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因文集(共4卷)

第九章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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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現在的結論建立在那些男童的精神分析上,在這些分析中,我可以追溯男童的反常發展。我們可以發現超強施虐(或者施虐)沒有得到成功糾正,這導致了人生很早階段的過度焦慮發生。這是因為個體曾經非常排斥現實,產生了嚴重強迫症和偏執狂的特征。這些男童身上的力比多強化衝動和同性戀的構成改善或者驅走他們早期對父親的恐懼,我認為這種應對焦慮的形式是偏執狂患者【第三章討論了一個偏執狂症狀的病例,我試圖確立女性同性戀緣由的相似理論,讀者也可能記得第四章中與埃貢有關的分析,我將在第十四章回到這個話題。洛埃伊姆(Roheim)在人類學研究資料上得出了同樣的結論(對比他的論文《弗洛伊德大眾心理學中和個體分析中的團體心理分析》)。的同性戀病因原理,狼人後來發展的偏執狂症的事實支持了我的說法。【對比魯斯·馬克·布朗斯威克(Ruth Mack-Brunswick),沒有具體引用內容。

弗洛伊德似乎證實了我的想法,在他的《自我和本我》(1932)【《弗洛伊德全集英文標準版》,卷19,第43頁,第44頁。中,他論及偏執狂患者的戀愛關係:“但是,我們通過分析偏執狂變化過程,得知還有另外一個可能存在的機製。這個機製表明,愛恨的矛盾在起點就存在,兩者間的轉換(transformation)通過情感貫注反應的置換發生,能量從**衝動退出,並轉移至仇恨衝動。”

在狼人恐懼症中,我相信我能清晰認出最早期的尚未改善的焦慮,他的客體關係也沒有小漢斯的成功,他未完全建立的性器階段和強大的肛門施虐衝動在嚴重神經官能症中可以被觀察到,並且它們很快就完整表現出來。小漢斯能改善他危險而可怕的超我,改變超我的危險形象,並且克服他的施虐症和焦慮情緒,他在這方麵取得的巨大成功解釋了他與父母的更加良好的客體關係,而且解釋了兩個事實:他積極顯著的異性戀取向,以及他滿意地到達了性器發展階段。

我相信,在焦慮得到改善的過程中,肛門後期開始的那些機製與它發生聯係。在肛門後期,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發作,我認為強迫性神經官能症其實是治愈最早期精神病症狀【強迫性神經官能症僅僅隻是自我采取的治療手段之一,其目的是為了克服這種早期嬰兒精神焦慮。自我采取了別的治療手段,這些將在第十二章中討論。的一種努力,而且嬰兒期的神經官能症的強迫機製和那些更早發展階段的機製都已經在運作中。

初看起來,我所說的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的某些因素在嬰兒神經官能症的情況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這個說法與弗洛伊德所說的關於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的發病起始點完全不同,盡管如此,我相信這兩種不同的說法可以用一個基本道理來解釋清楚。我發現強迫性神經官能症起源於童年的早期,但是綜合各種分散的強迫性特征,我們得出一個完整結構的整體——神經官能症。神經官能症在童年的後期才出現,也就是直到潛伏期才出現。大家普遍接受的理論是肛門施虐期的固著點不會成為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發生的因素,而是要等到後期,當重新退回到施虐期的固著點時,才作為發生作用的因素。我的觀點是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的真正起點是在兒童發展強迫症狀和強迫機製時——進入後期肛門製約階段。我們完全可以理解早期強迫性症狀呈現一幅與後期完整發展的神經官能症不同畫麵的事實,如果我們記得,在潛伏期,成熟的自我調整了與現實的關係,著手精心準備和整合那些自從童年早期【我將在第十章考慮這些變化。在第十章中,我盡力證明在潛伏期,兒童的神經官能症幫助滿足自我、超我和本我的要求。而在更早的階段,當自我還不成熟時,自我還不能采用此方法控製焦慮。就異常活躍的強迫性特征。幼童強迫性特征不被識別的另一個原因在於,他們與更早期的精神疾病一起發作,而這些精神疾病沒有與其他各種防禦機製一起得到解決。

