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20世紀90年代的女性散文熱潮由兩部分構成:一部分是從個體生命從女性經驗角度對社會、曆史的重新審視、體會,特別是對以神聖名義剝奪個體、女性權利的批判。這部分散文的成就相對較大,其作者主要是由20世紀50年代及這之前出生的女作家構成,其主要原因在於,其個體生命女性經驗的覺醒是與社會、曆史的進步曆程血肉相連的。其代表性作家作品有李南央的《我有這樣一位母親》、楊絳的《幹校六記》《丙午丁未紀事》、韋君宜的《思痛錄》、梅誌的《往事如煙》、筱敏的《成年禮》、張抗抗的《大荒冰河》、崔衛平的《帶傷的黎明》等等。另一部分是從個體生命女性經驗角度寫自身的日常**。這部分的作者主要是由20世紀70年代生的都市白領女性構成,她們所創作的散文時稱“小女人散文”,將其稱之為“都市女性小品文”更為確切。其代表性作家作品有馬莉的《夕陽下的小女人》、黃愛東西的《大都市小女人》、素素的《就做一個紅粉知己》等,個體人生的日常**、女性個體經驗是其所抒寫的主要內容。這部分散文相對說來不夠成熟,其原因在於她們所寫的內容與方式,在中國一向缺乏價值資源、寫作傳統,但也正因為如此,其所體現的對新時代根本性特征的敏感表達,使她們的創作,成為一種重要的文學現象。
教學建議
1.請選擇筱敏和素素的兩篇散文進行文本細讀,參閱相關評論摘要,概括並比較她們散文特色的異同。
2.以拓展練習1為主題,進行課堂討論。
精讀作品
李南央:《我有這樣一位母親》
筱敏:《成年禮》
崔衛平:《帶傷的黎明》
馬莉:《夕陽下的小女人》
素素:《佛眼》
評論摘要
1.在中老年女性散文作家中,宗璞、張潔等大多是新中國成立初期培養出來的,她們在新時期真正開始散文創作,無論思想或藝術都已走向成熟,不僅擁有豐富多彩的人生閱曆,更善於將生活的積累凝聚成藝術的珍品。和老一輩作家相比,她們的作品少了些曆史的沉重的回憶,卻多了些對現實人生的體味;比起中青年一代,或許缺乏新銳之氣,但更多地葆有理想與詩意。她們曾有各種坎坷不幸,卻少有痛苦的呻吟和叫喊,更無消沉頹廢,而是以最虔誠的、詩意的、豐富的情感和眼光去發現生活的美,人性的美,自然的美。這使她們的散文總體上有著既豐厚又單純的特點。不過,她們並不總是吟唱生活的牧歌,相反,她們筆下,愛與美總是和醜惡相抗衡,幸福也總是與苦難相聯係,這決定了她們的散文往往滲透著一種痛苦的理想主義者的情懷。
呂若涵:《以詩情守望人生——中老年女性散文的審美特質》,載《福建論壇》(文史哲版),1998(4)。
2.新時期女性散文1985年之後更致力於對女性深層生命自我的開掘,同時也日見明確地將反思現實社會、文化傳統、人類自身作為自覺的精神追求。但經過十年左右的積累,其思想力依然相當薄弱,一直未能達到八十年的時代精神高度。首先,女性散文缺乏時代知識分子的自省精神。新時期文學對社會政治問題的積極參與和探討促成了知識分子對自身的反視。但整個女性散文對於時代知識分子這種靈魂的自我拷問絕少感應。其次,女性散文對傳統文化的認同意識過濃而缺乏危機意識和批判揚棄精神。
新時期女性散文的曆程母題是女性心理的、情感的、生命的曆程。它將女性散文上一階段在精神層麵上觸及的愛與美主題拓展,深入到女性生命的層次。但走到後來,它太具女性個人的羅曼蒂克色彩,忽視了愛情婚姻的深邃厚重的社會背景以及複雜多變的人類情感特性;太受女性現實命運的局限以至於女性散文在心滿意足、津津樂道的情緒之中過久地停留於單一的具體生活層麵,不再思及突入更微妙浩瀚的生命深海。
李虹:《女性自我的複歸與生長——新時期女性散文創作的流變》,載《文學評論》,1990(6)。
3.關心社會問題尤其是重大的社會問題及其人生圖景,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社會責任感和道義感從事散文創作,這是中國現代女性散文的基本理路和價值取向,於是有了冰心“愛的哲學”式的散文,謝冰瑩的《從軍日記》和蕭紅的生之維艱的苦難式散文。即使到了80年代及此後的相當長時間內,女性散文這一思維定式也沒有改變,像丁玲、韋君宜等人還一直在探討“文革”給中國文化及文學帶來的滅頂之災。
與以往相比,80年代女性散文一個重大突破是對女性身體的展示,讓我們看到了與男性身體不同的一個柔美微妙而又神秘莫測的世界。
