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謀卿心

第227章 和親不過是一個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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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還有更好的辦法救你心愛之人,你就不會問朕這個問題了。”

這個多謀善斷的男子,一眼便看穿了李珺喬話語中的無力。

李珺喬聽了陛下的話後,馬上便反應過來他早已把她所有的後路算計在內,此刻她除了答應,再無其他可走之路。

因為那是龜茲國皇室內部之事,如果沒有陛下的幫助,恐怕她即使有了拓跋思齊給她的那枚令牌,她也根本接近不了龜茲國皇宮,更別提從那些如狼似虎一般爭權奪位的皇子們手上救出李景煥了。

而且她也從沒料到,李景煥竟會搖身一變,成為了拓跋辰。

隻是,既然他沒死,他定必會想盡一切辦法回到她身邊,但他卻沒有這樣做,說不定真如現陛下所言,他此刻的處境也甚為艱難。

一腔愁緒毫無征兆地湧上心頭,她隻恨自己不能生出雙翅,飛到他的身邊。

陛下見李珺喬沉默不言,便跟她說,“你要是實在不願,朕也不會強人所難。”

要是換作別人,或許還有遲疑,但李珺喬並非別人,她既決定好一往向前,便絕不回頭。

於是,她開門見山地對陛下說,“臣女雖不願和親,但要是真能救出李景煥,臣女不吝惜這條性命。隻是希望陛下信守承諾,善待李家。這樣,即使他日臣女揚灰它鄉,也此生無憾。”

陛下自然知道她擔心的是什麽,畢竟毒殺李太君的人,是一國之母,中宮之主,又是太子生母,陛下即使不忍心對她下手,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陛下一次次等待納蘭慕雲回頭的時候,他的耐心早已消耗殆盡。

加上她如今已有顛覆江山的念頭,陛下絕不能因為夫妻恩情,而把祖輩傳下來的江山斷送在一個婦人之手。

如今母強子弱,要是不把納蘭慕雲去掉,太子隻會繼續受她掣肘,加上納蘭青雲的狼子野心,說不定留著這兩人,他的江山最後都會姓了納蘭。

所以即使沒有李珺喬的提醒,陛下遲早都要做這個決斷的。

隻是既然她刻意提到,他也不吝惜把這件事作為對她答應和親的回報。

對於這等一石二鳥之事,他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於是,陛下鄭重其事地對她許諾道,“李太君之事,朕自會給李家一個交代,隻是你也應該理解,這件事也不是說要辦馬上就能辦好,其中還牽涉到很多方麵的問題。”

“而且太子遲早都要接過朕的江山,朕不能讓他的人生有這麽一個汙點。所以,最後皇後大概是不會以毒殺李太君之名受到懲處。”

“但朕可以保證的是,她必將為她所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畢竟納蘭慕雲與他相伴多年,她即使要死,他都一定會維持她最後的體麵。

哪怕她毫不遲疑地對他下了淩霄散之毒,害他聖體受損,時不時便要經曆一次如墮阿鼻地獄那般的痛苦。

李珺喬從不會輕易相信別人,但這一刻,不知為何,她對這個君臨天下的男子許下的承諾,沒有半分懷疑。

既然他這般說,她也就再也沒有任何顧忌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感受到什麽叫與上天的安排相比,人類的力量實在太過渺小了。

就在她以為既然她和陛下就這件事上已經有了共識,那一切都該塵埃落定了,於是她忍不住問了他一句,“陛下為何選中臣女做這件事?”

陛下聞言一愣,他顯然沒有料到她會有此一問。

雖說皇後的話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但說到底,當納蘭慕雲提到讓李珺喬和親的時候,他心中竟是認同的。

興許在他心中,上一次與李珺喬的會麵,她骨子裏的果敢和狠勁,已經給他留下了異常深刻的印象。

就憑著她為父陳情時思路清晰,有條不紊的辯駁,就已經注定這個女子的一生絕不會平凡。

的確,他手下也有很多出色的耳目,其中也有一些藝貌俱佳的女子,但沒有一個人像她那般,願意為了摯愛而以卵擊石,也不會明知此事不可卻甘願飛蛾撲火。

隻要李家一直在江南,李珺喬便不可能不顧及他們的安危,李家便是他用來拿捏李珺喬最大的籌碼。

至於已經暗度陳倉到了龜茲國國土的李景煥,則是引誘李珺喬奮不顧身的那團火,即使她明知有可能被這火灼傷,甚至粉身碎骨,她都甘之如飴。

一個如此有情有義的人,能夠牽製她的,恰好就是情義兩字。

所以,從她第一次入宮開始,她便在他的算計之中。

隻是她還懵然不知,隻當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還白得了這和孝縣主之名。

她又怎會料到,自己不過是被黃雀覬覦的那隻螳螂罷了。

但是,陛下自然不會告訴她這個真相,隻是輕描淡畫地說,“既然你已經答應這件事,追問原因已經毫無意義,聰明的人往往隻重結果。”.