我已經努力證明【見第六章的內容。——譯注,幼童太多時候表現出鮮明的強迫性特征,這個階段被稱為幼兒神經官能症階段,一個真正的強迫性神經官能症已經占據這個時期的畫麵【參見莉塔(第三章)這個病人,當她來接受分析時,她才兩歲零九個月,她已經有明顯的強迫性症狀,最明顯的症狀是複雜的就寢儀式、極度秩序感和潔癖,後者在她的許多生活習慣中有表現,它們暴露了她的強迫性的性格特征,這個特點體現在她所有性格中;另外,這些習慣時間長久,她的就寢儀式習慣在她剛兩歲時就開始了,她一直這樣,厄娜(第三章)來接受分析時,她六歲,她的某些強迫性症狀也追溯到她兩歲結束的時候。在這種非常嚴重的病例中,神經官能症在很早時就表現出許多類似成年人的強迫型神經官能症症狀。。我的經驗是當早期焦慮情境太嚴重,並且沒有被充分改善的時候,上述情況會發生,兒童將發展非常嚴重的強迫性神經官能症。

我希望在區別強迫性特征的早期根源和後期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的過程中,我已經表達清楚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的演變過程,以及這個過程與大家已經普遍接受的理論完全一致。在《抑製、症狀和焦慮》中,弗洛伊德說:“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的起因表明,有必要驅走俄狄浦斯情結的力比多。”他繼續表述:“力比多的性器結構很脆弱,抵抗力不夠,所以當自我開始防禦時,它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將部分或者整體性器結構(陰莖階段)退回至更早的肛門施虐階段,而這個退回對後期的發展意義重大。”如果我們把力比多的各種波動變化視作退回,我認為這種退回波動是早期發展的特點:在早期,性器性欲多次發展被終止之後,最終得到完全確定和加強。如果我關於俄狄浦斯情結很早就開始的提法準確無誤,關於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的描述就不會與弗洛伊德上麵所述的觀點互相矛盾了。我的論點將證實弗洛伊德嚐試性提出的另外一個提議,他說:“也許退回不是個體體質因素造成,而是時間因素,也許退回的發生並不是因為性器結構太脆弱,也不是因為施虐最高峰時自我的反抗開始得太早。”弗洛伊德反對這個觀點,他說:“我不準備就這一點發表確定的說法。”但是我想說,精神分析觀察並不支持這樣的假設。分析觀察表明了在強迫性神經官能症進入時,性器階段就已經啟動;另外,神經官能症的開端屬於生命後期,在歇斯底裏症之後,屬於童年發展的第二階段(在進入潛伏期時)【《抑製、症狀和焦慮》(1926),《弗洛伊德全集英文標準版》,卷20,第13頁,第14頁。。我的觀點:強迫性神經官能症起源於童年第一階段,症狀本身的顯著表現卻是在潛伏期的開端。如果我斷言我的觀點正確,這些反對意見就都可以拋棄了。

我相信強迫性機製在童年很早時期——幼兒一周歲以後就開始有活力。這個觀點是我理論的一小部分,我認為超我在兒童生命的最早期形成,最開始感覺到的是焦慮,隨後,早期施虐階段慢慢接近,罪疚感也出現了。這個觀點與我們目前已經了解的理論有很多不同之處。我在這本書的前麵部分描述了病例分析,我的觀點建立在這些病例上,現在我想從理論上支持這些病例分析。讓我們再次轉向弗洛伊德【同上,第128頁。的觀點:“就強迫性神經官能症而言,所有後期病症形成的主要原因一定是自我對超我的恐懼。”我卻認為強迫性神經官能症是糾正早期焦慮情境的手段,而且,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的嚴厲超我並不與兒童發展早期未經修正的、可怕的超我有什麽不同之處,這讓我們更加接近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為什麽這種神經官能症的超我竟然如此嚴厲?

