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廉還想再掙紮一下,趙墨玨的目光卻已投了過來:“這上麵的字跡倒是像的很,用的也是同一種紙張,看來出自一人之手。”
薛青廉便有些訕訕的,避重就輕道:“既然如此,那便把牽扯進此事的官差帶過來,當堂杖責十下。來人,將中和堂的官差全部帶過來,讓他們一一指認!”
誰知從人群中突然閃出一個人影,當即攔住了那官差,對著薛青廉拱手道:“大人,涉事官差固然可恨,也需要責罰,但最要緊的難道不是揪出那背後指使之人嗎?!若放任不管,隻怕毀的是大人您的聲譽啊!”
薛青廉微微吃了一驚,心想誰這麽大的膽子,敢當堂質疑他。趙墨玨也不由向那人看去,隻見那是個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眉如墨染,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好似老虎一般。他站在一片光影裏,不卑不亢地與薛青廉對視著,見趙墨玨往過來,他卻感覺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了目光。
在這少年的出頭之下,眾人紛紛看向了薛青廉。薛青廉硬著頭皮說道:“其中怕是有什麽誤會。我府上的確有位姓楊的姨娘,可她畢竟是個婦道人家,哪裏有這麽大的能耐?”
那少年朗聲道:“是不是那位楊姨娘主使的,大人將那幾個官差喚來問一問便知”
薛青廉有點不高興:“你是在教本官做事?”
那少年頓時有些無措,還是趙墨玨打了圓場:“薛大人,既然如此,便叫那幾個官差過來問問,也好還您清譽啊。”
他哪有什麽清譽,不扯進此事就算好的了!
薛青廉心虛不已,對前去尋人的官差使了個眼色,那官差會意,心知這是大人要他囑咐那幾位,千萬要在堂上把楊姨娘摘幹淨了。
若是楊雨蕭真有罪,那也該是薛青廉回家再解決的事情,而不是在公堂之上。否則傳出去豈非有損他的顏麵。
趙墨玨豈能看不出他的心思,明白他無非是想大事化小,明麵上把自己摘幹淨。可哪有那麽容易,他布了這麽久的局,若是不能一擊即中,豈非徒勞?
他對著人群中一人使了個眼色,待官差將楊秀山等人帶過來時,丁全指著楊秀山,激動地大喊:“就是他,同我們說整件事是楊姨娘在運作,叫我們放心!”
人們七嘴八舌謾罵起楊秀山來,其中一位老者最為激動,他雙手顫抖著對薛青廉拜了一拜,說道:“知州老爺,或許您覺得我等小題大做,區區一點小事也要鬧到官府來。但實則不然,我那大兒子當年就是被紅蓮教蠱惑,如今還在盛京的大牢裏關著呢!我們一家七口,在村裏也沒有幾畝地,活的那叫一個苦啊!可再苦,我也不願意叫他們去外頭討生活,日子過得再艱難,總算一家人還在一起,但若是再被壞人利用,那就是塌天之禍啊!”
他抹了抹眼淚:“乍聞知州老爺建了個人才市場,從此咱們雍州招工與應召都要過官府的明路。我雖起先不信,但您在雍州這麽多年,如何愛民如子,我們都看在眼裏,故而願意一試。可我們雇不起馬車,隻能徒步走了五天五夜,等我們進了城,這才知道自己來晚了,隻有一些豪族的鋪子還沒招滿人,但他們要求高,我們攀不上,難道就要這樣回去?不光我不甘心,孩子們也不甘心,我們都想著既然來了這一遭,那就得混出個人樣來!”
一個中年男人來到老者身邊,先安慰了他幾句,隨後說道:“我們兄弟幾個跟我爹想的一樣,但憑我們怎麽努力,就是達不到人家的要求。眼看著盤纏就要見底,我們幾個的也越來越絕望,可就在這個時候,我們聽說大人您建了中和堂,不僅不收我們一分錢,還可以教我們一些手藝,讓我們達到豪族招工的要求。這下子大家都高興的不得了,紛紛報了名。”
“可就像丁大哥說的那樣,我們沒有被選進第一批,隻能參加第二批,也都在名單上簽了名字。但第二批培育的時候,我們卻硬生生被擠了下來,我去問官差,也就是楊秀山,他告訴我如果要參加培育,需要一個人向他交三兩銀子,若是沒有,下一批、下下批都不會有我們的名字。我們一家人商量了一下,覺得他既是官府的人,肯定不會騙人,便賭了一把,向放印子錢的借了十二兩銀子,交給了楊秀山,可誰承想……”
他看了一眼楊秀山,眼中帶著憤恨:“前段時間第三批的名單下來,還是沒有我們一家人。我找到楊秀山質問,他告訴我是我們給的錢太少了,最高的給到了一人十五兩銀子!我們想要回那些錢,他還不給,我二哥氣不過與他爭執,竟被他和其他幾個官差打了一頓,現在還在**躺著呢!”
他說罷,人群中也有人附和,經曆都差不多。薛青廉氣得胡子都在顫抖,的確,他起初並沒覺得這是多大的事,左不過這些人隻是沒選上,大不了安撫一下,下次培育時全加進名單即可。
可現下聽百姓們這麽一說,才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尤其是這些百姓原本過著貧窮但卻平靜的日子,是由於對他的信任,這才背井離鄉來到雍州應召。可結果是什麽?是流離失所、身無分文、被迫借印子錢,被官差毆打,以及……失去了對他這位父母官的信任。
他“啪”地一拍驚堂木,怒喝一聲:“楊秀山,你可認罪!”
楊秀山壓根沒覺得這是個事兒:“大人明察!您不能聽信這幫刁民一麵之詞啊,屬下雖不是什麽剛正之人,但人才市場是大人一手建成,窮盡心血,屬下都看在眼裏,怎能做下那等窮凶極惡之事給您添堵呢!”
嗯……收了些錢而已,算不上窮凶極惡吧?
薛青廉可太清楚他是個什麽德行了,絲毫不為其所動:“若你無辜,為何這麽多百姓來告你的狀啊?這兩張執證上的筆跡分明就是出自你之手,同樣是第二批,一張上麵寫著九月十七結業,一張寫著十月初一結業,這是為何?”
楊秀山有點摸不到頭腦,來到路上他已被同僚叮囑過,大人對此事持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隻要他千萬別扯出楊姨娘就好。可現在他又揪著此事不放,到底是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