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那些以介於3歲到6歲兒童為主的分析經驗裏,我已歸結出不少結論,在此僅做簡要陳述。
我曾經多次略為提及,俄狄浦斯情結萌生的時間比一般想象的還早一些。在我的《早期分析的心理學原則》一文中,我已針對此一主題做過較詳盡的探討,而當時所得出的結論是,俄狄浦斯傾向的出現,是兒童斷奶的挫折經驗所帶來的結果,因此其萌生的時間約莫在出生後第二年出頭,爾後再因如廁訓練造成的肛門挫折而更加強化。就心理發展來說,後續的決定性影響則來自於性別構造的差異。
對男孩而言,當他發現自己被迫離開口腔與肛門階段以進入性器期時,他的目標會轉向與占有陰莖相連結的插入(penetration)。因此,他不僅會改變他的原欲位置,也會修正其目標,讓他的原始愛戀客體獲得保留。相反地,對女孩來說,接納的目標會持續由口腔階段維持至性器期位置(genital position):她會改變她的原欲位置,但保留其目標,雖然後者涉及母親令她失望的情況。依此方式,女孩心中產生對陰莖的接納,並轉向父親,將他當作愛戀客體。
而事實上,俄狄浦斯情結的真正肇端,早就和初期對閹割與罪疚感的恐懼相互結合了。
成人與兒童的分析已讓我們熟悉一件事實,那就是前性器期的本能衝動帶有某種罪疚感,起初我們都以為這些罪疚感是後來才滋生,然後再返回與這些傾向結合,而非一開始就與之同時並發。根據費倫齊的推斷,與尿道及肛門衝動相連結的,是“超我的一種生理的前兆”,他稱之為“括約肌倫理”(sphincter-morality)。亞伯拉罕則認為,當罪疚感出現於後續的早期肛門施虐階段時,焦慮便會以食人的姿態呈現出來。
我的發現則更深入,我認為與前性器期固著結合的罪疚感,是來自俄狄浦斯衝突。這一點似乎對罪疚感的發生提出了令人滿意的答案,因為我們知道那是一種內射了俄狄浦斯愛戀客體(已經完成,或如我所補充的,處於完成狀態中)的結果。也就是說,罪疚感是超我塑成過程中的產品。
根據對幼小兒童的分析顯示,超我的架構,乃是結合許多心智發展中不同時期與層次的種種認同而塑造出來的。令人驚訝的是,這些認同在本質上竟然都相互對立,過度的良善與過分的嚴厲並肩而立。由此我們亦對超我的嚴厲性有了某種認識,它的出現在這些幼兒分析中總是特別尋常。以一個四歲小孩來說,為何他會在他腦海裏樹立一個不真實又充滿奇想的父母意象,既吞、又切、又咬人,原因似乎始終難以明朗。但就一個約一歲的孩童而言,為何由俄狄浦斯衝突初發期所引起的焦慮,會以害怕被吞食、傷害的形式呈現出來,卻是十分明顯。孩子自己會渴望借由吞、咬、切的動作,來損害其原欲客體,而這卻會引來焦慮,因為俄狄浦斯傾向被喚醒後,客體的內射馬上跟著出現,兩者隨後結合為一,成為可能的懲罰來源。故孩子會害怕一種相當於攻擊的懲罰:超我在此變成了一個會切咬吞食的怪物。
超我的塑成與生長期的前性器期之間的關聯非常重要,原因有二,一方麵,罪疚感緊緊牢附於口腔及肛門施虐階段,後者迄今仍占上風;另一方麵,當超我進場的時刻,這些階段亦方興未艾,因而更加深了超我施虐的嚴厲性。
以上種種論點無疑開啟了新的視野。唯有靠著強大的潛抑,才能讓仍然十分軟弱的自我足以抵抗如此具威脅性的超我。而既然俄狄浦斯傾向最早以口腔與肛門衝動顯現而出,因此關於哪一種固著在俄狄浦斯發展中占有優勢的問題,則完全取決於在此一早期階段中,潛抑發揮作用的程度。
為何前性器期與罪疚感之間的直接關聯如此重要,另一個原因是身為往後生命中所有挫折原型的口腔與肛門挫折,其實同時含有懲罰的意味,因此加速了焦慮的發生。這個境況令挫折更加突顯,而這個痛楚也會讓後續的其他挫折愈加艱苦難耐。