兒童罪疚情緒與外尿道施虐和肛門施虐緊密相關,這些情緒來源於幻想攻擊,在施虐高峰期【人們普遍接受的觀點是性器階段喚起的罪疚感與“保持清潔”伴隨的退回有關,此觀點沒有納入這種嚴厲的罪疚情緒,也沒有考慮焦慮情緒與前性器階段發展趨勢的緊密聯係。這種早期“保持清潔訓練”給成年人的永久印象及其影響兒童終身心裏發展的方式——我們一次又一次地在成年人的精神分析中看見——它們均指向兒童早期“保持清潔”的做法,以及由此導致的罪疚情緒兩者之間存在緊密聯係。費倫齊(Ferenzi)在《性習慣的精神分析》(1925)中委婉表示,這兩者之間有更加直接的因果關係,而且存在某個超我生理前導,他把此前導稱之為“括約肌道德”(sphincter morality)。,兒童幻想攻擊母親的身體。在早期分析中,我們了解兒童害怕“壞”母親,這個母親不斷要求兒童歸還大便和從她那裏被偷走的幹淨小孩,因此當生活中母親(或者保姆)要兒童保持清潔的同時,她就變成了一個“壞”人,這個“壞”人不僅要求兒童遠離大便,而且在兒童的幻想中,這個人總是想要從他的身體內武力奪走這些大便。另外一個巨大的恐懼來源是內射意象,因為兒童的破壞性想象力針對的是外部客體,他總是以為身體內部有同樣野蠻的破壞性攻擊。

在這個階段,把糞便比作危險、有毒、可燃燒物甚至各種攻擊武器,其結果就是兒童害怕自己的排泄物變成攻擊自己身體的武器。這個排泄物等於攻擊工具,以及兒童的攻擊幻想進一步造成兒童害怕外部和內部客體的攻擊,這些焦慮的源頭全部都強大無比、手段高明,我認為訓練孩子“保持清潔”是造成兒童焦慮情緒的最深層次的原因。

因此,兒童表示厭惡、遵守秩序和保持清潔,這些反應的形成來自於各種不同源頭的焦慮情緒,這些源頭都來自早期危險情境。從肛門期的第二個階段開始,兒童與客體的聯係已經發展,我們知道,他的憐憫反應更加顯著可見。而且正如我之前所強調,他對客體的滿意情緒保證了兒童自己的安全,保護他不受外在和內在的破壞,客體修複成原樣也是他身體保持完整無損的必要條件【各種反應的形成和罪疚感進入時期是在自我形成的早期——最早是兒童進入一周歲時(亞伯拉罕[Abraham]在一兩篇文章裏支持了這個觀點)。在他的《力比多發展的簡短研究》(1924)中,他說:“在伴隨同類相殘的性目標的自戀階段,本能抑製的第一證據以病態焦慮的形式出現,克服同類相殘衝動的過程與罪疚感緊密相連,罪疚感作為第三階段的典型抑製現象進入前場顯目位置。”(第496頁)。

我認為興起於早期危險情境的焦慮與強迫特征和強迫症症狀緊密相關。焦慮症牽涉到多重傷害,並且與身體內部的破壞行為有關,因此焦慮症存在於兒童身體內部,需要被改善。但是,我們對自己身體或者客體身體的內部都沒有明確了解,兒童不能確信他對內部傷害和攻擊的恐懼是完全有根據的,他也不能確信他用強迫行為已經成功修複了內部傷害,其結果是兒童的這種不確信與強烈的焦慮結成聯盟,並且加劇了焦慮程度。還有,兒童無法獲知幻想造成的破壞,這導致對知識的如饑似渴的需求。兒童努力克服自己的焦慮,而焦慮的本質總是吹毛求疵,總是過多強調現實,過於追求精確等等,這種不確定性焦慮【在他的《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病例的解釋》(1909)中,弗洛伊德評論:“從另外一方麵看來,強製行為是一種嚐試,它彌補懷疑並且改善抑製無法忍受的條件(懷疑是抑製的證據)。”(《弗洛伊德全集英文標準版》,卷10,第243頁)引起的懷疑不僅在造成強迫性特征中發生作用,而且激發兒童太強調確切無誤,太強調秩序感,太遵守規則和儀式等等。

強迫症的另外一個重要構成部分是各種原因的焦慮——它的強度和數量,屬於最早期的危險情境。這些強烈而多重的焦慮以同樣強烈的衝動啟動防禦機製,引導兒童強迫自己保持清潔或者修補破損的東西,修複被破壞的東西,這些強迫行為與各種施虐幻想和幻想的細節相對應。

