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革命英雄传奇小说是指以《林海雪原》《烈火金钢》《铁道游击队》等为代表作的一类小说,这类小说以战争生活作为自己的写作背景,以通俗的写法作为自己的叙事手段,以传奇作为自己的作品特色。这类作品因“革命英雄主义”而为主流意识形态所认可,因“传奇”的武侠基调、通俗色彩而为大众所喜爱,既可视为革命文学的一支,亦可视为通俗文学的一脉。其主要创作特点是:第一,将革命中的阶级斗争、民族解放、同志情谊的内容与偿还血债、快意恩仇、伸张正义、解除苦难、义气至上等武侠文化中的要素作有机的结合。第二,将革命英雄的精神风姿与仗剑行侠的武侠风范作有机的结合。第三,将革命英雄的超常品格、能力与武侠文化中大侠的超常品格、能力融为一体。第四,将革命过程中的异常环境与武侠文化中的异常环境融为一体。革命英雄传奇小说不同于严格写实的现实主义小说,应从类型学意义上给其以小说类型的定位与说明。
教学建议
1.选取《林海雪原》中的三至五个细节描写,参阅评论摘要1、3、4,概括说明“革命英雄传奇小说”的创作特点,并谈谈你如何评价这一类小说。
2.参阅评论摘要2,以《林海雪原》的细节描写为例,分析少剑波、杨子荣、刘勋苍、栾家超、孙达得这“五虎将”的不同特点,说明这部小说的“民族性”(“传统性”)特色是怎样体现的。
3.在拓展练习1、2中选择一个问题展开课堂讨论。
精读作品
曲波:《林海雪原》
评论摘要
1.《林海雪原》的“独创性”,人们大体上注意这样的两个方面:一是艺术方法方面的“民族特色”,即借鉴中国古典小说如《水浒》《三国》《说岳》等的结构和叙事方式。另一是夸张、神奇化赋予故事、人物的“传奇性”,这包括人物活动的环境(深山密林、莽莽雪原)的特征,故事情节上的奇特,以及人物性格上的“浪漫”色彩。批评家虽然注意到这些“传奇小说”的“类型”上的特征,却不愿意确立尊重这种小说的“叙事成规”的批评尺度。因而,在肯定这类小说“故事性强并且具有吸引力,语言通俗、群众化”,因而“普及性也很大,读者面更广”,它们“是可以代替某些曾经很流行然而思想内容并不好的旧小说的”同时,也总是不忘批评它们这样的“弱点”:“思想性的深刻程度不足,人物的性格有些单薄、不成熟”,“从更高的现实主义的角度来要求”,……“这部作品虽然正确地反映了我们过去的军事斗争的所向无敌、无坚不摧的总趋势,然而对于当时的艰苦困难还是表现得不够”等。不止一位的批评家,还对书中“如此强烈”的“传奇色彩”会“多少有些掩盖了它的根本思想内容”表示忧虑。这些问题的提出,既指向作品的某种欠缺,也反映了作者和批评家在写作和批评上,对这类小说存在的合理性问题上的矛盾。
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129~130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2.继《铁道游击队》以后,《林海雪原》同样是一部利用传统的民间文化因素来表现战争的成功之作。这当然不是说,它已经摆脱或者突破了当时战争小说的一般审美模式,相反,它正是以塑造出一批流传广泛的英雄人物形象为成功标志、以截然分明的“两军对阵”的思维模式来构造布局、以宣扬英雄主义和革命乐观主义为创作基调的。这也不是说,它在利用传统的民间文化因素方面获得了完全成功,相反,小说有许多缺点都与它的民间叙事特点与生俱来,比如过于夸张和煽情的描写,过于陈旧的表现英雄人物的模式……故事当然好看,但从“五四”新文学发展而来的现代审美理想来衡量,缺陷也是相当明显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林海雪原》仍然给普通读者带来了强烈的阅读快感,它在浪漫传奇的审美趣味上统一了战争小说的一般艺术特点,使原来比较刻板、僵硬的创作模式融化在民间的趣味下。如对英雄人物的塑造是《林海雪原》的一大特色,但与一般的战争小说相比,虽然作家在表现剿匪小分队战士的英雄特征时也注意到了所谓“阶级本质”等程式,但在人物性格配置上又受到了民间传统小说的“五虎将”模式这一隐形结构的支配。自从传统小说首设“五虎将”模式以后,五种性格构成的主要英雄人物常常是古典武侠小说的基本人物模式,《林海雪原》也不自觉地套用了这“五虎将”的结构。“五虎”之首当然是忠诚(政治方面)勇毅(个性方面)双全的少剑波,依次是骁勇威猛、谋略不足的刘勋苍,胆识过人、百战百胜的杨子荣,身怀绝技、粗俗诙谐的栾家超,忠厚老实、刻苦耐劳的“长腿”孙达得。“五虎将”当然都是英雄人物,每个人物身上突出一种主要性格,有的是忠,有的是勇,有的是谋,有的是技(才),有的是德,等等,有主有次,互为衬照。……因为是明显借鉴了民间小说的传奇手法,所以读者也不会在真实性上过于苛求,完全能够接受这样的艺术处理。
