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春

第597章 我好像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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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薛家的談判十分順利,合作意向也初步達成,昭國如今內憂外患一大堆,各方勢力都蠢蠢欲動,褚令能拉到的幫手遠比他想象中多,看來這昭武帝過分猜疑的性子的確不得人心。

回去的馬車上時春分還有些暈乎乎的,來的時候一個人,想不到回去的時候成了兩個,褚令這次的驚喜未免也太大了。

褚令坐在她身邊見她神情恍惚,很快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關心道:“還在後怕?”

時春分轉過頭望向他,表情前所未有地嚴肅,“阿令,我好像中毒了。”

馬車急急掉頭,直奔附近的醫館。

褚令緊緊抓著時春分的手,眉頭擰作一團,“怎麽現在才說?”

時春分笑著安慰,“可能沒什麽事,說不定是個烏龍。”

她也是上了馬車後才發現的,頭莫名其妙地暈眩起來,甚至連視線也變得模糊,可她明明記得自己沒中毒針,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馬車很快抵達了醫館,李大夫深夜披著衣服出來為她把脈,沒一會兒臉色就凝重起來,“怎麽會這樣?”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褚令的表情就變得森寒起來,看起來格外陰冷,“我夫人怎麽樣了?”

李大夫把手縮了回來,猶豫地看了時春分一眼,見對方點了點頭,才回答道:“夫人脈象紊亂、呼吸急促,此乃中毒之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褚令的臉色還是唰地一下沉了下來,看起來分外恐怖,“你可有辦法解毒?”

李大夫嚇得抖了一下,他很懷疑自己如果說沒有,褚令會立刻擰斷他的脖子,可沒有就是沒有,就算他真的被擰斷脖子,也著實拿不出辦法,於是他誠實地搖了搖頭,“沒有。”

預想中的襲擊並沒有出現,褚令想都沒想扭頭就走。

這下不止是李大夫,就連時春分也愣住了,“你要去哪兒?”她忍不住問道。

褚令頭都沒回,“去找褚全要解藥!”

褚令就這麽走了,離燕和綠桃留在她的身邊,急得直掉眼淚,“怎麽會這樣,明明剛才還好好地!”

“那褚全什麽時候下的毒,我竟然沒有發現?”

時春分則望向李大夫,認真道:“我還能活多久?”

李大夫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毒古怪得很,你說它凶險吧,它發作起來並不凶猛;可你說它溫和,它卻的的確確能要人的性命。至於發作時間,三五七天或三五七年都有可能,恐怕得問下毒者才會知道了。”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離燕氣得嚷嚷,“你算什麽柳州第一名醫,怎麽每次找你解毒都解不了?”

李大夫苦笑起來,“或許確實是老夫學藝不精吧。”

“不是李大夫學藝不精。”時春分笑著解圍,“而是我們在明處,敵人在暗處,這注定了我們永遠都處於被動。”

“那怎麽辦才好?”離燕和綠桃急得不行,“萬一他不肯交出解藥,我們豈不是隻能等死?”

時春分平靜地笑笑,“有得等總比沒得等好。”

一行人從醫館回到褚家,褚令還沒有回來,時春分便去湯圓兒的房間坐了一會兒,對方這個點已經睡著了,時春分靜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白白軟軟的臉蛋兒,心在這一刻得到了平靜。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褚令才疲憊不堪地回了府邸,時春分已經做好早膳在等他了,看見他終於回來了,笑吟吟道:“我多擔心你連早膳的時辰都錯過了。”

褚令的眸子沉了沉,顯然昨晚的審訊並不愉悅。

時春分看見他這副模樣,便知道他沒拿到解藥,很快上前拉著他入座,安慰道:“慢慢來吧,李大夫說我身體裏的毒沒那麽快發作,說不定到時候會有其他辦法也不一定。”

“今天我再去找二叔、二嬸一趟。”褚令坐了下來,淡淡道:“希望他們能撬開他的嘴巴。”