除此之外,強迫性神經官能症患者還強製別人,我認為這是多重投射的結果。首先,他試圖甩掉無法忍受的強製,他隻能把他的客體勉強當作他的自我或者超我,這樣可以替代外界的強製。在完成這個過程中,他碰巧滿足了折磨和征服客體的重大施虐願望;其次,他把內射客體的破壞和攻擊的恐懼置換到外部客體上,這個恐懼喚起他控製、管理他意象的強迫症。事實上,這是永遠得不到滿足的強迫症,它主要是針對外部客體發生。

我的觀點是,強迫症行為具備強度和多樣性,它與神經官能症的嚴重程度,以及與焦慮症的特征和範圍不相上下(發端於最早期危險情境的焦慮症)。如果這個觀點正確,我們應該處於更有利的位置去理解這兩者之間存在的緊密聯係:偏執狂和嚴重神經官能症。根據亞伯拉罕的說法,偏執狂的力比多退回到這兩個肛門期的早期。在我已經發現的結果的基礎上,我對此作進一步的說明:在肛門施虐期的早期,如果個體早期的焦慮情境運作猛烈,個體實際上跳過了他通常在第二階段(肛門施虐的第二階段)才克服的初步偏執狂狀態,而且強迫症的嚴重程度取決於偏執**擾的嚴重程度(偏執狂正好發生在強迫症之前)。如果他的強迫性機製不能充分克服那些幹擾,他潛伏的偏執狂特征將會正式出現,不然,他就會忍受經常發作的偏執狂症。

我們知道對強迫行為的壓製喚起個體焦慮,因此強迫行為事實上起到控製焦慮的目的。如果我們認為被控製的焦慮屬於最早期的焦慮情境,並且兒童的恐懼達到頂點(害怕自己的身體和他的客體以不同的方式被破壞),我們將能夠更好地理解許多強迫行為的深層次意義。比如,一旦我們能夠更清楚地識別焦慮的本質和罪疚的本質(隱藏在肛門期的物物交換現象下麵),強迫性收藏各種物品和強迫性送掉各種物品的行為都變得更好理解。

在遊戲分析中,我們找到了強迫性拿取和隨後歸還動作的各種解釋,這些動作伴隨焦慮感和罪疚情緒發生,這是對之前搶奪和破壞行為表征的反應。比如,孩子們把一個盒子裏的東西轉移到另外一個盒子中,並且小心翼翼地擺放和保存它們,每一個動作都表現出焦慮情緒。如果孩子年紀足夠大,他還會計算盒子裏東西的數量。盒子裏的東西雜七雜八,裏麵有劃燃過的幾根火柴棍(上麵的黑焦炭已經被孩子不厭其煩地擦幹淨)、折紙、鉛筆、磚塊、幾根線頭等等,它們代表的都是孩子從母親身體裏取來的東西——父親的陰莖、孩兒、糞便、尿液和母乳等等。他可能用同樣的方法對待書寫,把紙撕成碎片,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們藏起來。

我們隨後通常看見,在兒童不斷增加的焦慮中,他不僅象征性地把他從母親身體內取來的東西放回去,他還強迫自己從盒子裏拿出來或者放回去。可是這些根本不能讓他自己滿意,他不斷強迫自己以各種方式補償。他還回去的東西和他這麽做的過程都使他的施虐趨勢得以繼續打破他的反對趨勢。

