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的精神狀況越來越不好,盡管白日的他總是一副雷厲風行的模樣,但是安然看著他那眼下的青烏還是忍不住的擔心。
顧景總是抱著她,下巴放在她的肩頭,靠著她小憩一會,仿佛這樣,就不會再做噩夢。
剛開始安然還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隻是輕輕拍打他的脊背,什麽也不問起。忽然有一天,也就是她知道真相後的一星期,顧景突然暈倒了。
成華市的11月已經開始天寒地凍,外麵下起了小雪,他就那樣毫無征兆的倒在了一片純白的雪地之中。
艾燁梁收到消息趕來為他診治,安然眼底閃著淚花看著躺在**沒有絲毫表情的顧景。男人眉目緊閉,本是光澤的唇此刻毫無色彩,棱角分明的下頷看著像是睡著了。
夏槐趕到的時候安然整個人都已經接近奔潰,夏槐攬過安然,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沒過一會,就傳來安然嗚咽的聲音。
她問:“顧景是不是不會醒了?”
“怎麽會?”夏槐說道,聲音也染上一絲哭腔,“顧景那麽喜歡你,你們還要過一輩子,艾醫生給他看看,很快就會好了。”
曆經三個時辰,艾燁梁滿頭大汗。顧景還在昏迷,安然被艾燁梁叫到一旁單獨談話。
說是談話,但隻有一句:
“安小姐,盡快安排吧。”
安然:“........”
這件事情盡快的被提上日程,被安然安排在三天後。醒來的顧景總是昏昏沉沉,一天能睡好幾次,安然總是坐在床邊,哪也不去,就這樣看著他。
每次顧景醒來,看的第一眼就是安然。嘴角被他扯起好看的弧度,黑色眸子亮起星光。他總是什麽話也不說,就拉著安然的手和他對視,看著看著兩眼闔上,又睡了。
安然就坐在一旁無聲流淚。
安然沒告訴他,他也不問。倒是準備主人格歸位的前兩日,顧景漸漸睡的少了。有時候能一天也不睡,安然讓他閉著眼休息一會,他搖頭。
安然拿他沒辦法,隻好哄著他。到了最後一日,顧景晚上也不睡,眼下的烏青越來越明顯,安然看著他,不自覺的順著眼窩流下眼淚。
顧景吻掉她臉上的淚水,開口說了這幾日的第一句話:
“別哭,我走了,還有他陪你。”
安然瞬間潰不成軍。
原來,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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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本次的治療地點選在艾燁梁的私人醫院,消息嚴密,無人能查到。一同前去的人員除了安然還有夏槐和康天逸。
顧景這幾日的恢複已經好多,安然扶著他走出顧家大院的時候,康天逸就站在門外。
安然朝他點點頭,說自己忘了拿點東西,拜托他先扶著顧景上車。
今日的天氣不太好,一大早地上就開始落滿了霜,兩人走在路上鞋底發出“吱吱”的響聲。
康天逸在思考要不要開口。
倒是顧景有所察覺,先主動問道:“查到了?”
康天逸點頭,看著遠處說起了自己查到的事情。
聞言顧景抬起眼斂,眼神淩厲,好似下一秒就要殺人。康天逸遲疑片刻,忍不住開口:
“要不要告訴安小姐。”
顧景一個眼神掃去,康天逸抿著唇住了嘴。末了,顧景緩慢開口:“也不要告訴安家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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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準備就緒,一行人被艾燁梁安排在隔壁房間,兩間房間相連,用著雙層厚重玻璃擋住,安然站在這裏可以清楚的看到躺在**的顧景。
艾燁梁準備就緒,開始進行主人格歸位。
他點了一盞香薰,顧景開始閉上眼睛。艾燁梁側著身子看著**的人影,腦海之中閃過沈津的臉,艾燁梁推了推架著的半框眼睛,拿起了手中的針管。
隻要把這件事完成,一切都解脫了。
......