我們發現,當俄狄浦斯傾向的浮現與性好奇的萌生對自我產生困擾時,自我仍處於低度開發的階段,因此在智力上尚未發展的嬰幼兒,此時便遭遇了一連串問題的衝擊。其中在潛意識方麵最令人頭痛的困擾之一,便是這些問題不是若隱若現,就是難以確切地表達出來,總之毫無解答可言。而接著另一項令人詬病之處,則是孩童無法了解字詞與言說的意義。因此,孩童最初的問題,早在能理解言說之前就已發生。
在分析當中,這種種困擾的確引發了相當多的遺憾。不管是單一或連手運作,它們都是引發無數抑製求知衝動(epistemophilic impulse)之要因:例如無法學習外語、甚至敵視說不同語言的人,或是語言障礙等等。出生後第四到第五年的孩童多半會出現的強烈好奇心,並非此階段開始的象征,而是意味著其發展的巔峰與結尾時刻,這一點與我對俄狄浦斯衝突的觀察不謀而合。
對自己不知(not knowing)的早覺,會引發各式各樣的反應。它會與從俄狄浦斯情結衍生而來的無能、虛弱感結合為一。孩童也會因為自己對性的一無所知(knows nothing)而備感受挫,而閹割情結(castration complex)則因為如此的無知感而加重,男女皆然。
求知衝動與施虐欲的早期連結,對整體的心理發展而言非常重要。這項受俄狄浦斯傾向刺激而啟動的本能,最早的施加客體是母親的身體,因為那是所有性欲動作與發展的舞台。兒童此時仍受肛門施虐的原欲狀態宰製,被強迫去侵占母親身體內的一切,因此兒童會開始對那裏頭有什麽、長什麽樣子等等問題感到好奇。經由這個方式,求知本能與占有欲很快地便一拍即合、如膠似漆。而在同時,罪疚感又因初生的俄狄浦斯衝突而燃升。這項意義非凡的結合過程於是乎導入了一個空前重要的成長階段,不過我們迄今對此的了解仍有限,僅知與孩童對母親的極早認同便屬其中之一。
欲檢驗這個“女性”期(femininity phase)的運作過程,必須將男孩與女孩的狀況分開來看。但在進行之前,我希望對它與先前階段的連結略做說明,這個前置階段的運作並沒有性別之分。
在早期的肛門施虐期,兒童承受著次級的嚴厲創傷,此創傷加強了他離開母親的衝動。她之前已讓他的口腔欲求無法滿足,現在又折損了他的肛門之樂。雖然如此,在此時,似乎肛門之樂的剝奪卻驅使著肛門衝動與施虐傾向進行結合,於是孩子渴望透過侵入母親的身體,將之切剁、吞食與搗壞,進而占有她的穢物。在此性器衝動的影響之下,男孩開始會將母親視為愛戀客體,但他的施虐衝動方興未艾,而且加上先前受挫經驗延續而來的怨恨,使得他在性器層次(genital level)上與愛戀客體呈現著對峙的情勢。另外,對於愛戀客體他還有一項更大的障礙,那就是與俄狄浦斯衝動相繼而起的懼父閹割之念。他到達性器期位置的程度,將部分取決於他忍受此焦慮的能力。就此而言,口腔施虐與肛門施虐固著的強度將扮演著極重要的角色,其影響了男孩對母親的憎恨度,進而或多或少地阻礙了他與母親建立正向關係的可能。此外,施虐固著亦對超我的形塑影響深遠,因為當超我要開始形成時,這些固著狀態的發展正如火如荼。超我的作用愈殘酷,父親的閹割者形象便愈可怕。而當孩子愈執著於跳脫性器衝動,他對施虐狀態的固著就愈強,進而也讓他的俄狄浦斯傾向顯得更加鮮明。
在這些早期階段中,所有俄狄浦斯發展的位置都很迅速地陸續展開,但由於受到前性器衝動的光芒掩蓋,其運作情況並不十分明顯,甚至在肛門階段便展現出的積極異性戀態度,與進一步的認同母親階段之間,也難以畫出確切的界線。