李珺喬見陛下不願正麵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窮追不舍,反而坦然地說了句,“即使要和親,在明天的大朝會臣女都不會對龜茲國手下留情。畢竟,臣女代表的不僅是經緯樓,還是涼淩國的紡織手藝,絕不能讓外邦使臣看輕了我們去。”

“要是陛下沒有其他吩咐的話,那臣女便回月明宮準備明日之事了。”

說罷,她向陛下躬了躬身子,便轉身而去。

然而,還沒走出幾步,她便聽到陛下在她身後喊了一聲,“如果可以,在大朝會結束以後你回到江南去,能否跟你姑姑說一聲,朕想再見她一麵?”

李珺喬回過頭去,低低地回了句,“臣女以為,姑姑大概是不願意見陛下的。”

眼前這個男子的目光瞬間黯淡了下來,她竟從不知道,原來他也會有這樣悲傷失望的時候。

“也許你說得都對,她大概不願見朕。”他自言自語地說了那麽一句,話語中充滿蒼涼之意。

李珺喬一時有些不忍,她不能確定陛下對李一晴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緒,但他眼底的悔恨還是讓李珺喬忍不住心軟下來。

她頓了頓,最後還是把這件事答應下來,“既然是陛下旨意,臣女遵旨。”

說罷,她也不去看他的反應,轉身走出了承乾殿。

當她站在承乾殿的門外,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個充滿莊嚴正氣的牌匾,倒吸了一口氣。

此時,她眼前剛好飛過一雙互相追逐著對方的麻雀,隻見它們一前一後地鑽進了一旁開得正好的杜鵑花叢之中,認真看去還能看到花叢枝葉間的抖動。

那兩隻麻雀卻像在花叢中說著私密之言一般,隻聽到吱吱喳喳的鳥聲,卻不見其蹤影。

李珺喬不由得看得入神,自言自語了一句,“像這樣明媚的春日,不知道龜茲國那邊是否一樣?”

她苦笑一聲,終於邁出了腳步,走在宮道之上。

待到她回到月明宮之時,今夕已經把明日李珺喬在大朝會上要穿的那套宮裝熨燙好了。

“小姐終於回來了。”

今夕二話不說就迎了上去,“小姐快跟奴婢過來。”

說罷,今夕把李珺喬拉到鏡子前麵,讓她選擇明日佩戴的珠翠,這樣她便可提前替李珺喬想好需要梳的發髻。

李珺喬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滿桌的釵環珠翠,隨手點了幾樣。

今夕看著李珺喬所選的那幾樣頭飾,不僅顏色上跟她要穿的那套宮裝十分不搭,就連款式都是清一色帶流蘇的。

她不禁蹙眉道,“小姐,你莫不是忘了你要穿的宮裝是那套桃紅色的繁羅綢吧?”

今夕的話一下子點醒了剛才還在神遊太空的李珺喬,她這才低頭看了看剛剛自己取出來的那幾樣,抱歉地對今夕說,“你也知道我向來對裝扮之事不熱衷,平日也是你自個兒給我決定好當日的穿戴,怎麽今日卻突然想到要讓我自己選了?”

今夕對此的回應是,畢竟明天是整個涼淩國的盛事,平日她尚敢自己做主,但大朝會畢竟是麵見外邦使臣,她對自己的眼光不太放心,這才想到讓李珺喬自行選擇。

隻是沒料到李珺喬的選擇讓今夕都看不過眼而已。

今夕見她自從去見了陛下以後,神情有些懨懨的,以為是陛下那邊給她壓力,讓她一定要在本次大朝會中獲勝。

於是,今夕貼心地安撫她說,“我們這次參會的布品是老爺親自研製的,那個禦侍拿給陛下過了眼的,也沒有說不妥,難不成小姐對老爺的手藝不放心?”