夏槐站在一旁看著安然一臉凝重的表情想上前安慰幾句,卻張了張嘴,什麽也說不出來。她知道顧景對安然有多重要,也知道她有多擔心。
康天逸走過來攬過夏槐,讓她別多想,顧景肯定會好好的。
安然眉頭緊鎖,眼眸之中都是擔心。
她看著顧景眉目緊閉的躺在上麵,心裏揪成了一團。如果可以,她寧可希望躺在上麵的人是她。正擔憂著,夏槐走到她的身後拽了拽她的手臂。
安然回頭看她。
夏槐說:“安然,先接電話吧。”
電話?對,安靜的房間鈴聲乍響,安然太過擔憂沒有聽到,她接通電話,裏麵傳來安家管家的聲音。
“安小姐,夫人她.......”
安然隻覺得一陣眩暈,還沒等她問出口,電話那頭已經掛了電話。她強壯鎮定,重新撥打電話,電話撥打一遍又一遍,還是沒人接聽。
夏槐看著安然發抖的手,她急忙握住,夏槐擔憂道:“安然,怎麽了?”
安然說不上來,隻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她看向夏槐,夏槐瞬間懂了,顧景這邊正在進行醫治,那邊安家又出了事情,絕對是有人故意的。但是,就算如此,安然也必須離開。
夏槐語氣堅定道:“安然你放心,你不來,沒人敢帶顧景走。”
安然點頭,眼皮發緊:“我去去就回。”
......
安家。
安然趕回安家的時候管家正在院子裏澆水,她慌忙詢問安老夫人身體狀況,管家吞吞吐吐半天,最後說著安老夫人沒事。
安然懸著的一顆心終於鬆了一口氣。
安然想到安老夫人沒事就要走,卻被管家拽著。
管家小心翼翼道:“小姐,既然回來了,就上去看看老夫人吧。”
老夫人年紀大了,又經過上次的事情,身體總是越發不如從前了。安然見到安老夫人的時候她正一個人呆呆的看著窗外。
“奶奶。”安然看著安老夫人輕輕叫道。
安老夫人看見門前的身影,忍不住喜笑顏開,自家孫女來了,她招呼著,看著後麵沒跟人,似是譴責,又更像是撒嬌:
“怎麽沒讓顧小子一起來?”
安然明明是笑著,卻不自覺的眼前一片模糊。她呼出一口氣,輕鬆的說道:
“顧景在忙呢,哪有時間。”
安老夫人慈祥的看著自家的孫女,眼底都是心疼,自己年紀大了,也幫不上安然什麽忙,隻要她開心。開心就好。
看著女人漸漸離開的背影,管家放下手中的活進了老夫人房間,老夫人眉目緊閉,額頭開始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管家慌忙拿著帕子替老夫人拭掉,言語之間都是心疼:“我們真的不告訴小姐嗎?”
老夫人樂嗬嗬的笑著,眼裏卻沒半點高興的色彩。
“再等等吧,起碼不是現在。”
剛一扭頭,管家瞬間嚇的驚恐一聲:“小姐。”
安老夫人也慌忙回頭,隻見安然麵無表情的站在房間門口,安然兩目低垂,眼底的悲傷一閃而過。她揚起臉,笑著說:“奶奶,我先走了。你好好的。”
十一月的風已經開始刺骨,安然走在路上臉被風刺的生疼,她吸著鼻子像個戰士一樣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如果,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可以讓奶奶對她少些擔憂,那她就裝作不知道。
剛出安家大門,路上的鳴笛日漸逼耳,安然皺著眉頭回頭看去,猛地一片漆黑。她掙紮著,隻感覺幾人圍在一起把她扔在車上。
黑暗之中,一隻無形的手敲暈了她。
再次醒來,安然被關在一間倉庫。她渾身被人綁著,嘴裏發不出一丁點聲音。安然來不及看四處環境,腦中立刻閃過一個想法:
她被人綁架了。
正想著,她聽見有人喊老大的聲音。
沒一會,這間倉庫的門就被打開。大片的光順著縫隙拍打而來,發出刺眼的光芒。安然偏著頭想要看清男人的麵容。
下一秒,響起男人的笑聲,安然瞬間明了。
——是顧修。
安然眯起眸子,挑挑眼角,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繩索。
顧修也不遮掩,大搖大擺的走到她麵前,甚至還一臉為她著想的解掉了她身上被捆的繩子。騰出手的安然撕掉了封在嘴上的粘膠。
女人眼神淩厲,看的顧修猛地心加快一拍。他舌尖舔了舔腮,佩服的說:“你還挺淡定。”
“你父親逼你的?”安然直接問道。
顧修笑了,笑聲肆意,張狂。
“你猜對了一半,”顧修說道,“之前你給我講過一個故事,作為回報我給你講一個我這幾日做的夢。”
“我沒心情聽你講這些。”安然惱怒道。
顧修像是沒聽見,又覺得爭吵,食指立在嘴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繼續說:“乖,老實點才不會吃苦頭。”
安然:“........”