“嗯。”時春分笑了笑,沒有潑褚令的冷水,“先吃飯吧。”

二人一言不發地用起了早膳,或許是彼此都存著心事的緣故,這頓飯異常地安靜,等到快吃完了,時春分才悠悠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最後還是沒拿到解藥,你千萬不要因此而對薛家心存芥蒂,一切以大事為主。”

跟在褚令身邊的人越多,時春分便知道這場戰役已無法回頭,所以除了讓褚令堅持以外,她竟說不出其他話來。

褚令目光沉沉地看著她,顯然對此十分不滿,“你就是我的大事。”

短短的七個字,包含了他對她所有的情意。

可時春分聽了隻是平靜地笑笑,“是嗎?”

褚令皺起了眉頭,“你這是什麽反應?”

如果兩年前、一年前、甚至半年前褚令對她說這句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相信,可眼下她清楚地知道,他的生命裏有太多事情比她重要,而她也是……至少在有了湯圓兒之後,她已經沒辦法再把褚令當作自己生命中的唯一了。

“阿令,答應我,將來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都要照顧好我們的女兒。”時春分叮囑道。

“嗬!”褚令有些好笑,“你覺得你死了,女兒會過得好嗎?”

時春分無言以對,隻能回避他的目光,“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就算我現在沒死,早晚有一天也會離開她們的。”

“那就越晚越好。”褚令斬釘截鐵道。

似是怕時春分再說出什麽喪氣的話語,他直接站起了身子,“我去找二叔他們一趟……”然而沒走兩步,他又返回時春分麵前,“女兒也會希望你好好活著。”

時春分怔怔地看著他,有些不太明白對方怎麽會突然冒出這樣一句,還沒等她想清楚,褚令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現場。

“奶奶!”離燕急得上前,忍無可忍道:“這才第二天呢!你怎麽就對大爺說這些喪氣的話?!”

“第二天算早嗎?”時春分反問道,然後低頭笑笑,“我還嫌太晚了。”

昨夜最惶恐的時候褚令不在她的身邊,之後的每一天她都不會再害怕了,就算褚令一直陪著她又有什麽意義呢?

到了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她跟褚令之間不是不在乎彼此,隻是一次又一次地錯過彼此最重要的時刻,再深沉的感情隨著這些錯過也會一點點變得淡薄,所以她並不畏懼死亡,隻畏懼她想要他的時候,他永遠都不在她的身邊。

褚令對二房說了些什麽,時春分並不知情,她隻知道在褚令離開的當天下午,褚潤就來了褚家,一是關心她中毒的事情,二是給湯圓兒送回一些之前落在他府邸的玩具,所謂的關心其實也不過就是幾句寒暄,時春分不會與他多聊,而他問多了也覺得自討沒趣兒,所以這場談話最終以他去探望湯圓兒告終。

本以為隻是小事,沒想到褚潤離開沒多久,乳娘那邊的丫頭就急匆匆地跑來,稟報道:“奶奶,奶奶,不好了,四爺把小主子給搶走了!”

時春分騰地一下站起了身子,“什麽叫搶走了?他為什麽會搶走?”

這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無緣無故地褚潤跑到她府裏來搶孩子做什麽?

那丫鬟急得跺腳,“奴婢也不知道,奶奶您趕緊去看看吧!”

見她的表情不似作假,時春分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很快帶著離燕、綠桃衝了出去,直奔湯圓兒的房間,然而到了那裏褚潤人已經不見了,隻剩下被他推倒在地的乳娘,看見她來了,乳娘都快急哭了,“奶奶,四爺他……”

不等她把話說完,時春分掉頭就走,用最快的速度去追自己的孩子。

好在褚家經曆了之前的事情,府內的護衛還算機警,一聽見乳娘的喊聲,就迅速將褚潤給包圍了起來。

褚潤緊緊抱著湯圓兒,也不管她在自己懷裏如何哭鬧,目光前所未有地堅定,“我是四爺,你們全都不認識了嗎?通通給我讓開,別耽誤我去救人!”