我的五歲小病人約翰是一個患神經官能症的小孩,他在他的精神分析階段發展出計數癡狂症狀(counting mania)。這個症狀在他這個年紀會經常出現,所以這個症狀之前並沒有被注意到。在小約翰的分析中,他經常在一張紙上麵仔細標注玩具小人和其他的玩具(他把這些東西都放在這張紙上),標注完以後,他把它們轉移到另外一張紙上。但是他不僅想確切知道這些東西之前所在之處(這樣就可以把它們放在完全一樣的位置),他還把它們數來數去以確保玩具的數量,也就是說一些大便、父親的陰莖、孩子們的數量。這些都是從母親的體內取出,而且他都要放回原處。在他做這個事情的過程中,他說我很笨,責怪我瞎說,他說:“十不能減十三,二不能減七。”孩子擔心放回去的東西數量超出自己擁有東西的數量,這種焦慮是孩子的典型表現。除了其他原因,這種焦慮還可以用兒童和成年人身高的差別,以及兒童罪疚感的程度這兩個原因來解釋。孩子覺得他不能把自己小小身體的東西全部拿給他的媽媽(相比之下,他媽媽的身體如此高大),這種沉甸甸的罪疚感讓兒童一刻不停地因為搶奪和破壞母親或者父母雙親而備受自責,而這種罪疚感又強化了他們永遠也“還不清”的想法。在他們非常小的時候,“不知道”(not knowing)的這種想法大大加深了他們的焦慮。我將在後麵回到這個話題。

兒童“還回去”(giving back)的表征常常被“上盥洗間方便”的借口打斷。我另外一個小病人也是一個五歲小男孩,在他的分析問診時間,他常常要去盥洗間方便,有時候多達四五次,當他返回的時候,他口頭已經數到很大的數字,他試圖說服自己這個數字(自己私人物品的數量)足夠還回他曾經“偷”來的東西。從這個角度來說,肛門施虐表征的聚藏私人所有物,似乎僅僅因為其行為本身帶來的愉快,這個表征具備了另外一麵。同樣地,成年人的精神分析也向我表明,手中掌握一定的資金以備不時之需確實是渴望安全的需要,成年人通過金錢來武裝自己,應對他們母親的攻擊(他們從她那裏搶走東西)——雖然說母親已經去世多年;同時,他們希望能夠有朝一日歸還自己從母親那裏偷來的東西,另外,他們害怕被奪去自己身體的某些部分,這種焦慮迫使他們不斷積累更多金錢,如此一來,他們就做到“家中有糧,心裏不慌”(reserves to fall back on)。比如,小約翰承認我的說法:他害怕不再能夠歸還母親所有的大便和孩兒們(他幻想從母親處偷來的),這種恐懼驅使他把收集的物品破壞掉,然後又去“偷竊”更多的東西。他還跟我解釋為什麽他不能修複他偷來的每一件物品,他說他的大便在偷來的時候就融化不見了,那個東西完全被他排泄掉,變沒有了,所以,就算他想要造出更多的大便,他怎麽製造都是不夠的。他不知道大便是不是“足夠好”,他所說的“足夠好”的字麵意思是他從母親那裏偷來的東西的“分量”(因此,他在此情境下“小心選擇”表征“賠償”的形狀和顏色),但是,更深層的意思是“無害”【在德語版的《無害性》一書中,對比腳注②。——譯注,沒有任何毒性【恩斯特·瓊斯(Ernest Jones)在他的論文《恐懼、罪疚和仇恨》(1929)一文中,曾經指出“無害”這個詞表明“不傷害”。;另外一個方麵,他經常便秘是因為他需要留存大便,這樣自己就不會“空空如也”。這些許許多多互相矛盾的趨勢(我僅僅略舉一二)在兒童身上喚起了嚴重的焦慮情緒。每當他的恐懼情緒上升,他就害怕不能製造恰當的物品或者給予足夠分量,甚至害怕不能修複他曾經破壞的物品。兒童的主要破壞趨勢全麵展開,他受應急反應趨勢的驅使,他會撕破、切割和燒毀他已經做好的東西,比如:他粘貼的盒子(裏邊裝滿了代表母親的東西),或者他在一張紙上作的畫(也許是城鎮構圖),他破壞的欲望就會變得無法遏製。同時,兒童尿尿、大便的重大施虐行為意義變得清晰可見,撕紙、剪紙和燒紙的行為與水淹物品、木灰塗抹、鉛筆塗鴉等等行為交替出現,所有這些行為都起到破壞作用。水淹、塗抹意味著浸沒、淹死或者投毒,濕紙揉成團代表的是有毒投擲武器,因為水代表尿,紙代表大便。這些細節清楚表明尿尿、大便施虐是兒童罪疚感的確切原因,而且,罪疚感導致的償還衝動在強迫性神經官能症機製中找到了解釋。