心靈世界的深邃幽微是這一時期女性散文更重要的特點。女性的內心世界怎樣?這在中國現代女性散文中較少得到展示,而到80年代尤其90年代以後,女作家可以心有裕餘地浸入自己的內心世界,充分體會自己的感情,是歡樂還是痛苦?是愛還是恨?是沉重還是輕靈?是滿足還是絕望?甚至還有無以言說的潛意識感受。女性是艱難也是痛苦的,而寫作的女性更是如此。新時期女性散文都自覺不自覺地展示自己內心的痛苦、焦慮和無奈。不論是形而下還是形而上的,不論是社會還是家庭的,也不論是外在抑或是心靈的。
王兆勝:《超越與局限——論80年代以來中國女性散文》,載《文學評論》,2002(6)。
4.90年代女性散文中表現出來的四代女人的主體性追求,不僅完全超越了傳統的、依附性的賢妻良母,而且也結束了“五四”時代與80年代“做人”還是“做女人”的二律背反怪圈,自覺瀟灑地認同與承擔家庭角色,同時在社會角色的認同與承擔中,表現出相當普遍的出自自我生命體驗的對社會曆史的獨立思考和對超越民族國家的人類命運的關注。
從這條“曆史長河”中抽離出來的女人是什麽呢?她們不約而同地找到了“個人”和“女人”這兩個命名,也就是作為女人的個人和作為個人的女人。她們既認同“女人”這個性別又認同“個人”這個身份,性別意識與個人意識不再相互對立排斥而成為“代”的範疇中女性生命意識土壤中開出的並蒂蓮,由五四時期“為人和為女的雙重自覺”遞進到“為女和為個人”的雙重自覺。這是女性文學一百年以來關於人是什麽和我是誰的追問的一個大幅度跨越。
劉思謙:《生命與語言的自覺——20世紀90年代女性散文中的主體性問題》,載《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4)。
5.在《佛眼》那裏,人世的艱難與信仰的神聖,此岸的不幸與拯救者的神秘,被一種暗中帶明的色調塗飾著。我快意於這種筆調,她在散文的寫作中跨出了一個疆界,這兒沒有殘忍的拷問,而是無聲的苦訴;沒有昨日的自戀,而是內省後的解剖。素素把人在苦難中的那種恍惚、無奈、哀戚、漂泊心緒,很典雅地寫了出來。從早期對鄉間的逃逸,到後來對都市乃至人生的某些失望,素素所勾勒的,是遼南人的一種很有認識價值的東西。
素素的語言與思維方式,不帶有書齋性,亦不像某些女性作家那麽過於婉約。她帶有遼南人矜持的一麵,她對世界的領悟大多憑著生命的直覺,故意模仿學人的筆觸便失去她,小裏小氣也失去她。素素的特點在於無雕飾時的那種直覺。……《佛眼》寫自己麵對佛像的諸種感受,不是知識層麵的,亦不是故作矯情的。她的逼人的氣質,隱含著一種直麵苦難時的那種與生俱來的自尊與自卑,甚至夾有幾許陰鬱的絕望。
孫鬱:《人間屑語——關於素素的散文》,載《當代作家評論》,1995(6)。
6.表現這種個人和人類追求的宿命的,突出的還有女作家筱敏。
筱敏和一平都有著寬廣的思想視野,相當數量的篇章,頗類文論家說的“宏大敘事”;然而即使如此,他們也都是從個人的視角出發,並非橫空出世般的鳥瞰曆史,俯視眾生。尤其筱敏,不論她的目力遠至哪一方時空,最後仍然回到人類個體的渺小,庸常,柔弱,無助中去。對她來說,也許正因為來源於生存困境的切身體驗,才產生了反抗的熱情和迢遙的夢想。她的愛和憤怒都是熾烈的,悲涼是徹骨的;寫作的時候,她隻能獨自一人在極地來回奔跑。在早期,她的作品有一種東方的寧靜,其實追求寧靜,很可能出於心靈深處的不安。後來,當她以暴風雨,以火,以流沙,以長長的渦漩擊破這寧靜之後,原來的鏡麵再也無法修複;至此,一種更富於現代特征的衝突隨之顯現出來了。
也許是同為女性,筱敏對婦女的命運特別關注,充滿悲憫之情。在一個男性中心社會裏,婦女所處是最卑微、最無力的地位。筱敏有係列的篇章,如《瑤山女》《傾聽平凡》《無法吟唱》等,寫的是現實生活中的勞動婦女,是平凡的生存和無聲的消殞。灰色,是作者個人生命和生活的原色。這些作品,活動著她的影子,是自己與他者在平凡、孤獨、日常生活悲劇的弦索中的回應與共鳴。她走出私人房間而闖入公共空間是必然的。由於她要求自己的文字忠實於自己,所以,她在這裏所體現出來的文學傾向、題材、主題,都不是美學意義上的尋找,而是命運的發現,帶有命運自身的邏輯。……而神話,傳說,曆史中的女性,則是從另外的方位折射出來的關於當代女性的命運的鏡像。如山鬼,她的獨處是自由而悲苦的,“呼喊著人的名字,山鬼就痛哭”……總之,迄今為止,除了夢想,一無所有;作為婦女,根本無由確定個體的生存。或者正如筱敏所說:“正是一個不死夢想,找出我們生存處境的何其不堪!”
