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春分被他的問題逗得發笑，“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關心這個？”
褚潤堅持道：“如果你不告訴我，我死不瞑目。”
時春分既想哭，又想笑，最後大概是拿他沒有辦法，不得不低頭道：“當年褚家每個女子在成親之前，都會幻想自己的郎君是潤少爺該多好，我也不例外。”
褚潤笑了起來，這大概是他此生最滿足的時刻，原來他也曾經被別人期待過，隻可惜……是他親手毀了這一切。
眼看他閉上雙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時春分急了起來，伸手掐他的人中，“阿潤，別睡，千萬別睡！你答應過要幫我照顧阿兔的，你不能就這麽死了！”
周遭亂成一團，這一瞬間時春分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她的兩眼一黑，當場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到時春分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了自己的房間，她的大腦飛快地閃過之前所有發生的事情，幾乎是本能地叫了出來，“阿潤！離燕，阿潤他怎麽樣了？！”
聽見她驚叫的聲音，離燕和綠桃連忙衝進房間，一左一右地陪在她的身邊，“奶奶，你別怕，我們都在……”
時春分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見她們半晌都沒回答自己的問題，隻是不斷地安慰著她，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她漸漸冷靜下來，定定地望著她們，“你們老老實實地告訴我，阿潤到底怎麽了，他是不是……”
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看見那二人抹起了眼淚。
“奶奶，您千萬不要自責，這隻是個意外而已。”離燕一邊掉眼淚一邊安慰道。
“是啊。”綠桃同樣滿臉悲痛，“四爺臨死前臉上還掛著笑容，他根本沒有怪你。”
時春分瞬間向後癱去，眼淚無力地湧了出來，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褚潤死了，竟然死在了她的手裏？
她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抓住了離燕，“那湯圓兒呢？湯圓兒追回來了沒有？”
那二人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為難，時春分的心沉了下去，立刻站起了身子，“我要去找阿令，他一定有辦法救回湯圓兒的，一定會！”
然而沒走幾步，她的腳步就緩了下來。
褚潤是如何知道換解藥的消息的，還不是褚令給他透的口風，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自己不忍心的事情讓褚潤來做？
腦海裏想到這個可能，時春分如墜冰窟，腳步也緩了下來。
見她猶豫起來，離燕和綠桃對視一眼，小心翼翼道：“奶奶不去找大爺了嗎？”
時春分閉了閉眼，再次邁開了步子，“找，為何不找。”
不止要找褚令、她還要找褚全要回自己的孩子。
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一般，她才剛剛走出院子，便迎麵遇見了褚令，對方緩步走來，表情前所未有地凝重，似乎已經做好了要向她交代的準備，然而她需要的不是交代，而是自己的女兒。
“大爺。”離燕和綠桃迅速向對方福了一禮，然後二人不知所措地站在時春分身後。
時春分定定地望著對方，多年的夫妻她已經能清楚看透這個男人的心情，對方的心情此刻有多糟糕，就意味著湯圓兒回來的可能性有多低。
“湯圓兒呢？”她微微張口，迅速問出了自己心裏最緊張的問題。
褚令避開了她的目光，“解藥我拿回來了，先讓離燕她們煎給你吃。”