焦慮上升導致退回,兒童發展退回到早期階段的防禦機製,這個事實表明屬於最早期發展階段的超我,其威力無比,施加的影響是致命的。這個早期超我施加的壓力增加了兒童施虐專注,伴隨的結果是兒童總是強迫自己重複初始的破壞行為,他擔心事情沒有弄對,這種擔心導致更深層次的焦慮,在幻想中被他殺死的客體會反複來找他複仇。這些焦慮將啟動屬於早期的防禦機製(因為無法安慰或者得不到滿足的客體必須被放置一邊),兒童力量弱小的自我無法與這麽一個充滿威脅的超我達成妥協。隻有在更高級的階段,焦慮才能發展為罪疚感並且啟動強迫機製的運行。我們驚奇地發現,在精神分析期間,兒童在強大的焦慮壓力之下,不僅具有很多施虐幻想,而且還把處理焦慮的能力變成自己巨大的愉悅感。

如此一來,兒童的焦慮直接上升,他需要手段應對超我和客體的威脅,他對物品的渴望顯得不那麽重要了,他努力想把物品還回去。但是兒童的焦慮太多而且衝突很嚴重,他這個願望是無法達成了,因此我們看見這個神經官能症的孩子受累於“拿走”和“歸還”兩難的強迫行為(這個心理因素可以被標記出來,它是所有腸道消化功能性紊亂和身體出現問題的原因之一)。相反,由於焦慮的嚴重程度下降,它的反應趨勢也失去了強度和強迫特質,趨勢的發揮變得更穩定,其效果感覺更輕柔、更具連續性,不太會受到破壞趨勢的介入幹擾。但是兒童自己的修複取決於客體被修複的想法越來越強烈,他的破壞趨勢顯然沒有變成無效操作,它們失去了力量而且變得越來越具有適應超我需求的能力。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的第二個階段——反應形成階段,這個階段也包含了破壞因素,這些因素現在更多明確針對超我+自我,並且無所顧忌地追尋超我和自我認可的目標。

我們知道,在強迫行為和“萬能思想”(omnipotence of thoughts)之間有密切的聯係。弗洛伊德曾經指出【《圖騰和禁忌》(1913)(《弗洛伊德全集英文標準版》,卷13,第87頁)。原始人類的最主要強迫行為在本質上具有魔法性,他說:“如果這些強迫行為沒有魔法,它們就是對抗魔法的行為。這些行為計劃周密,用來擊退任何災難,與此同時,神經官能症也得以發展。【同上,第87頁和第88頁。強迫性神經官能症也有保護程序,它以相應的魔法程序的方式存在。我們可以描述強迫行為的發展路徑,我們發現,開始,這些強迫行為遠離所有性行為,采取種種魔法機製來抵製邪惡念頭,最後,強迫行為代替了被禁止的性行為,或者幹脆采取一些類似性行為的模仿行為。”從這個描述中,我們看見強迫行為是對抗魔法的行為,它抵製邪惡想法(死亡的念頭),【關於強迫性神經官能症,在《圖騰和禁忌》(1913)中,弗洛伊德說,“盡管如此,兒童的罪疚感完全可以解釋說明這個事實:它建立在強烈的、頻繁出現的死亡念頭上,這些念頭在潛意識中不斷發起攻擊。”(《弗洛伊德全集英文標準版》,卷13,第87頁)它是抵製性行為的盾牌。

我們可以期待這三者已經聯合一起的防禦行為,它們在那些幻想中存在,它們在罪疚感的補償行為中存在。我們將看見這個魔法的、邪惡的念頭以及防禦動作的聯合出現。在最後一章中,描述嬰兒玩弄自己**的情境完整說明了這三者的聯合。

