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在轉角處等待K太太。他又說他不想跟其他人去爬山,爬山太累了。不過,他的臉上卻盡是失望的神情。他突然說他牙痛,但又馬上改口說等一下就不痛了。過了一會兒,他說他的牙齒還在痛。K太太能不能答應他不要把牙痛的是告訴媽媽?要是她告訴媽媽,他就得去拔牙了。他非常擔心牙痛的事,但他說其實沒那麽痛。他頻頻摸牙齦,並且告訴K太太痛的那顆是新長的牙,不是舊的牙,想用這個方式安慰自己。接著,他又說一定是蛀牙了,不過他的第二顆牙齒是好的。
K太太詮釋說,理查不去爬山,不僅是因為他不想要求K太太更改晤談時間,也是因為牙痛與他對性器官的恐懼有關。爬山就代表用他的性器官爬進K太太與媽媽體內,而他不覺得自己辦得到,原因是他的性器官(牙齒)有問題。K太太提到他在上次晤談時說父親一直都很疲累,令他覺得相當難過。她詮釋說,父親很疲憊的意思是他的性器官被理查傷害和折斷了,所以理查覺得要是他把自己的性器官放進媽媽體內的話也會被折斷,甚至還覺得它應該被折斷,因為把媽媽從爸爸身邊搶走是不對的行為。上次晤談時,理查畫了一張腳很長的自畫像,這代表他把爸爸的性器官搶走,讓自己變成爸爸,並且擁有性能力。他經常覺得自己已經將那個又累又病的父親吞並到自己裏麵,所以他也會覺得很累。此外,他的內在也含有壞的希特勒父親。昨天他痛擊了希特勒;當他把手臂上的痂摳掉,讓傷口流血時,他的血與希特勒的血在他心中已經混淆在一起了,代表他內在的希特勒也受了傷,而且在流血。
理查說他想跟伊凡斯先生買一些太妃糖。這樣他就可以吃一小塊太妃糖,然後用它把牙齒黏出來。或者他可能會羞辱他的敵人奧立佛,奧立佛就會朝他的下巴揮拳,這樣牙齒就會掉出來了。
K太太詮釋說,理查覺得他的性器官(現在以牙齒為代表)跟父親的性器官(伊凡斯先生應該賣給他的太妃糖)混在一起了,因為他想要吸吮或吃掉爸爸的性器官(最近的代表是龍蝦);他過去常常表現出這樣的欲望。要是他借由這樣的方式失去牙齒,那就確實是太妃糖造成的——或者應該說是父親造成的,是父親把兩個性器官一起扯出來。
理查開始玩玩具。他把代表K太太的人偶放到拖車上,然後再把代表媽媽的人偶和K太太的人偶麵對麵地擺著。她們兩個正在交談。
K太太問她們在談什麽。
理查說,她們在討論他的牙齒該不該拔掉……接下來,他讓拖車緊緊跟隨著電車。
K太太詮釋說,通常代表他自己的電車正在監視媽媽與K太太,同時也加入她們的對話。K太太解釋說,拖車上的兩個女人也代表理查內在的兩個人——可能是好媽媽與壞媽媽,或者是爸爸與媽媽;而理查不確定內在的媽媽與K太太以及他的內在父母對他究竟是友善還是有敵意。因此,他有時候非常不信任K太太,總擔心她會把他的秘密泄露出去。
理查讓載貨火車的車頭在裝玩具的袋子與K太太的手提袋之前來回奔跑,說它自己在移動,並且要K太太伸出手指擋住它,讓它停下來。
K太太詮釋說,火車頭代表理查的性器官;它自行移動的意思是它自己進入K太太的性器官——她的手指,而不是理查要它進去的。不過,他也希望K太太摸他的性器官。另外一個意思是指K太太應該要阻止他的性器官進入。
理查把小凳子分成兩堆:他說一邊有爸爸、K先生、史密斯先生、希特勒、戈林【赫爾曼·戈林(Hermann G?ering, 1893—1946),德國納粹黨領導人。——譯注與保羅的性器官。其中,希特勒的性器官是最大的——一張巨大的木頭凳子。他選了最漂亮的一張凳子放在另一邊,代表自己的性器官,這也是他特別喜愛的凳子,上麵有毛茸茸的坐墊。他這一邊還有另外三個男人的性器官,理查說包括好保羅和好爸爸的,但他不知道另外一個是誰的。他輪流拿起兩邊的凳子朝另一邊扔。敵人被消滅了好幾次,但後來似乎又複活過來。最後,理查說他這一方贏得勝利。
K太太詮釋說,這些凳子不僅代表性器官,也代表整個人。對他來說,最後的結果就代表壞爸爸的死亡。
理查驚訝了好一陣子,然後說:“爸爸要是死了就糟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真的很害怕……過了一會兒,他拿起巨大的帳篷柱朝敵人的性器官扔過去,並且說那是他的秘密武器。在這個遊戲中,他的攻擊性很強,同時製造更種聲響,而且差一點就把凳子打壞了。