“真的？”離燕和綠桃驚喜極了，二人迅速上前接過解藥。
時春分卻不依不饒地望著褚令，“我問你，湯圓兒呢？”
也不知是怕波及，還是不想聽到這個殘忍的答案，平時隻要一個人做的事情，離燕和綠桃卻搶著一起去做，直到她們走了，院子裏的下人也盡數散開，褚令才上前幾步，將時春分推進了房間，“等你服下解藥我再告訴你。”
“啪！”
一個耳光狠狠地打在了褚令臉上，以他的功夫要避開簡直輕而易舉，可他動都沒動就生生地站在原地挨了時春分這一巴掌。
“這下你滿意了嗎？”褚令注視著她，反問道。
“嗬！”時春分氣得發笑，眼淚也湧了出來，“告訴我，湯圓兒在哪裏？”
褚令知道奪走湯圓兒，就跟奪走她的命一樣，隻得不斷地轉移話題，“阿潤的事情您不用擔心，二叔那邊我會跟他解釋的，隨便找個人出去認罪，免得影響咱們跟二房的感情。”
見他一直顧左右而言他，時春分閉了閉眼，喉間湧出一口腥甜，但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睜開雙眸定定地望著褚令，認真道：“你是不是故意讓阿潤來搶孩子的？你明知他緊張我的性命，所以故意跑到二房透露這個消息給他聽。”
對於這個，褚令倒是沒有否認，“是。”
“啪！”又是一個耳光打在了他的臉上，時春分從未像現在這麽憤怒過，“湯圓兒是你的女兒啊！你怎麽能忍心？”
褚令的嘴角甚至被她打出了血跡，無奈地苦笑道：“我當然不會忍心，可你知不知道孩子沒了可以再生，但如果你死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自己……”
“自己自己……你說來說去都是為了自己！”時春分好笑道：“你不是舍不得我，你隻是舍不得一個能讓你覺得自己還沒有壞到十惡不赦的女人而已。什麽心底唯一的光，此生唯一的善，通通都是騙人的，你隻是需要我幫你贖罪，讓你自己好受一點，不是嗎？”
褚令震驚地看著她，“你怎麽能這麽想？”
“那你敢說自己不是嗎？”時春分反問道：“如果你愛的是我而不是自己，你又怎麽忍心一次次地把我和湯圓兒置於險境？口口聲聲說逼著我成長是為了我好，可我本不用處於一個明爭暗鬥的環境裏，不是嗎？”
見她第一次對自己說出了心裏話，褚令的臉色愈發難看，“你果然在怨我。”
怨他沒有給她一個安穩的環境，怨他逼著她要麵對這一切。
“是，我一直都在怨你！”到了這一刻，時春分也沒什麽不敢承認的了，“如果不是因為你，我跟湯圓兒能過著這世上最平凡的母女生活，我們一家三口能共享天倫，而不是動不動就要犧牲這個，犧牲那個，來換取你的帝王之路。”
“你以為我是為了自己才造反的嗎？”褚令難以置信。
“你當然會說不是。”時春分好笑道：“你會說為了褚家，為了華亭縣主，甚至為了我和湯圓兒，總之為了誰都好，絕不會是為了你自己。你總是高高在上地把自己與所有人分開，好像有多麽地身不由己，到頭來……你身邊所有人的災難，都是因為你一人而造成的，你休想獨善其身！”
“夠了！”褚令忍無可忍地打斷，“我知道你恨我，但你能不能冷靜一點。”
“我沒辦法冷靜！”時春分斬釘截鐵地打斷，“告訴我，湯圓兒在哪裏？！”
見她堅持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褚令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沒好氣道：“還沒交到褚全手裏，這下你放心了嗎？”
時春分一怔，情緒果然鎮定下來，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怎麽會？”
見她的態度一下子就軟了下來，褚令無奈道：“我是想拿她去換解藥，但我怎麽知道褚全給我的解藥是真是假，所以我先抱湯圓兒去給他看了看，再讓他先交出一部分的解藥，倘若有效果的話，再考慮要不要拿湯圓兒去換剩下的解藥。”
“褚全竟然肯？”時春分一臉的匪夷所思。
“起初是不肯。”褚令直言道：“我告訴他褚潤死了之後，他心情好了很多，立刻就寫下了一個藥方。”
提到褚潤的事，時春分的眸子黯了黯，接著試探地望向褚令，“如果這個藥方有用的話，你會繼續想辦法拖著他，還是去拿湯圓兒換解藥？”
