人蕪心下明鏡似得。
“既是本尊認錯了人,你也再沒必要留下。”聞人蕪冷冷開口。
岑景後知後覺聞人蕪話中之意, 雙眼頓時一亮。
什麽意思?聞人蕪要逐他出魔殿嗎?
要是能直接將他逐出魔界,那簡直再好不過!
岑景滿懷期待,便見聞人蕪輕飄飄啟唇,道:
“那便將你和水牢中人, 一起賜死。”
“我就是岑景。”岑景迅速滑跪。
聞人蕪向來就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岑景可不覺得聞人蕪在說笑。
他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賭,賭自己在聞人蕪心上的分量。
他賭不起。
岑景心緒低落,沒來由的委屈,喃喃重複道:“我就是岑景。”
聞人蕪指尖輕柔的擦過岑景的眼角,帶走並不明顯的濕潤。
“嗯。你就是小乖。”
聞人蕪突如其來的溫柔,令岑景有些錯亂,好像橫亙在他們之間的血海深仇從未發生過。
一直以來強撐著的情緒也終於潰不成軍,岑景軟伏在聞人蕪胸前,終於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時間。
聞人蕪的語氣稍緩,但提及紀棱時,卻仍舊強硬:“他是誰。”
岑景的心又提了起來,他悶悶答:“紀棱。”你以後喜歡的人。
“紀棱?”聞人蕪神色稍凝,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
岑景怕他誤會,解釋:“他是我的朋友。”
聞人蕪不置可否。
岑景又問:“那你會救他嗎?”
“嗯。”聞人蕪淡淡道。
岑景鬆了口氣,他的神情自然也落入聞人蕪眼中。
縱然身份暴露,好在聞人蕪似乎並不執著他的經曆,岑景便不用想方設法隱瞞係統的存在。
況且,他現在更重要的目標,是撮合聞人蕪和紀棱。
這樣想來,身份暴露之後,岑景反倒行事更加方便了。
隻是一想起兩個人之間的恩怨,岑景後退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方才兩人之間的親密,短暫的好像一夢。
說實話,岑景其實都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去麵對聞人蕪。
首先,從他的角度上來看,聞人蕪是他的滅族仇人。
再一個,玄霄劍宗山腳前,知道這個消息後,他捅了聞人蕪一刀。
再後來聞人蕪給他下了藥,他裝作失去記憶的樣子,同聞人蕪短暫溫存了一段日子,直到假象在結契大典上被撕開,岑景自知再無力殺死聞人蕪,但為了報複聞人蕪,讓他感同身受失去至親的痛苦,他替聞人蕪擋了致命一劍。
他死了。但現在又回來了。
這樁樁件件,怎麽看都是一團理不清的大糊塗賬。
岑景累及了般閉眼,複又重新睜眼,這一次,語無波瀾的人變成了他而非聞人蕪:
“聞人蕪,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岑景說罷,就看到聞人蕪忽然身體一僵,就好像被勾起恐懼之事時,他身形不穩,竟肉眼可見的搖擺了數下。
“我雖傷過你,卻也救過你一命。”好似陷入回憶般,岑景目光渙散。
“我真的累了。”他聽到自己無力道,“也不願再同前事扯上瓜葛。”
說到此處,他抬眸,無波瀾的雙瞳又帶著一絲期弈:
“來到你身邊並非我本意…”
“聞人蕪,你就當從未認出過我,放過我。”
“…也放過彼此吧。”
聞人蕪,你就當從未認出過我,放過我,以為放過彼此吧。
岑景望著聞人蕪,最後期待著他的回應。
聞人蕪身形向來都是高大挺拔的,即便被束縛住四肢,跪倒在地,被鎮壓在陣法之中,似家禽般任人取血取肉,他高傲的頭顱也不曾低垂半分。
而如今,他卻身形微佝,如喪家之犬。
“不會的……”他麵色難看,“小乖,我再不會讓你受傷了。”
他身形重重搖晃,好似遭受了天大的打擊,央求般囈語:
“…我知道錯了,能不能,不要再離開我?”