現在,我們開始要來談我之前提過的“女性期”發展階段,它原是以肛門施虐狀態為基礎,但又為之注入新的成分,因為至此,(母親的)穢物已經等同於那未出生的小孩,而原先搶奪母親的欲望,現在也已同樣適用於這嬰孩與母親的穢物。至此,我們約可勾勒出兩項相互混雜的目標。一是由懷胎的欲望與占有胎兒的意圖所引導,二則是受對未出生弟妹的嫉妒以及在母親體內摧毀他們的期望所刺激(小男孩口腔施虐傾向的第三個對象是父親的陰莖)。
如同女孩的閹割情結一般,男孩的女性情結(feminity complex)底層,亦存有一對特定器官的受挫欲念。偷竊與破壞的傾向,通常與受孕、懷胎與分娩等存在於母親體內的器官特質有關,當然,**、**等在純口腔的原欲階段即被當作接納與恩賜象征般垂涎的器官,亦不例外。
基於對母親的摧毀欲念,男孩不時害怕受到懲罰。但除此之外,他的恐懼其實來自一些更平常的原因,而這跟女孩心中與閹割渴望相關的焦慮不無相似之處。男孩害怕他的身體會受到傷害、肢解,而這便含有閹割的意味,因此我們大可直接指出是閹割情結在作祟。在成長的早期階段,母親拿走孩子的糞便,就跟肢解與閹割他沒兩樣。她不僅借由這個她施加的肛門挫折而造成閹割情結的形成,從精神現實(psychic reality)的角度來詮釋的話,她也已經是那位閹割者。
對母親的懼怕之所以如此巨大,實是由於對父親的閹割懼念也加入作用的關係。以母親子宮為目標的破壞衝動與達到巔峰的口腔及肛門施虐力量相串連,一致將矛頭指向實在實存的父親陰莖。在此階段,懼父閹割情結的焦點,便完全集中在這陰莖上頭。因此,陰性時期的特征,便在於與母親子宮及父親陰莖相連結的焦慮之上,而正是這焦慮將男孩置予超我的欺淩之下,這個超我是個會吞噬、分屍與閹割的怪獸,而且是從父母之類的形象所塑成的。
總之,初始的性器期位置,一開始便與種種前性器期的傾向相互交錯混雜。基於愛恨交織的心理,隻要施虐固著愈蓬勃,男孩認同母親與挑戰母親之心態的拉扯便愈高;畢竟在懷有小孩的欲求上,他明顯感到自己處於劣勢,遠不如母親。
現在就讓我們來看看,雖然重要性不相上下,但為何男性的女性情結看起來卻遠比女性的閹割情結不明顯。
渴望有小孩與求知衝動的結合,促使男孩開始朝知識的發展移動;他的劣勢感隨後被掩藏起來,轉而由他擁有陰莖的優越感而獲得補償,此時女孩們對陰莖亦已有所認識。這種男性地位的誇耀導致了過度的男性意識伸張。在瑪麗·查德維克(Mary Chadwick)的論文《有關求知欲的根源》(Die Wurzel der Wissbegierde, 1925)中,亦就男人對陰莖的自戀自傲,以及他們在知識方麵對女人所表現出的較勁態度做了一番探討,認為那主要是由於他們渴望有小孩的欲求受到挫折,因而將目標轉移至對知識層麵的渴望。
常常出現在男孩身上的過度暴力傾向,其實是女性情結作祟的結果,這種暴力傾向時常伴隨著傲慢與“見識較多”的態度出現,而且非常不友善、充滿虐迫性,其中有部分是由隱藏背後的焦慮與不屑之企圖所主導。就某部分而言,它與男孩對女性角色的抗拒(源自於他對閹割的恐懼)相輝映,但卻又深植於他對母親的懼怕之中,雖然他希望從她身上奪取父親的陰莖、小孩與其他具女性特質的性器官。這種過度的暴力,又與直接的俄狄浦斯性欲情結所衍生的攻擊快感相融合,將性格形成過程中最不合社會性的部分展現出來。這就是為何男人對女人展現出的敵意,總是遠比對同性友伴的強烈許多,而這種敵意大抵是由性器期位置所喚起的。當然,施虐固著的分量亦決定了一個男人與其他同性對手的關係。假如他與母親的認同相對地築基於一種建構完好的性器期位置上,那麽他與女人的關係不但會較為正麵,另一方麵,他那些期望擁有小孩與女性特征的欲念,也將有更多機會獲得升華。
對兩性而言,抑製運作的主要根基除了焦慮之外,還有與女性期有關的罪疚感。而我的經驗告訴我,基於種種不同的原因,一套針對這個階段的完整分析不但具有治療上的重要性,同時也對某些看似無可救藥的強迫症病例有所幫助。