褚令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他望著時春分誠實道：“我隻知道我會盡量讓李大夫他們研究藥方，看看能不能早日研製出完整的解藥，可倘若最後他們研製不出來的話，我不介意拿……”
“夠了！”時春分及時打斷了他，“我不想聽到任何對湯圓兒不利的話語，她是我們的女兒，就算我死一千次一萬次，我也不允許你拿她去換解藥。否則的話，我保證我會先殺了你為她報仇，然後自殺。”
聽到最後兩句，褚令愣在原地，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他想起自己和褚潤曾經都擁有過一樣的夢魘，那就是時春分舉著劍想殺他們，如今褚潤因為搶孩子而夢境成真了，那他也會不會因為湯圓兒，最後死在時春分的劍下。
二人說話間，離燕和綠桃已經端著煎好的解藥走了進來，“奶奶，藥煎好了，趕緊趁熱喝吧。”
時春分睨了那藥湯一眼，知道自己如果不喝的話，很難向褚令問出湯圓兒的下落，所以她沒怎麽猶豫，很快上前接過了藥碗，“喝完這碗藥，帶我去見湯圓兒。”
說著，也不等褚令回答，她就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將藥喝下，甚至連苦和燙都不怕。
褚令回過神來，皺著眉頭看著她，“湯圓兒暫時不會還給你，在你身上的毒沒解之前，她先放在我那裏。我答應你，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用她去換解藥。”
“褚令！”時春分的聲音驟然拔高，忍無可忍道：“你把我剛才的話當耳邊風是不是？我說了，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不允許你用湯圓兒換解藥，如果你這麽做的話，我不介意與你同歸於盡！”
“就算你與我同歸於盡，也得先把毒解了。”褚令沒好氣道：“你知道我的性子，我這人從不受任何威脅。”
眼看他們二人僵持起來，離燕連忙訕笑著打起了圓場，“或許……或許事情還沒那麽糟糕呢？大爺也說了不到萬不得已，他才會選擇犧牲小主子，搞不好在那兒之前，李大夫他們已經研製出了解藥。”
“是啊。”綠桃附和道：“還沒最後關頭，咱們何必先起內訌？”
聽見她們的話語，褚令的語氣也軟了下來，“她們說得對，這件事情我們到時候再討論，在此之前，就不能先好好相處嗎？”
或許是被他的語氣打動了，時春分猶豫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好。”
褚令大喜，立刻上前牽著她的手坐下，關心道：“剛才服了解藥，身體有沒有覺得好一點，要不要我讓李大夫來給你把個脈？”
“晚點再說。”時春分擺了擺手，她定定地望著褚令，認真道：“阿潤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辦？”
“啊？”似是沒想到她會關心這個，褚令擰了擰眉，“你希望我怎麽辦？”
“他是二叔最優秀的兒子，如今就這麽死了，二叔肯定難以承受。”時春分坦言道：“我想補償二叔，將他接回褚家，好好地照顧他。”
“這倒不用。”見她隻是擔心這個，褚令鬆了口氣，“薛錦繡已經去找他了，他們夫婦倆和好如初，薛家應該會幫忙照顧他的。況且，他的庶子那麽多，不見得會傷心到哪裏去，倒是褚全這個忤逆子……恐怕才真正令他擔心。”
時春分不想再跟他繼續爭論這個問題，很快換了口風，“那阿兔他們呢？她才剛剛生下孩子沒多久，突然遇見這種事情，我想將他們母子倆送回餘家，讓大姑好好地照顧他們。”
“這樣也好。”這一點褚令倒是沒有反對，“餘家那邊我會給一大筆錢，確保他們母子倆將來的生活不比之前要差，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嗎？”
“嗯。”時春分微微點頭，其實就算褚令不提出這個，以她現在的私房錢要養餘阿兔母子倆也是綽綽有餘的，隻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向對方交代，自己一劍刺死了她的丈夫，還有她兒子的父親。
雖然對方不是親生的，可褚潤承諾了要一輩子做他的父親，這下倒好……通通都實現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