雖說李珺喬心中所想之事並非布品不能獲勝,而是對前路未明的擔憂。

但她見今夕對大朝會結束以後回江南之事十分期待,也不忍現在就把和親之事告知她,隻能淡然一笑道,“爹爹的手藝,我自然是放心的,我剛剛隻不過在想,那些外邦使臣是否都像書中所說的那樣綠眼睛紅胡子罷了。”

“要是他們所提出的問題,我答不上來,那就給經緯樓丟臉了。”

今夕聞言笑著說,“想不到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居然怕丟臉?”

“丟的是我李珺喬的臉,也不是什麽要緊之事,隻不過我這番代表的是經緯樓,是涼淩國,稍有差池,那就是家國顏麵的問題了,你說我該不該擔心?”李珺喬歎了一口氣。

今夕雖也認同李珺喬的說法,但眼看明日就是大朝會了,要是還不能放鬆心態,隻怕更會影響第二天的表現。

於是她學著李珺喬從前勸慰她所用的那種語氣,回了句,“小姐不是說過,船到橋頭自然直嗎?既來之則安之,隻求盡力就好。”

李珺喬看著今夕,心想她口中所說的話,豈不是平日自己經常掛在嘴邊的嗎?

這些道理,對於即將到來的大朝會適用,對於不遠到來的和親之事也是如此。

她心中頓時豁然開朗,不再糾結於尚未發生之事。

她抬頭望了望懸掛在屏風之上的那套繁羅綢宮裝,再看了看桌上的珠翠,抬手重新挑選了幾枝。

“這幾枝又當如何?”

今夕見李珺喬眼中突然煥出光彩來,全然不同於剛才所見的鬱鬱寡歡,心想自己對她的勸慰總算奇效了,不禁心生欣喜。

今夕笑著接過李珺喬手上的珠釵,在她頭上比劃了一下,滿意地說,“小姐的眼光真不俗,奴婢看著這幾枝珠釵配那套宮裝正好。今夜就寢之前,奴婢定能想出別具一格的發髻,才能堪配小姐的花容月貌。”

李珺喬望著鏡中的今夕,隻見鏡中的她如同一個未經世事打擊的少女般,眼神清澈笑容純真。

不過是這麽小的一件事,便足以讓她心生滿足,高興一整天了。

李珺喬不禁有些羨慕她的易於滿足,也想著要是讓她跟著自己到龜茲國,難免委屈了她,也會讓她深陷危險之中。

她既然是長在江南的花,適應了那裏的和風細雨、鶯飛柳長,那就不必讓她經曆龜茲國的那些刀光劍影、暴風殘雪了。

而且,她也看得出二狗子對今夕十分在意,雖說每次兩人出行,總少不了打打鬧鬧的,但李珺喬卻覺得這樣“打情罵俏”式的吵鬧,才是生活熱熱鬧鬧、紅紅火火的表現。

而且,雖然每次今夕嘴上總是說下次出去再也不帶二狗子了,但每次李珺喬要用馬車,今夕第一個想到的人還是他。

說不定,今夕留在江南,會有她自己的一片天地,總比跟著李珺喬深陷泥潭要好很多。

也就在這一個瞬間,她決意違背她當初對今夕許下的一生相伴的承諾,暗暗做出要獨自一人前往龜茲國和親的打算。

過往,她撇下過今夕無數次,看來,這一次也不能例外了。

她深深地看了在一旁搗弄那些珠釵的今夕一眼,眼內自有萬千情緒。

那夜,李珺喬本以為她定然不得安睡,沒承想到最後,睡得最深的人卻自己,甚至沒有做一個夢,睜開雙眼的時候,便到了第二天天明。

待到李珺喬梳洗完畢,今夕拿著那套桃紅色宮裝來到了她身邊,柔聲說了句,“小姐,容奴婢先給你換上宮裝,再梳發髻吧。”

李珺喬環顧了房內一周,隻覺得空****的,除了今夕以外,再無其他人。

於是她又問了句,“其他人呢?”