接著我要來討論女孩的成長問題。斷奶之後,小女孩受到她所經曆的肛門剝奪強力地驅使,被迫對母親采取違抗的態度。性器期的驅勢自此開始影響她的心智發展。
海倫娜·朵伊契(Helene Deutsch, 1925)認為,女人的性器期發展乃於口腔原欲成功地移轉至性器後才圓滿達成,我非常讚同此一看法,唯一須附帶一提的是,我的經驗令我相信,這個移轉始於性器期衝動的第一波擾動。而身為性欲器官接納者的口腔,則對女孩轉而投向父親的舉動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除此之外的另一項心得是,女孩對**的潛意識覺察,以及對它與其他性欲器官產生的感覺,在俄狄浦斯衝動萌生後立刻就出現了。然而,**對女孩而言,並不像對男孩那樣可帶來紓解興奮感的效果,因此,這種持續的滿意感匱乏,為女性性欲發展的複雜與紛亂提供了另一種解釋。除了弗洛伊德所提出的論點之外,難以透過**而獲得完全的滿足,可能是女孩厭惡**的另一項原因。而這或許便可說明,為何當她們正掙紮著要放棄**時,通常會采雙腿緊閉的方式來接續雙手的操作。
就女孩來說,對母親的認同乃直接衍生自俄狄浦斯衝動,而在男孩身上閹割焦慮所引起的一連串作用,在女孩身上完全看不到。但不管是男孩或女孩,這種對母親的認同,同樣與意欲掠奪毀壞母親的肛門施虐傾向相符合。假使認同發生的階段,正值口腔與肛門施虐傾向非常強烈的時候,對於原始母性超我的恐懼將會令這個階段產生潛抑與固著,並且幹預進一步的性器期發展。對母親的懼怕,也會迫使小女孩放棄對她產生認同,對父親的認同於焉展開。
小女孩的求知衝動最早乃由俄狄浦斯情結所激發,其結果就是發現她少了一根陰莖。她的這項缺陷馬上令她憎恨起母親,但同時罪疚感又讓她覺得那是一種懲罰。她的挫折感不斷加深,進而反過來對整個閹割情結產生深遠的影響。
這個早期關於缺少陰莖的怨懟往後會持續擴大,尤其是在性蕾期與閹割情結正大為興盛的時刻。弗洛伊德曾提過,發現缺少陰莖令小女孩從母親身旁離開,轉而投向父親。不過我的研究則顯示,這項覺醒隻是起了加強的作用:小女孩的轉向早在俄狄浦斯衝突萌生的階段就已展開,陰莖嫉羨緊接在懷胎欲念之後出現,然後在後續的成長階段又再度為之取代。我的看法是,**的剝奪才是促使小女孩轉向父親的最根本原因。
在女孩認同父親的過程中,其焦慮的成分比認同母親和緩許多;甚至,麵對母親而產生的罪疚感會迫使孩子與她建立一種嶄新的愛戀關係,以達到過度補償的效果。為了抗拒這種新的愛戀關係,閹割情結於是發揮作用,讓男性雄威與從先前階段便已累積的恨母意識局促難行。然而,對母親的憎恨與敵意,又再度造成放棄對父親的認同,轉而把他視為愛與被愛的客體。
小女孩與母親的關係,對她與父親的關係同時具有正向與負向的影響。在父親手下所經曆的挫折感,其實是深植於原先對母親的不滿之上;而占有父親的強烈欲望,則是源自於對母親的憎恨與嫉羨。假如施虐固著始終維持在強勢的狀態,那麽這份憎恨與其過度補償也將實際地影響到往後女人對男人的關係。另一方麵,若建基於性器期位置上的母女關係較為正麵,那麽未來女人不僅在與子女的相處上較能擺脫罪疚感的束縛,同時她對丈夫的愛亦將更加穩固,因為對她而言,丈夫也代表了對疼愛的孩子有求必應的母親。正是在這個意涵非常豐富的基礎之上,僅僅與父親相關的另一部分關係建立了起來。這一部分關係原本僅是集中於**中的陰莖之上,其一舉一動除了滿足了小女孩當前對性欲器官的欲求之外,對她而言似乎更是種極致的表演。