"夢裏我娶了夢曼.......",顧修的聲音染上沙啞,“父親不再逼我,顧家是我的。”說著顧修猛地回頭看她。“那個人比我厲害,他殺了你。”
“用火。”
兩個字瞬間勾起安然藏在心底的回憶。
她眼底閃過一絲驚恐,仿佛眼前閃爍著耀眼的火燭。接著大火彌漫,火勢湧來,她看見自己漸漸被火圍繞著,似乎下一秒就要灼燒而亡。
安然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顧修看著她的反應滿意的笑了,看著她害怕的臉龐,他故作擔憂的說道:“別怕呀,夢都是假的,你可別當真。”
安然冷冷的看著他。
顧修忽然又說道:“安然,你上次說我不如上輩子有骨血,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男人眼底發紅,掐著安然的下巴,咬著牙。
安然被捏的喘不上氣,她看著麵前的顧修,從嘴裏艱難的吐出兩個字:“瘋...子...”
男人依舊張狂的笑著,眼底一片釋然。當初沈津找到他綁架安然的時候可沒說要殺了她。但現在人落在他手裏,他想如何就如何。
看著離開的男人安然露出焦急的目光,顧景現在還在艾燁梁那裏,她不能死。她掙紮著看著倉庫,顯然還在成華。
正在打探四周的安然猛地聽見一處動靜,接著一股煙味襲來,安然下意識的捂上鼻子,她的眼底閃過一絲恐懼。
她不敢相信的看向不遠處,已經散發著隱隱的痕跡淺淺的落在她的眼底映出淡淡的微黃。
——是火。
......
夏槐焦急的在原地轉圈,已經一個上午了安然還沒回來。康天逸從外麵趕回來對著夏槐說道:
“我剛在已經去過安家了,管家說安然早就離開了。”
“早就離開?”夏槐徹底慌了,安然肯定出事了,她說過一定會快去快回,到現在她離開安家已經過去三個時辰,按照安然的性子,就算有天大的事情她絕對會告訴她的。
但現在,不僅安然沒發來消息,就連夏槐給她發的消息也已經石沉大海。
她轉頭看向康天逸,半晌,從嘴裏溢出一句:“你說,她是不是出事了?”
康天逸攬過夏槐,讓她放鬆,別亂想,安然會回來的。他剛剛已經讓人調出安然離開安家一路上的監控,很快就會找到的。
與此同時,助理發來一條短信,說是安然被綁架了。
兩人同時看向玻璃牆後麵的男人。顧景還在陷入昏迷,剛在艾燁梁已經傳來消息,主人格已經歸位。
結束醫治的艾燁梁一臉汗水,渾身上下如同被水打濕,他腳步沉重的摘掉臉上的口罩大口喘氣。夏槐他們急忙上前詢問。
艾燁梁點點頭,一切很順利,不過。
“不過什麽?”夏槐焦急問道。
艾燁梁正想說,卻發現沒了安然的身影,他話鋒一轉,問道:“安小姐呢,這件事需要告訴安小姐。”
安靜片刻,夏槐一臉無奈,“艾醫生,都什麽時候了,你直接說吧。”
男人沉思片刻,緩慢開口:“主人格歸位,顧景,可能會恢複之前的樣子。”
一切都寂靜著,無邊蔓延,早就該明了了,不是嗎?從安然開始做這個決定開始,但是下一秒,夏槐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
她的安然太命哭了,顧景好不容易好了,到最後一切又恢複了最初的樣子。
艾燁梁看著大聲哭的夏槐陷入沉思,他不明白,他隻是陳述事實,為何夏槐會如此強烈。
康天逸心疼的攬過夏槐,輕聲哄著,女人抽抽噎噎道:“顧景什麽時候醒?”
艾燁梁搖頭,這個他沒法確定。
緩慢片刻,康天逸主動開口:
“安小姐她,被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