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綜合教程

第三節 林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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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

五四運動時期,作為“語絲派”主將之一的林語堂,其散文浮躁淩厲,熱烈明快,文明批評與社會批評並重,有較強的戰鬥性。大革命失敗後,他先後創辦了《論語》半月刊、《人間世》《宇宙風》等刊物,對晚明公安竟陵派的“性靈”論格外推崇,大力宣揚以幽默、閑適、性靈為主調的文學主張,倡導“以自我為中心,以閑適為格調”的小品文創作。

從“語絲”分化出來後,林語堂已失當年“叛徒”的辛辣與火氣,多以“隱士”的姿態與現實拉開距離,取材廣博駁雜,文風飄逸空靈,語言幽默文雅,其作品讀來如良朋舊話、小憩談天,被譽為“娓語體”。繼周作人之後,林語堂成為三十年代以“論語派”為核心的閑適散文創作的一代宗師,但其“不介入”的態度卻遭到以魯迅為代表的“鬥士”派的激烈批評。

教學建議

1.閱讀評論摘要1、2、3,把握林語堂小品文理論的主要內容。

2.細讀《秋天的況味》,結合評論摘要4、5,分析林語堂散文的藝術風格。

3.對拓展練習2展開討論。

精讀作品

林語堂:《秋天的況味》《憶狗肉將軍》《論小品文筆調》

評論摘要

1.從“以自我為中心,以閑適為格調”的內涵來看,它包含兩個方麵:一是“以自我為中心”,這是對創作主體“自我”的要求,即“我”對“自我”的要求。散文本是抒寫自我情感的文體,這裏用“中心”予以強調,就有它的特指性和特定含義,那就是相對“社會”而言,這樣就把散文中的“我”和“社會”相對立,導致絕對化、抽象化和唯一化;二是“以閑適為格調”,這是審美追求,這種追求用“格調”來指稱,說明它既是手段又是目的,是“以自我為中心”創造出來的一種審美方式和理想形式。兩個含義,目的隻有一個:以此調整處理散文和社會的關係,把散文和社會分離,或把自我淩駕於社會之上。這種分離和淩駕,可借用美國當代著名心理學家佛洛姆在他的論著《逃避自由》中創造的一句俗語、即“個人化”來形容。佛洛姆在這本論著中闡述道:人類一旦來到人世間就和大自然及社會有著密切的原始關係,是世界的一部分。當人們開始“日漸脫離原始關係的‘脫穎’過程——我們稱此過程為‘個人化’”。“以自我為中心,以閑適為格調”正是要使散文日漸脫離社會,實現其“個人化”的目的。

範培鬆:《中國散文批評史》,70頁,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0。

2.幽默作為林語堂小品文理論重要美學範疇的概念,它與閑適、性靈是密切關聯,相輔相成。思想真自由,文章必放異彩,放異彩,又豈能無幽默乎?所以林語堂說:“提倡幽默,必先提倡解脫性靈,蓋欲由性靈之解脫,由道理之參透,而求得幽默也。”同樣的道理,閑適不僅僅是小品文的一種筆調,按照林語堂的邏輯,閑適的筆調不能不來自一種閑適的心境,而這種心境在紛擾的塵世間又必然與幽默的人生觀聯係在一起。因此,“凡寫此種幽默小品的人,於清淡之筆調之外,必先有獨特之見解及人生之觀察。因為幽默隻是一種態度,一種人生觀,在寫慣幽默文的人,隻成了一種格調,無論何種題目,有相當的心境,都可以落筆成趣了”。這樣,林語堂主張的小品文創作,既要沒有道氣味,也要沒有小醜氣味,而必須是“莊諧並出,自自然然暢談社會與人生”。這樣的文章可以用來增添輕鬆雅謔的氣氛,化解文氣的板滯,還可以借以改變方正古板的民族心理結構。總之,隻有“相當的人生觀,參透道理,說話近情的人,才會寫出幽默作品”。

黃科安:《林語堂對現代小品文理論的建設與探索》,載《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1(2)。

3.林語堂的重要散文理論論文《記性靈》《論文》《論小品文筆調》《小品文之遺緒》等,都在此時刊行,他關於現代性範式的歸結性表述:“以自我為中心,以閑適為格調”,也是此時做出的。它針對“今日不新不舊不東不西不近人情的虛偽社會所發生的虛偽文學現象”而言,包含了人生觀和散文文學觀兩方麵;所謂現代人生觀即“觀察的,體會的,懷疑的,同情的,很少冷豬肉氣味,去載道派甚遠”。現代的意味落在眷注人生、思想獨立兩方麵,他說具有了“近人情”的現代人生觀才成其為現代人,它以“排古”:“不複以古人為繩墨典型”為前提,不為格套所拘,思想自由,文體才能隨之自由解放,文學才能表現個人性靈、關注人生。“自我”即林語堂一再明示的“性靈”,“性靈即個性”,即“個人筆調”,對個人性靈或自我的極力推重,就是為了使文學家不出賣靈魂、不依傍他人,使散文“所表的是自己的意,所說的是自己的話,不複為聖人立言,不代天宣教了”。這是針對“官方勢力迫人刊載”、壓製自由的不健全的文學機製而發的。

“閑適”正是作為與政治激進功利徹底分離的散文文學本然性而被追求的,隻有不苟同,“思想真自由”,始終使散文(學)家站在社會現實(尤其指政治現實)的旁觀者位置,冷靜超遠地獨立自由地體察人生,充分地誠意地表達獨立存在的“自己的偏見”,散文自由自在、無拘無礙的本然之美才是可尋獲的。