陈思和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65~66页,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
3.《林海雪原》负载着“传统教育”和“可读性”的两个功能,换句话说,它作为理想的作品文本的秘诀是:应该在政治宣传和非政治的娱乐性之间找到某种平衡感。据曲波在《我是怎样写〈林海雪原〉的》中追述,1946年前后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共打了七十二仗”,而在小说中,只是“概括了四仗,四个各有特色的战斗。”连作者也明白,如果真正把单调、残酷而血腥的战争画面原封不动地搬到小说中来,就会丧失文学本身的娱乐性,最终失去它的读者。因为,战场毕竟是非虚构化的现实,而小说却是真与虚结合的产物。
小说一开场,作者就把我们带入到许大马棒残匪屠杀杉岚站群众后留下的血腥场景之中。这个情节通过对时间(刚刚土改)的选择构筑了这样一个阶级对立的戏剧冲突:一个村庄的日常生活和帮助农民重新分配土地的工作队员遭受外来恶势力的疯狂践踏。作品展示了一组触目惊心的特写:全村一片火海,草垛、房屋都在燃烧,烧着的牛、猪发出刺鼻的苦涩和腥臭难闻的气味;村中央许家车马店门前广场上,摆着一口鲜血染红的大铡刀,血块凝结在刀**,几个人的尸体,一段一段乱杂杂地垛在铡刀旁;井台旁,躺着一个婴儿的尸体,没有枪伤,也没有刀伤,显然是被活活摔死的;西山坡的大盘龙松上,吊着九个工作队员的尸首,六男三女,都用刺刀剖开了肚子,肝肠坠地,每人只剩下一只耳朵。40年代中后期,在土改运动刚刚开展的各个新解放区,类似残酷、恐怖的阶级报复时有发生。这种写实的手法无疑强化了小说的“真实感”,而它的进一步延伸,则为小分队的战场写真提供了可信的根据。借助上述场面,人们还可以联想到乡村日常生活秩序遭到破坏之前的情形:家人团圆、平安与和谐、准备过年的习俗和杀猪宰羊的生活体现的稳定和延续感。由此,很自然地把剿匪的真实性建立在维护伦理秩序的基础上,许大马棒人一出场,就变成了反伦理、反普通社会和日常生活秩序的恶的暴力的象征。
与这一场面设计形成对照,少剑波率领的解放军小分队一出场,就代表了扬善抑恶、伸张正义的力量。他们没有动刑,仅仅使用了象征性的恐吓手段,即制服了阴险狡诈的小炉匠。在攻取形势险要的**山时,先是战士们沿着系在悬崖的绳子从天而降,直捣敌巢,接着是杨子荣在山下佯攻形成夹击,最后,也不过是“十几名特等步枪射手,一阵猛射,七八个匪徒碌碌坠下百丈陡壁”,刘勋苍小队对着洞口“一阵暴风雨般的猛射”,轻而易举地取得了全胜。第十五、十九、二十和二十一等4章描写的“智取威虎山”的这场戏,采用的也是避实就虚的手法,处处有惊无险。比如,杨子荣凭着许大马棒副官“胡彪”的身份,一串对答如流的土匪黑话,一张“先遣图”,就骗得了老奸巨猾的顽匪头子座山雕的信任;更不可思议的是,逃到威虎山的“一撮毛”栾平虽然当众戳穿了杨子荣的“共军”身份,他一番巧舌,居然也能应付过去,而且还借座山雕之手杀了栾平。就连座山雕暗堡密布、地道如网、堪称一道“天险”的威虎山,只有一个内应、一场“百鸡宴”,20分钟之内也被小分队一举拿了下来。
程光炜:《〈林海雪原〉的现代传奇与写真》,载《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6)。
4.汲取传统英雄传奇的艺术表现元素,在结构方式、叙述模式、叙述节奏、叙述视角等方面都体现出中国传统英雄传奇的风采。《林海雪原》是以消灭许大马棒、座山雕、九彪和马希山四个匪帮为贯穿全书的主要故事,构成小说叙述的主要线索。在四个主要故事和与之相对应的战争方式(奇袭、设圈套、将计就计和周旋)的叙述之外,又适当地插入了捕获一撮毛、巧遇蘑菇老人、少剑波和白茹的恋爱、夹皮沟发动群众、智斗河神庙道人等,以及多种日常生活场景的故事。这明显地体现出传统小说注重故事性、传奇性,以及以情节为中心的叙述方式和“大故事套小故事”的结构方式特征。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林海雪原》还体现出对传统侠义小说的继承。“关于侠义小说的叙事模式,在不同的理论家的归纳中有不同的形式,然而无论在何种形式中,都不会缺少血债与报恩这些基本的元素。”