那些護衛麵麵相覷,他們當然認識褚潤,也知道對方跟時春分關係匪淺,可眼下他抱著孩子,他們實在不敢讓開。

與此同時,時春分帶著人趕到了現場,“都攔著他,別讓他走了!”

眼看就要來不及了,褚潤把孩子塞進了自己帶來的下人手中,示意他突圍出去,自己則張開雙臂攔在了時春分麵前,“你不能去!”

時春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幾乎是嘶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當然知道。”褚潤的目光無比堅定,“我在救你!”

“救我?”時春分實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褚潤隻得解釋道:“褚全交出解藥的條件是拿湯圓兒去換,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時春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你是不是瘋了?”她對著褚潤嘶吼道:“那是我的孩子,你要把她交給褚全?!”

褚全因為失去雙腿,早就已經變得喪心病狂了,時春分壓根不敢想象湯圓兒落在他的手裏會有什麽下場。

她試圖推開褚潤,從他的身邊走過去,然而褚潤死死地攔在她的麵前,甚至不惜推搡她身邊的丫鬟,“你們不能幫她!”他同樣對著離燕、綠桃大吼道:“你們是想要自己奶奶的命,還是小主子的命?!”

離燕和綠桃同時愣在了原地,人都是自私的,經過這麽多年的相處,她們顯然更在意時春分的性命。

湯圓兒固然重要,可那隻是一個孩子,以時春分和褚令的年紀,將來未必不會懷上第二個。

見她們的動作都緩了下來,時春分急得近乎崩潰,“褚潤,把我的孩子還給我,你不能這樣對她,也不能這樣對我!”

不論她怎樣打罵,褚潤都堵在她麵前紋絲不動,而因為沒有離燕和綠桃的吩咐,其他下人也不敢貿貿然上前幫忙。

畢竟眼前兩個都是他們的主子,幫誰恐怕都是自己倒黴,還是走的越遠越好。

眼看沒有人上前幫忙,時春分胡亂拍打之餘,目光瞥到了褚潤腰間的佩劍,幾乎想都沒想,她猛地將那把佩劍抽了出來,一劍刺向眼前的男子!

“刺啦!”

血肉被刺穿的聲音突然傳來,時春分和褚潤皆是一愣。

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長劍已經刺穿褚潤的胸膛,鮮血一滴一滴地直往下掉。

時春分本能地鬆開劍柄,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阿潤……”

褚潤捂著自己的傷口,苦笑地扯了扯唇,想不到那個夢境還是成真了,原來他是這樣死在時春分的劍下,心在這一刻突然安定了下來,曾經的那些疏離在此刻通通成了笑話,早知最後還是要死在她的麵前,他寧願一步不離地守在她的身邊,也好過像現在這樣害她嫌惡、內疚。

“啊——”離燕和綠桃也驚叫起來,迅速吩咐身旁的下人,“快,快去傳大夫!”

褚潤的身體逐漸滑落,時春分沒有猶豫,還是上前抱住了他,“阿潤,你忍一會兒,大夫很快就來了!”

褚潤定定地看著她,在這一刻突然紅了眼眶,想不到直到臨死前,他才能好好地躲在她的懷裏,靜靜地注視著她的容顏。

“阿潤,你說話啊……”時春分嚇得直掉眼淚,“你告訴我,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褚潤扯了扯唇,艱難地笑著,“答應我,不要再去找回湯圓兒,保住自己的性命,好好地跟大堂兄過日子……”

見他到了這個時候還一心為自己著想,時春分整個人泣不成聲,“不,你不能這樣,你太自私了,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如果你就這麽死了,我會後悔遺憾一輩子的,阿潤,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千萬不要就這麽死了,好不好?”

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說,褚潤心滿意足地笑了,“大堂嫂,告訴我,在我跟大堂兄之間,你有沒有一刻……曾經偏向過我?”

這是他一直都心心念念著的答案,他到死都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