筱敏的文字存在著兩大人物譜係,除了婦女,就是知識分子。對於知識分子,如果不是出於對責任的追問,她大抵是從孤獨、脆弱的方麵加以觀察和理解的。的確,這是無權無勢的一群,甚至是無皮可附輕如鴻毛的一群,這是無根的一群,漂泊的一群,享受著內心自由卻又擔戴著重重枷鎖的一群。知識者唯以理性自覺卓立於世,然而他們的命運,在傳統社會中與婦女大致相同,隻有極少數才能獲得上帝的寵幸。
林賢治:《五十年:散文與自由的一種觀察》,載《書屋》,2000(3)。
7.當時間進入90年代,一群南國“白領麗人”借助傳媒“環佩叮當、風姿綽約”地走進都市大眾閱讀的視野,這一看似輕淺浮華的文化現象,實則從一個角度告知了生活與時代的大變遷:新的經濟秩序已經給個性化散文寫作開辟了一個廣闊的空間,小品文複興的時代真正來臨。而這一時代的背景,正是傳統的意識形態為新的經濟生活所顛覆。“小女人散文”正是這種經濟化時代的產物,其文化產品商品化、大眾文化工業操作化特點,也正體現了市場行為在文化領域裏的滲透。
在“小女人散文”的文化特性裏包含有值得重視的文學變革因素,盡管這不是它所刻意追求的。這種變革主要體現在對“小”的審美形態和“閑”的審美心態的認同上。“小女人散文”作品,自覺或不自覺地從意識形態的政治話語中解脫出來,表現出一種日常生活話語;特別是當“主流話語”在一度的沉溺後又開始浮出,被稱作“美文”的散文也在不斷地弘揚“文化”或製造“思想”時,那些被冠以“小女人”頭銜的“小”散文,卻絲毫不以“大男人”的意誌力為轉移,而是大批量地用她們特有的“坦率真摯”的民間口頭語言來填滿稿紙的空格,雖然沒有寫出多少“文化”和“思想”,但卻比襯出一種當下的語境。
劉萌:《“小女人散文”價值論》,載《文藝評論》,1998(2)。
泛讀作品
梅誌:《往事如煙》
張抗抗:《大荒冰河》
素素:《就做一個紅粉知己》
評論文獻索引
樓肇明,等.內心的螞蟻·第二性獨白.北京: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1993.
李華珍.中國新時期女性散文研究.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1996.
劉萌.“自我”的窗口“心靈”的聲音——當代女性散文創作論.文藝評論,1997(5).
劉思謙.愛是什麽——兼談90年代女性散文中的兩性之愛.文藝評論,1999(3).
王堯.尋找精神棲處時的獨語.當代作家評論,2001(2).
劉釗.現代文化建構中的中國女性散文.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6).
王虹豔.女性散文與漢語散文新思維.海南師範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4).
郭海鷹.世紀之交中國散文的一道絢麗風景——新時期文學中的“女性散文”.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4).
劉釗.論90年代“女性散文”的概念界定.長春師範學院學報,2004(3).
陳振華.論新時期以來女性散文中的女人形象.當代文壇,2005(6).
拓展練習
1.以張潔、楊絳等為代表的女性散文在新時期文學中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就,但是近些年來,很多的批評家和作家都對以“小女人散文”為代表的女性創作表達了強烈的不滿,例如被斥為“女性散文創作的歪風”,甚而被提升到“文藝史上的教訓”。對此,有論者指出其誤區在於一種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因為人們在談到女性/人類、自我/社會、女性經驗/社會經驗時,往往自覺地將二者對立起來,而且還潛在的賦予兩者以等級劃分,並以後者遮蔽和否定前者。[29]請選擇90年代女性散文中的一些篇章進行分析,談談你對“小女人散文”的看法。
2.張抗抗是一個有著自覺女性意識的作家,但是她最大的與眾不同在於她的散文創作追求形而上的思辨性,這就使得她的散文既有女性作品中不多見的大氣,又不乏女性作品通常可見的秀氣,請選取幾篇她的散文進行分析,說明其特點。
3.王英琦因為其強烈的反叛意識和自主精神,被評價為“雄化的女性”,她有一篇題為《被“造成”的女人》的散文,表達了鮮明的女性意識。請以此作為理解女性意識的一個切入口,參閱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所說“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後天造成的”,談談你如何理解男女雙性之間的關係,作為女性創作的突圍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