蔡江珍:《中國散文理論的現代性想象》,148~149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

4.林氏的散文手筆,總是出乎意料的從一般人難以注意到的“常情”“常理”中發掘深邃的人生哲理。文章開篇由秋日的黃昏獨自品煙切入,將“況味”二字一筆帶出。作者講到品煙,也不講品煙本身,“而隻講那時的情緒的況味”,由此將接下來所要一一論及的事物意趣化、抽象化了,勾畫出一幅秋天之外的境外之象。作者由品煙的安然、雅靜,聯想到“秋天的意味”。而這“意味”並不在於“向來詩文上”的“肅殺”、“淒涼”,作者所偏愛的“秋的意味”在於其古氣磅礴之姿、高遠曠達之境。接著,通過與春、夏、冬三季的對比,表達出自己對“代表成熟”的秋的盛讚,當繁榮茂盛已經過去,冷靜下來慢慢享用一春一夏的勞動果實,這才是被作者比作“過來人”的秋。若在一個人,那麽到了人生的秋季,即使做不到爐火純青,也應當有幾分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的火候了。作者所謂“秋的意味”,正是人生之秋“純熟練達”的高古境界。

龍泉明:《中國現代文學作品導引:1917~2000》第二卷,294頁,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5.林語堂作文信手信腕,筆隨意轉,不見刻意經營,隻見漫不經心。所以文章寫得很散,常常是拉拉扯扯,縱筆真書。有的有主旨,很多是無主旨隻有一個談話範圍。時見旁枝逸出,或就一點漶漫開去,暈成一片,自成風景。靈感來時,下筆如飛,不假思索,更無暇斟字酌句,說得特別痛快淋漓之處,不成熟的觀點有之,不準確的表達有之,算是白璧微瑕。常見思緒奔騰而來,給人汪洋恣肆而天花繽紛的感覺,而在那肆流中到處是奇思妙想在閃閃爍爍。讀他的一些文章,就像海中拾貝,不在乎把握全篇,將那些散落各處的好東西收拾起來就夠了。這裏要點在散而不破,雜而不蕪,漫而不長。林語堂做到了。

謝友祥:《論林語堂的閑談散文》,載《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4(4)。

6.30年代關於小品文的論爭,可以看作“散文”的重新自我定位。一主“閑適”與“性靈”,一講“掙紮和戰鬥”,表麵上水火不相容。可論爭的結果,雙方互有妥協:即所謂“寄沉痛於悠閑”、所謂戰鬥之前的“愉快和休息”。就對“宇宙”與“蒼蠅”的把握方式而言,雜感與小品始終無法協調;但強調自我,張揚“個人的筆調”,鄙視“賦得”的文章(包括“賦得性靈”)以及文體上“不為格套所拘,不為章法所役”,又都是對於正統文章“載道”功能的消解。很不一樣而又可以互相補充,這其實正是現代散文發達的奧秘。承認“文學以個人自己為本位”,著力於耕耘“自己的園地”,必然導致風格的多元化。

陳平原:《現代中國散文之轉型》,見陳平原、陳國球主編:《文學史》第三輯,151頁,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

泛讀作品

林語堂:《祝土匪》《〈人間世〉發刊詞》

評論文獻索引

張梁.林語堂論.文學評論叢刊,1980(6).

陳平原.林語堂的審美觀與東西文化.文藝研究,1986(3).

汪隨.林語堂論.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1987(4).

施建偉.林語堂幽默觀的發展軌跡.文藝研究,1989(6).

沈棲.林語堂散文創作簡論.上海師範大學學報,1991(2).

張健.精神的伊甸園和失敗溫婉的歌.文學評論,1993(4).

金宏達.林語堂名作欣賞.北京:中國和平出版社,1993.

施建偉.林語堂研究論集.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1997.

陳琳琳.需要什麽樣的小品文.吳立昌主編.文學的消解與反消解——中國現代文學派別論爭史論.上海:複旦大學出版社,2004.

拓展練習

1.在文學觀念上,林語堂承繼由周作人開創的“言誌”一派,以“性靈”的倡導來對抗長期存在於中國文學之中的“載道”傳統,一定程度上製約了三四十年代文學日益嚴重的意識形態化傾向。查閱相關文獻,評析林語堂對於中國現代散文理論建設的貢獻。

2.周作人晚年曾言:“我想把中國散文走上兩條路,一條是匕首似的雜文(我自己卻不會做),又一條是英法兩國似的隨筆,性質較為多樣。”然而,這兩條本應並行不悖、互競互補的散文道路在三十年代初期卻對立衝撞,發生了“小品文論爭”。針對林語堂大力鼓吹的“閑適”小品,魯迅提出批評,“生存的小品文,必須是匕首,是投槍,但自然,它也能給人愉快和休息,然而這並不是‘小擺設’,更不是撫慰和麻痹,它給人的愉快和休息是修養”。閱讀魯迅的《小品文的危機》、林語堂的《〈人間世〉發刊詞》《論小品文的筆調》等文獻以及評論摘要6,分析這一論爭的分歧所在。

3.盡管同承源於晚明小品的潤澤,且深受西方絮語隨筆的影響,但周作人與林語堂的散文卻有著不同的“味道”。前者平和衝淡而略帶澀味,後者則充盈奔放以幽默見長。閱讀周作人的《談酒》與林語堂的《狗肉將軍》,對二者散文風格進行比較,寫一篇800字左右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