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回憶著什麽時候得罪人了,冷不丁卻瞥見一旁的趙墨玨。趙墨玨穿著極其隨意,仿佛隻是路過,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薛青廉有些莫名心虛,走上前道:“趙大人,你回來了?”
趙墨玨點點頭:“我想著再在雍州待一陣子,過段時間怕是要忙了。薛大人,他們這是做什麽?”
薛青廉剛要開口,人群中有眼尖的瞧見了他,當即便喊道:“知州老爺來啦,知州老爺為咱們做主啊!”
“旁邊是趙大人吧?聽聞趙大人是京官,你得管管我們啊!”
一時間大街上亂成一團,縱然薛青廉心裏打鼓,人家既然告上門了,他就要審人家的案子。趙墨玨無辜被人提了一嘴,也趕鴨子上架來到了公堂之上。
為首的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膚色黝黑,身型臃腫,兩雙大手布滿了繭子。他走上前,“咕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人,您要為草民等做主啊!”
薛青廉道:“你且細細說來,若有冤屈,本官必然為你做主!”
那漢子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番。他名叫丁全,是南溝村人,在鎮子上的一家酒樓當廚子,當初人才市場剛建成時便帶著村裏五六個男丁來到雍州討生活。
丁全自認手藝不錯,旁的酒樓都看不上,就想進宋家酒樓做工。可宋家酒樓要求極高,得會做二十八樣素菜,三十四樣葷菜,還得有獨門手藝方可應召。起初丁全都死心了,不想薛青廉又建了個人才培育的中和堂,便蠢蠢欲動,想著進去學一學。
然而因為他消息得知的晚,沒趕上第一批,便報了名等著第二批。誰知培育第二批時,他趕了過去,卻被人告知這次名單裏沒有他。這下丁全可犯糊塗了,當初是他親手在名單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的,也被告知可以進入第二批培育,怎麽能沒有呢?
他一個同鄉僥幸選上了第二批,漸漸發現了貓膩。按照規定,學期需要滿三個月才可以拿到執證,可有的人不到三月便再也沒來過。同鄉問起,要麽被官差斥罵一通,要麽就說人家家裏有事,中斷培育回家去了,同鄉便也信了。
誰知有一天丁全他們幾個在外麵吃飯,路過一家氣派的酒樓,發現那人正帶著圍巾站著門口跟別人聊天呢。他們幾個稍一打聽便得知,這人一月前就來酒樓應召了,因為手裏有執證,人家也沒花時間考核便叫他直接上崗了。
這一下可就引起了丁全他們的疑心,他們在周圍的圈子悄悄將消息散播了出去,結果發現心存疑慮的不止他們,還有很多人。於是便團結在一起各方打探消息,以求真相。在這個過程中,有幾個人被官差發現,痛打了一頓,還有的人被強製趕出城,勒令永不許來雍州:“我想問問大人,官差這樣對我們,可有相關律例依照?”
薛青廉難以置信,這不怪他,畢竟人才市場和中和堂一直是他在監管,雖然有時因為公務忙沒時間過問,可他都派了得力的手下去看著,不該出什麽差錯才是。
丁全接著說道:“若是大人不信,大可以讓人把那幾個弟兄接回來,與中和堂的官差當麵對峙!原本我們受了委屈就想著來告狀的,可大人您那日明明在官府,卻遲遲沒有受理此案……”
說著,眾人看向薛青廉的目光便帶了幾分怨懟,薛青廉想起半月前那件事,忙道:“本官那日是在官府,但當時是在審理旁的案子,實在抽不開身。你且說後來發生了什麽,為何時隔這麽久才再來報官?”
丁全猶疑片刻,但在身後那幫兄弟的鼓勵下還是決定和盤托出:“大人,我們想著已經為這件事投入了太多,不如幹脆查出個結果來。於是便找了相熟的同鄉,通過他的關係找到了提前拿到執證的人,威逼利誘之下才得知,原來他是找了人,花了些錢弄的假執證!這假執證與真執證一般無二,連紙張用的都是同一種,我們便猜測是有官差從中作祟……”
另一人站出來繼續說道:“隨後我們借著想花錢進第三批的培育之由,向那人打聽具體的情況,那人便給了我們一個地址,讓我們去那裏碰麵。結果您猜怎麽著,那還真是個官差,就是把我們兄弟打斷腿的那個!”
丁全接著說:“我們去了,他張口就要十兩銀子,不給就免談,我們給了十兩,讓他誤以為我們有錢,又問他此事是否可靠,他便叫我們放心,說是辦這事的就是薛知州府上最受寵的楊姨娘,錯不了的。我們打聽完之後,這才來官府告狀的。”
薛青廉臉都氣綠了。
他一下子全都明白過來,怪不得楊氏兄妹聰明一回,想出這麽個點子,原來在這等著他呢。恐怕一開始他們就為了斂財想出的主意,什麽為他分憂,都是騙人的。
但他還想再掙紮一下,倒不是為了楊雨蕭,而是為了他自己。這事如果真是楊雨蕭幹的,那他也完了,尤其旁邊還有個京官在呢。
這樣想著,他便看了一眼趙墨玨。對方正看著桌上的驚堂木發呆,看似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但人家也不聾,方才的事必定都被他聽進耳中了。
應該不會下了堂就稟告給聖上吧?
聖上極其看重人才市場這一係列舉措,前段日子才表揚了他,他若在這個時候上眼藥,那他怕是真要在這個位子上多待三年了。
不,或許三年都不足以平息聖怒呢。
這麽一想,薛青廉的冷汗就下來了。
他幹咳幾聲,道:“口說無憑,你們可有證據?”
丁全從衣袋裏拿出兩張紙來:“大人,這是真執證與假執證,是我們從那提前結業之人身上搶來的。雖說手段不光彩,但我們也實在沒辦法了,想必您一定能看出其中貓膩的。”
薛青廉將紙拿了過來,兩張紙的材料、軟硬、墨跡的深淺,甚至字跡都是一樣的。而這字跡他見過,是楊雨蕭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