我在第十二章指出,俄狄浦斯衝突和施虐**的幻想在開始階段與父母之間的**有關,並且與施虐攻擊有關,它們因此變成兒童罪疚感最深的來源。我據此得出一個結論:破壞衝動造成的罪疚感主要是針對兒童的父親和母親,這些破壞性衝動引發兒童被禁止的**和其他性行為(人們普遍認為這些是邪惡的),這種罪疚感來自兒童的破壞本能,而不是來自兒童的力比多和**本能【在第一章中,我已經指出,在這個主題上,我的觀點和弗洛伊德的某些結論之間的一致性,弗洛伊德在《文明及其缺憾》(1930)中,他說:“壓製和過渡為超我的攻擊行為將轉變成罪疚感。如果關於罪疚感起因的心裏分析限定在本能攻擊,我確信許多心理過程將暴露得更簡單和更清晰。(《弗洛伊德全集英文標準版》,卷21,第138頁)他還說:“我們可以確定無疑地形成下麵的說法,當本能經曆抑製後,力比多轉變成某些症狀,它的攻擊部分變成罪疚感。”(第139頁)。

根據我的觀點,俄狄浦斯衝突和施虐**幻想的開端是在自戀階段——用弗洛伊德【《圖騰和禁忌》(1913)(《弗洛伊德全集英文標準版》,卷13,第89頁)。的話來說:“這個主體在他自己的眼中有比較高的心理行為估值,而在我們的眼中卻到達了一個過高的心理行為估值。”這個階段的特征是兒童有一種“無所不能”的感覺。他相信他的**和腸道功能的強大,因而相信自己“無所不能”【費倫齊(Ferenczi)在他的《現實感發展的各個階段》中(1913),他把注意力轉到單詞、手勢的“全能”和他們的功能之間的聯係上。請同時對比亞伯拉罕的《睡夢和神經官能症排泄過程中的自戀評價》(1920)。。兒童在幻想中展開對父母的多次攻擊,他感覺內疚。但是,兒童相信糞便“無所不能”,這個想法造成他沉重的罪疚感。我認為這是造成神經官能症的原因,以及造成他保持或者退回到“無所不能”的原始想法的原因,當他的罪疚感啟動強迫行為防禦機製時,他的“無所不能”情感將起到補償的作用,但是,這種“無所不能”的情感必須用強製和誇張的方式,這時候的“補償”具備原始破壞性,它建立在“無所不能”的基礎上。

弗洛伊德曾經說過:“很難判斷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的強迫行為或者保護行為是否遵循相似的行為規則(或者相異規則)。這些行為被非常小的物品替代(有些替代微不足道),所以,這些行為以改頭換麵的方式出現。”早期的分析完整證實了一個事實:不論細節的數量和質量是否不同,補償機製最終建立在相似(或相異)的規則上。如果兒童保持施虐幻想的“無所不能”的強烈情感,他將不得不堅信“無所不能”的創造性,它幫助兒童做出補償。兒童和成年人的精神分析非常清晰地表明:這個情感因素在促進或抑製建設性的反應行為中扮演了多麽重要的角色。主體“無所不能”包括他做出補償的能力,這種能力很重要,他破壞性的“無所不能”不能與之相提並論。我們必須記住兒童的反應形成階段在自我發展階段和客體關係階段進入,而客體關係要預先假定一個更高級的現實關係,因此,“無所不能”的情感雖然誇張,它卻是補償修複的必要條件。兒童相信自己能做出補償的想法,在最開始就將受到阻礙。

在有些分析中,我發現這種阻礙效果是兩種“無所不能”的情感所造成。這兩種情感與破壞性相聯係,而且那些與補償有關的情感被強化。如果病人的原始施虐和“無所不能”的情感曾經無比強大,相應地,他的反應趨勢也很強大。他的補償修複趨勢以各種稀奇古怪的雜合幻想為基礎,他各種破壞力量的雜合有某種獨一無二、無比奇特的效果,因此補償修複的效果就一定是非同凡響的,甚至有震天撼地的效果,而此效果本身就是他完成建構趨勢的巨大阻礙(雖然我的兩個病人毫無疑問擁有非凡的創造天賦)。但是這個阻礙還需要以下幾個因素的進一步補充和強化,與這些各式各樣幻想一起的是兒童強烈的懷疑心理,他懷疑他是否擁有必需的、這種強度的“無所不能”的能力,結果,他試圖在他的破壞行動中否決這種能力。但是,另外一個方麵,他積極使用他的“無所不能”。這個表現證實了他曾經消極對待他的“無所不能”,因此他必須避免這兩種態度的矛盾衝突。他希望拿出確切的證據表示他建構性的“無所不能”完全抵消了其反麵效果。在對兩個成年人的分析中,我記得他們有這種“有或者無”的矛盾態度,這種態度來自這些衝突的趨勢,導致他們的工作能力受到嚴重抑製,在幾個兒童病人的身上,這種態度嚴重抑製了他們的人格升華過程。