…………
兩人有用的交談頓時到此為止。
因為這之後,無論岑景再如何問,聞人蕪就像有那個大病似得,來回隻會說兩句車軲轆話:
一句——“我知道錯了,我一定改。”
另一句——“小乖,能不能,不要離開我。”
岑景覺得再談下去也沒有意義,看樣子,聞人蕪是絕不會主動放他的走的,一切都得靠自己。
好在聞人蕪倒是沒多問紀棱的事情,否則岑景還真不知該怎麽回。
眼前又浮現出聞人蕪失魂落魄的模樣,岑景垂眸,眼睫微顫。
其實,他對聞人蕪不是沒有感情的。
畢竟日夜相處十餘年,前世今生。聞人蕪幾乎占據了岑景短暫人生中,將近一半的時間,失意時、痛苦時聞人蕪安慰陪伴,高興時、得誇獎時聞人蕪一同分享,虛假的濃情蜜意,是睡夢之中的不為人所知的奢望,卻不得不止步於現實。
既定的劇情,不會為他而改變。
過分投入的後果,隻會傷害到自我。這一點,早在多年前,岑景便深切的體會過了。
不過倒也不是沒有好消息。第二日墨嶺便親自來報,紀棱醒了。
得了消息,岑景馬不停蹄趕了過去,殿內,紀棱果然清醒,正半靠在床頭,麵色還帶著白,眉眼之間卻儼然多了活氣。
想來是沒有什麽問題了。
臨到門前,遠遠望著紀棱,岑景卻猶豫了,拉過墨嶺低聲問:“聞人蕪來過沒有。”
自從在聞人蕪麵前坦白身份,岑景索性不再偽裝。
乍一聽到“聞人蕪”這三個字,墨嶺怔了數秒,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同樣低聲回:“不曾。”
岑景眉間微皺,心道,聞人蕪好歹是紀棱明麵上的救命恩人,如今紀棱清醒,聞人蕪這個救命恩人都不曾來探望,他倒是來的飛快,似乎…不太好。
岑景按捺住進去的,同墨嶺囑咐:“我就不進去了,你切記讓他好好休息吧。對了,別說我來過。”
墨嶺聞言點頭。
岑景轉身欲走,內殿卻忽然傳來咳嗽聲:“咳咳,是誰在外邊,為何不進?”
岑景頓時停住腳步。
便聽殿內人繼續道:“我聽你聲音耳熟,道友,我們可曾認識?”
岑景遲疑片刻,轉身進了殿。
紀棱似乎期盼已久,岑景進殿之時,他便露出一道舒朗的笑意,目光更是緊緊追隨著岑景。
過於熱情,倒叫岑景有些不適應了。
“我叫岑景。”他以靈氣在空中寫出這二字。
自始至終,墨嶺麵上都不曾露出半分詫異。
“紀棱。”紀棱溫和有理道。
“我知道。”岑景點頭。
紀棱以目光細細描繪著岑景的五官,末了,道:“難怪他們要將我送來,竟是如此。”
岑景後知後覺他誤會了,忙解釋:“不,你誤會了。”
他道:“我不是魔後,我其實和你一樣,都是被獻給魔尊的美人。”
岑景撓著腦袋,狡辯:“我隻是恰巧,和尊後長得格外相似。”
“原來如此。”紀棱手抵在唇邊,咳嗽了數聲。
“是你救了我嗎?”他望向岑景,眼中似有光芒。
不知為何,岑景沒來由有些坐不住,他小聲道:“不是我,是聞人蕪。”
怕紀棱不知道聞人蕪是誰,岑景甚至好心解釋:“就是魔尊大人,他救的你。”
“哦。”紀棱淡淡應了一聲,似乎並沒有將“救命恩人”放在心上,反倒是變著法的同岑景說話,“你也是被迫送進來的嗎?”
“不是。”岑景摸著鼻子,略有些尷尬,卻也隻能硬著頭皮道,“我是自願進來的。”
“哦。”紀棱反應如常,似乎並沒有因此看扁他的意思,這讓岑景輕鬆了幾分,他心中對紀棱的好感更是不住上升,連帶著對紀棱都親熱了起來。
真不愧是主角受啊,長得好,性格好,能力還強。岑景感歎。
岑景的神情自然都被紀棱收入眼中,紀棱眼帶閃過一抹笑意,卻都被他不動聲色地壓了下去,岑景毫無察覺,倒是站在一旁的墨嶺,向來麵無神情的麵上閃過一抹凝重。
岑景又囑托了紀棱幾句,都是叫他好好調養身體,末了還不忘自己的目標——強硬的提起聞人蕪。
“雖然看上去凶,但他其實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把你關起來,也確實是他太生氣,他現在已經知道了自己的錯誤,才會主動要求將你放出來。”
紀棱不輕不重應了聲。
“不過,”岑景話題一轉,“當著他的麵,你可千萬不要提起他救了你這件事。”
聽到這裏,紀棱才仿若來了興趣般:“為何?”
“哈哈,那還不是因為他這個人臉皮薄嘛。”
岑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你想啊,他這樣要麵子的人,違背自己當初的指令,將你放出來已是不易,你要是再時時當著他的麵提這件事,這不是明晃晃打他的臉嘛。”
紀棱若有所思般點頭:“確實。”
岑景燦然一笑,驟然伸出小指,在紀棱麵前晃道:“那就這麽說定了,可不許反悔?”
紀棱一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同樣伸出手,輕輕勾住岑景小指:“不會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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