事實上,小女孩對陰莖的愛慕會因俄狄浦斯衝突帶來的挫折而動搖,但除非它轉而化為恨意,否則仍會在女人對男人的關係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爾後,當愛戀衝動達到圓滿的狀態時,尾隨長期受到壓抑的剝奪而來的強大滿足,便會與愛慕情愫相結合。這種強烈的滿足感,會透過女性對愛之客體較能維持全然而持久的迷戀展現出來,特別是對“初戀”的沉溺。
小女孩成長過程中受到強烈阻礙的情形,可能會以下列的方式呈現:當男孩在現實當中確實擁有陰莖、因而可與父親一較長短時,小女孩卻僅能對母性產生無法滿足的願望,但這個感覺雖然強烈,她卻也隻是隱隱約約地察覺到而已。
這種摧毀內部器官的深刻恐懼可能會是女人更具敏感性的精神肇因,至於男人則是造成轉換型歇斯底裏(conversion-hysteria)和器官疾病。
此焦慮與罪疚感,正是使得原先十分強烈的女性榮耀與愉悅感遭到潛抑的主要因素,這讓原本備受重視的母性能力受到輕蔑。因此之故,小女孩缺少了男孩子因擁有陰莖而獲得的強力支持,而這本來是她可以從對母性的期許中得到的。
小女孩對女人氣質所產生的焦慮,大致可與小男孩對閹割的恐懼相比擬,因為那會讓她的俄狄浦斯衝動戛然而止。雖然如此,男孩子顯而易見的閹割焦慮,其運作途徑卻很不一樣;比起女孩子麵對她的體內器官所產生的慢性焦慮,閹割焦慮可算是激烈許多。我們甚至可從男孩子的焦慮取決於父性超我、女孩子的焦慮則取決於母性超我的角度,來說明兩者的必然差異。
弗洛伊德曾經說過,女孩子超我的發展方向與男孩子是不同的。從不斷的發現中我們可以確認,嫉妒在女人的生命中所占的重要性遠勝於男人,因為對男性陰莖的偏差嫉羨加重了它的力道。然而從另一方麵來說,女人特別具備某種偉大的能力,令她們能忽視個人的願望,並且以一種自我犧牲的態度獻身於道德性與社會性的工作之上。女人的這種能力並非僅奠基於過度補償之上,我們也不能基於人類的雙性氣質,就以男性與男性特征對於人格塑造的混合影響來說明這種能力,因為這種能力在本質上是非常母性的。我認為,為了解釋女人如何能從瑣碎的嫉妒,到奮不顧身的慈悲為懷都一應兼備,我們必須將女性超我(feminine super-ego)塑成的特殊狀況考慮進去。在早期認同母親的過程中,肛門施虐階段處於優勢,小女孩的心中因而產生嫉妒與怨恨,並依母性意象(maternal imago)塑造出一個嚴厲的超我。同此階段,從父親認同發展而來的超我雖然也可能具有威脅性並引發焦慮,但它似乎從未達到由母親認同產生的超我所發揮的程度。而一旦對母親的認同在性器基礎上愈加穩固,寬大的理想母親(mother-ideal)所具有的仁慈特質就更加突顯。因此,這種正向的情感態度,其實是依母性的理想母親意象承受前性器期或性器期性格特征的程度而定。但是,若它主動由情緒性態度轉化為社會性或其他性質的行為,那麽很有可能此時發揮作用的,是父性的理想自我。小女孩對父親性器活動深切的愛慕,導致了父性超我的形成,此超我為她立下許多她永遠無法實現的目標。假如在她的成長中,由於某些因素的關係,而使得達成這些目標的誘因夠強大的話,無法達成目標反而會激發她的動力,這動力與源自於她的母性超我中的自我犧牲能力相結合之後,會讓女人在直覺層麵與某些特殊領域中,展現出非常獨特傲人的成就。
同樣地,男孩子在女性期獲得的母性超我會讓他像女孩子一樣,產生既極度原始又十分和善的認同意識。但他很快地便跨過這個階段,重新展開(事情的確如此,但程度不一而足)對父親的認同。不管母性部分在超我的塑成中占有的分量如何,實際上從一開始對男性產生決定性影響的,還是父性的超我。雖然在男孩子的麵前依然樹立著一個尊貴的典範,但是由於那是從“他自己的理想形象”中塑造出來的,因此要達成目標並非遙不可及。這個情況是男性能進行更持久客觀的創造性工作之因。