今夕一邊幫李珺喬寬衣,一邊回道,“林嬤嬤一早就出去了,也沒說下去了哪裏,雲帆和雲舸去了小廚房催促早膳呢,待會兒小姐用些再過去吧,宣旨的公公還沒到呢。”

李珺喬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今夕向來在梳妝之事甚為手腳麻利,很快便給換好衣裙的李珺喬給盤好了發髻。

李珺喬望著鏡中美目巧兮的女子,頭上斜插著一柄海棠花步搖,步搖之下則是珍珠流蘇,隨著李珺喬身子的擺動而輕輕搖晃。

珠光照得李珺喬本就如雪一般的肌膚更添白皙,眉間流轉的春光讓二月花也為之失色。

她隻覺得鏡中女子像她,又不像她。

她就像陷入一團迷霧之中,看著另一個自己在這片迷霧中披荊斬棘。

“小姐本就好看,特別是穿上這身衣裙,再加上妝容上再仔細一些,定叫那些外邦使臣移不開眼,以為仙子下凡。”今夕發自內心地讚歎了一番。

李珺喬見她一副癡迷不已的樣子,無奈地回了句,“你也千萬別忘了,我這次入宮是為了參加大朝會,其他人的目光自然是聚焦在布品之上的。你把我裝扮得如此華麗,倒有些喧賓奪主了。”

“我看著那株海棠花步搖要不取下吧,換個別的來,總歸低調一些為好。”

今夕看著那株海棠花步搖,不舍地說,“但這上麵的海棠花是小姐的最愛,而且這珍珠步搖配上這桃紅色的衣裙,堪比白雪紅梅,相得益彰。”

李珺喬見她不肯動手,幹脆把話擱在那裏,“你要是不班務取,那我就得自己來了?到時候把發髻弄散了,回頭你還得再梳一遍。”

今夕見李珺喬堅持,隻好努了努嘴,幫她取了下來,再從旁邊取了一株桃花簪,沒好氣地問了她一句,“要是換上這個又如何?”

李珺喬用餘光瞥了一眼,隻覺得這桃花簪可比剛才的珍珠步搖要內斂得多了,顏色和身上的衣裙也搭,便點了點頭,“我看著挺好。”

今夕這才替她重新插上。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來了一個臉生的公公,哈著腰,對屋子裏的人喊了句,“和孝縣主,參會的使臣都進宮裏來了,禦侍吩咐奴才來接縣主過去。”

李珺喬聞言隔著門應了句,“還請公公在門外稍等片刻,我還在更衣,換好便出來。”

說罷,李珺喬催促這今夕,“快點兒,領旨的公公都在門外了。”

今夕一邊加快手上的速度,一邊嘴上念叨著說,“這就要出發了嗎?但小姐還沒用早膳呢,難不成要餓著肚子去嗎?”

李珺喬卻擺了擺手說,“餓不餓倒是其次,總不能讓陛下等我吧?那得有多大的熊心豹子膽才做得出這樣的事啊。”

今夕一時無言以對,隻好任由她去了。

待到一切準備就緒,今夕走到門前把房門打開,便看到那位公公垂手站在一旁等候,她正要說話,卻見雲帆雲舸正捧著裝有吃食的托盤往這邊過來。

雲帆首先看到了那個站在門外的公公,又看到今夕和盛裝打扮的李珺喬站在門前,馬上停住了腳步,順勢輕聲叫住了還往裏麵走的雲舸。

雲帆料到這大概就是來接李珺喬去大朝會的公公了,她看了看手中的吃食,一時不知所措。

幸好她抬眸便看到了今夕向她使了個眼色,她會意過來,馬上拉住雲舸退了回去。

“我已經換好了,有勞公公帶路吧。”李珺喬客客氣氣地朝那位公公拱了拱手。

那個公公這才看到李珺喬的容色一絕,甚為驚豔,再見她款款地向自己行禮,更覺受寵若驚。

他一邊回著禮,一邊讚歎地說,“縣主姿容卓絕,難怪皇後娘娘每每提及縣主,總是讚不絕口。”

李珺喬見那名宮人提起納蘭慕雲,不由得想起昨日陛下對她許下的承諾,便裝作隨口地問了句,“那今天的大朝會,皇後也會出席嗎?”

隻聽到那名宮人理所當然地回了句,“大朝會乃是國之重事,皇後娘娘是一國之母,自然是要參加的。”

對於納蘭慕雲,李珺喬隻聞其名,卻從未見過她的真容,此番聽聞那名宮人說皇後也會出席大朝會,李珺喬的心中不由得再起波瀾。

她倒是想見上一見這納蘭慕雲,看看這個對李太君狠下殺手的蛇蠍女子,到底長的是一副怎樣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