K太太詮釋說,他的“秘密武器”(當時戰爭的熱門話題)就是內化而強大的爸爸性器官,最近是以龍蝦為代表。他用這個內在性器官來對抗內在與外在的敵人。
理查把凳子丟過來又丟過去的時候說了一句:“可憐的遊戲室——很快就要被毀掉了。”
K太太詮釋說,遊戲室也代表K太太,她就要離去,所以理查想摧毀她。她提到昨天的飛機殘骸以及“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他如果攻擊她體內的壞K先生,就會連帶摧毀她;如果攻擊媽媽體內的壞希特勒爸爸,也會連帶摧毀媽媽。然而,他覺得他必須消滅這些男人,不然的話他們就會傷害K太太與媽媽。
理查變得極度興奮而且具有攻擊性,他的臉漲得紅紅的,有時候還會磨牙。他回到桌前坐下並且開始玩玩具。他做了一個公車站牌,地點是在保姆住的村子裏。公交車則由拖車、運煤卡車、載貨火車頭以及電車為代表,每一輛公交車都朝不同的方向行駛。理查自己則坐著電車(現在是公交車)來來回回。這些車輛相遇的時候,理查發出怒吼聲,不過他還是避免讓它們相撞。過程中,他又談起那些車掌小姐,並且說,除了那三位他特別注意的車掌小姐之外,其他車掌小姐也都非常和善、親切,而且有禮貌。
K太太詮釋說,開往不同方向的公交車指的就是他來往X地與Y地的各種路線,不過它們也代表他最近常常想到的各個車掌小姐,包括K太太、媽媽和保姆。公車站牌代表K太太或媽媽的內在,也代表這幾個女人的內在,而公交車則代表各個男人,包括爸爸、保羅、K太太和史密斯先生;雖然這幾個男人彼此依然不和,但他們變得比較不具摧毀性,也避開了相撞的情況。之前他們在凳子遊戲中相互廝殺。這表示現在好爸爸和好保羅與壞爸爸、壞保羅和壞K先生更緊密地連結在一起,而理查也比較能夠考慮到好爸爸與好保羅的處境。在剛剛兩方相互摧毀的凳子遊戲中,由於希特勒父親、大壞蛋史密斯先生以及外國間諜K先生是完全屬於邪惡的那一方,所以他們必須被消滅(注記Ⅰ)
理查把其他車輛放到一邊、隻移動電車的時候,一麵哼著輕柔的旋律。他還把兩支鑰匙(代表他和K太太)從鑰匙圈上拿下來,讓它們一起跳舞。
K太太詮釋說,他取下兩支鑰匙並讓它們共舞,代表現在他跟外在的K太太在一起,而且相當愉快;之前鑰匙圈就代表他與K太太的內在。他自己獨處的時候也很開心,所以他剛剛讓電車獨自行駛的時候一麵哼著歌。
理查稍早時曾問過他的領帶是不是還係得好好的,離開以前又問了一遍。他與K太太一同走到村裏的途中遇見威爾森太太,她說那些男孩現在正要去爬山。這時他猶豫了一下,他想跟他們去爬山,可是這樣他就得晚一點回家。後來他還是決定回家,顯然有一部分是因為掛念父親。
這次晤談剛開始時,理查顯得既羞怯又焦慮,而且充滿了慮病恐懼。他頻頻提到牙痛的事,而且相當擔憂。隨著晤談的進行,K太太的詮釋讓理查變得愈來愈活潑並具有攻擊性,他的摧毀性也在凳子遊戲中顯露無遺。玩公交車的時候他依然漲紅著臉,有時還會磨牙。這時的他處於躁狂狀態,也不太回應K太太。不過很明顯的是,他很努力在克製自己的攻擊性,也試圖要找尋比較好的解決方法,避免讓公交車相撞就是一個例子。從最近幾次的晤談可以看出,他盡力克製攻擊性的其中一個原因,是他強烈希望能以友善的方式與K太太道別;另外一個原因則是擔心傷害父親。然而,他內在的掙紮相當激烈,唯有用盡全力才能夠應付這樣的困境。盡管如此,他依然能夠享受與K太太獨處的時光(兩支鑰匙共舞),並且獲得片刻的紓緩,而這是自我(ego)變得比較強壯的征兆。
第八十七次晤談注記:
Ⅰ.我曾指出理查的自我整合與統整客體的能力已經增強。除此之外,理想化的淺藍色媽媽與“邪惡的畜生”媽媽也愈來愈緊密地連結在一起,現在對父親也有同樣的情況。這顯示理查的愛緩和了恨,而在他的幻想中,那些極壞的客體也愈來愈能夠與現實客體結合。很重要的是,這些發展都跟他更能夠找尋取代分析師與母親的人有關,他最近對車掌小姐的注意就是一項證明。以前除了理想化的媽媽、K太太與保姆之外,他對其他女人一概抱著輕蔑的態度。我之前也說過,他能夠接受這些替代者,即顯示他愈來愈能夠脫離對母親的依賴。另外一個層麵的進展是,盡管他對生病而且可能死亡的父親懷有攻擊欲望以及焦慮,他也逐漸表現出對父親的愛以及對他病情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