无论是传统还是现代的经典侠义小说,主人公所遭遇的杀父或灭门的“血债”往往是故事的起点,他们大都带着深仇大恨踏上漫漫复仇之路,并最终以报仇雪恨的结局完成故事。在《林海雪原》剿匪故事的开端,作者叙述了少剑波率领小分队急驰增援被土匪袭击的杉岚站的故事。当少剑波和小分队赶到杉岚站时,看到的是包括姐姐在内的“六男三女,都用刺刀剖开了肚子,肝肠坠地,没有了一只耳朵,只留下被刺刀割掉的痕迹”的惨烈场景。就《林海雪原》整个故事而言,剿匪是党赋予的革命任务,是以革命伦理为前提的。但是,开篇的“血债”叙事,明显带有传统侠义小说主人公复仇故事的个体伦理道德色彩。“血债”不仅一下子把读者带进了他们所熟悉的传统侠义小说的文化氛围中,引领读者与主人公一同进入正义的复仇之旅,而且“从此以后的全部剿匪故事都可以视为这一逻辑的展现,小说中所有的主要正面人物——无论是杨子荣这样的小分队战士还是普通的百姓都有亲人被杀害的痛苦经历,为亲人成为他们最为内在的冲动,也成为了叙事的动力与方向。通过这样的叙事策略,《林海雪原》将政治使命转述为一个道德化的中国故事。‘革命’穿上了‘传统’的外衣。”这种用传统侠义小说的故事模式表现现代的革命内容,足以显现出作者受传统小说话语影响之深刻程度。
徐亚东:《茫茫林海英雄谱——〈林海雪原〉创作、影响史话》,见樊星主编:《永远的红色经典——红色经典创作影响史话》,145~146页,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8。
泛读作品
刘流:《烈火金钢》
刘知侠:《铁道游击队》
评论文献索引
侯金镜.一部引人入胜的长篇小说——读《林海雪原》.文艺报,1958(2).
李希凡.关于《林海雪原》的评价问题.北京日报,1961-08-03.
宋遂良.英雄传奇的终结——试论建国初期革命历史题材的长篇小说.山东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1).
李扬.《林海雪原》与传统小说.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1(4).
颜敏.历史记忆与英雄传奇——“十七年”战争小说论.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4).
姚丹.“事实契约”与“虚构契约”——从作者角度谈《林海雪原》与“历史真实”.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3(3).
戴清.“红色经典”改编:从“英雄崇拜”到“消费怀旧”——电视剧《林海雪原》的叙事分析与文化审视.当代电影,2004(6).
熊文泉.“红色经典”艺术生产的内在机理分析——以作品《林海雪原》的生成、改编为例.当代电影,2004(6).
傅书华.革命英雄传奇小说与武侠文化传统.文艺理论与批评,2005(4).
拓展练习
1.《林海雪原》问世伊始,在有关英雄人物的塑造、曲折生动的故事结构等方面得到过不同程度的肯定,而在对少剑波和白茹之间的爱情描写却有不同意见,如侯金镜认为:白茹这个人物是失败的,“和小分队的其他英雄战友们摆在一起是很不协调的”;李希凡认为“是一笔刺眼的勾画,笔调轻浮而又缺乏美感,只能说它是更加损害了少剑波的性格,更加降低了他的精神世界的高度”;董之林则认为,白茹这一形象的设置在男性为主的野战军小分队“万绿丛中”加入的“一点红”,以白茹的阴柔秀美与少剑波、杨子荣等人物的阳刚勇武形成艺术上的反差;李扬认为写“男女之情”是使这一类“侠情小说”得到畅销的诀窍之一。请你结合作品并查阅文献索引中的相关评论,谈谈你对这个问题的理解。
2.《林海雪原》在2004年被改编成电视连续剧,并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一方面得到了大众观众的欢迎,获得极高的收视率;一方面是来自各方面的批评声音,认为改编之后的电视剧影响了原著的完整性、严肃性和经典性。请比较原著和电视剧,查阅文献索引中的相关论文,谈谈你对“英雄崇拜”与“消费怀旧”这一不同时代精神的变迁如何理解,怎样评价。
3.对于革命英雄传奇这一类小说而言,“传奇性”是他们的一个显著的特点,但读者在阅读这些作品时,却有着强烈的“亦真性”感受。请具体分析《烈火金刚》这部作品,谈谈作者是采用了怎样的艺术手法,达到了这样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