害怕女性特質受到傷害的心理,深刻地影響了小女孩的閹割情結,因為這誤使她高估了她所沒有的陰莖,而且此誇大不實的想象,爾後還會比她對自己女性特質的隱藏焦慮更為明顯。於此,我建議各位參考凱倫·霍妮(Karen Horney)的研究,她是第一位從俄狄浦斯境況的範疇中檢視女人閹割情結根源的先輩。
就這個角度而言,我必須說明在某些童年的早期經驗中性欲發展的重要性。在我1924年於薩爾斯堡會議發表的論文中,我曾提到當親睹父母**的經驗發生於兒童成長晚期階段,兒童會呈現出受創傷的樣子。但假若這些經驗發生於較早的年紀時,它們卻會固著下來,成為性欲發展的一部分。如今我須再補充的是,這一類型的固著不僅會緊附著此一特殊的發展期不放,而且還會纏住稍後就要形成的超我,進而傷害到它的進一步發展。超我在性器期達到巔峰的程度愈全麵,施虐認同就愈不突出,也就愈能確保心智健康與人格的發展維持在高道德水平。
另外還有一種早期童年經驗,其象征性與重要性都令我非常訝異。這些經驗通常緊接著目睹**的經驗而來,且從其衍生的興奮當中獲得鼓勵與滋長。我所提的是小孩彼此之間及兄弟姐妹或玩伴之間的性關係,其運作的方式各有千秋:如觀看、觸摸、一同上廁所、**(fellatio)、舔陰(cunninlingus)與相當直接的**意圖。他們很努力地潛抑著,並貫注到深刻的罪疚感。這些感覺的產生,主要是因為在俄狄浦斯情結引發的興奮壓力下所選擇的愛戀客體,對小孩來說就像是父親、母親或兩者的替代品。因此所發生的這些關係,雖然看似毫無意義,且表麵上看來沒有任何受俄狄浦斯發展刺激的兒童躲得過,它們依然以一種真正實現的俄狄浦斯關係姿態出現,並對俄狄浦斯情結的形成、主體的從中脫離,以及其往後的性關係等等,均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更有甚者,這一類的經驗會在超我的發展中形成一個重要的固著點。由於對懲罰與強迫重複的需求,這些經驗經常會導致孩子屈從於性創傷的宰製之下。關於這一點,我想請各位參考亞伯拉罕的論述(1927),他提到性創傷的經曆是兒童性發展的一部分。因此,在成人與兒童的分析中,針對這些經驗進行分析性的探索,可大幅厘清俄狄浦斯境況與早期固著行為之間的關係,這從治療的角度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總而言之,我希望聲明一點,在我看來,我的結論並未與弗洛伊德教授所言互有抵觸。我認為在我所加注的額外論述中,重點在於我將這些曆程發生的時間往前推進。此外這些不同時期(尤其是初始期)之間相互交融的程度,也比迄今眾人所公認的自由得多。
俄狄浦斯情結的早期階段受前性器期的主宰實在太大,以至於當性器期開始運作時,一開始便遭到嚴重的遮掩,直至後來到出生後三至五歲之間才顯得明朗。在這個時期,俄狄浦斯情結與超我的形成達到高峰,但是因為俄狄浦斯傾向開始的時間遠比我們想象得更早,因而罪疚感對前性器期階段所造成的壓力,也早就在俄狄浦斯與超我的發展上造成決定性的影響。此外,連“性格形成”、性欲以及其他在主體身上進行的發展——所有這些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卻至今仍未被詳加認定的元素——也難逃一劫。從兒童的分析中,我發現了這些知識的治療價值,但不隻是這樣而已。我曾運用同樣的論點在成人的分析中進行測試,發現不僅其理論上的正確性獲得肯定,同時在臨床治療上的重要地位,亦獲得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