但是,這個機製並不是典型的強迫性神經官能症,我觀察到的病人出現了各種混合的臨床表現,而不僅僅隻是強迫性症狀。利用“替代成微小事物”的機製(在他的官能症中“替代”有很大的作用),強迫症的病人可以找到“無所不能”的建構【弗洛伊德在《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病例的解釋》(1909)(《弗洛伊德全集英文標準版》,卷10,第241頁)中,他說“懷疑”實際上是個人對自己愛的能力的懷疑,而且這樣的人可能懷疑每一種不值得稱道的食物。證據(帶著小小的成就感),還可以找到完全做出補償修複的能力,因此,強迫症病人對他建構全能產生懷疑,而這是一個強迫性重複行為的根本原因。

眾所周知,在渴求知識的本能和施虐之間存在緊密的紐帶,弗洛伊德說【《強迫性神經官能症的氣質》(1913)(《弗洛伊德全集英文標準版》,卷12,第324頁)。:“我們經常得到一種印象,渴求知識的本能可以代替強迫性神經官能症中的施虐機製。”從我已經觀察到的現象看來,這兩者之間的聯係在自我發展的最早期就形成了。在這個時期,施虐症到達高峰,這時候,兒童渴求知識的本能被“俄狄浦斯衝突喚醒”所激發,在最開始時,渴求知識的本能被用作口腔施虐趨勢【參考亞伯拉罕(Abraham)《性格形成中的精神分析研究》(1925)。的幫凶。我的經驗表明,渴求知識的本能的第一個目標是母親身體內部——兒童首先就把它視作滿足吮吸的客體。母親身體是父母**的場所,這個場所是兒童幻想父親的陰莖所在和兒童們的處所。同時,由於兒童想要強行進入母親的身體,奪取母親身體的內容並且破壞他們,兒童想知道母親身體裏到底有什麽,裏麵的東西長什麽樣。依靠這個方法,他對母親身體內容的渴望在許多方麵等同於武力進入母親身體的渴望,前一個渴望是後一個渴望的表征,它們相互強化,因此,渴望知識的本能與施虐的源頭聯係在一起(當施虐症到達高峰時)。這種聯係讓我們更容易理解為什麽它們之間的紐帶如此緊密,為什麽渴求知識的本能在個體身上喚起了罪疚情緒。

我們常常看見兒童被很多問題困擾而且他的智力完全不適合解決很多困境。兒童苛責別人,特別是苛責母親。這是因為母親不回答他這些困擾他的問題,母親的這種態度表明她不再滿足兒童的願望(不像滿足兒童吮吸願望一樣)。苛責在兒童性格的形成中和知識渴求過程中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這種現象可以回溯到什麽時候?我們可以從這個時候開始:當兒童無法聽懂成年人談話內容或者成年人的遣詞用句時,兒童習慣性地開始苛責(聽不懂某些詞句發生在兒童還未開口講話時)。另外,不論是聽不懂內容還是聽不懂用詞,兒童都非常喜歡在這兩種情境下“苛責和發脾氣”。在兒童的精神分析中,這種時刻都會表現為“別人為什麽聽不懂我說話”,這種現象發生在兩歲零九個月的病人莉塔【參見第二章的內容。身上。兒童同時還會表現得非常生氣,他不知道怎麽用語言來說出自己的問題,他也不能聽懂用語言表述的回答,兒童從未想過或者明白過這些問題。渴望知識的本能觸動起源於自我發展的最早期階段,我認為,兒童對這種觸動產生失望的深層原因來自於本能嚴重受挫【還有,人們仇恨能夠說另外一門語言的人,覺得學習外語感覺困難,這些現象都來自最早期的渴望知識本能的挫敗感。。

我們已經看見,針對母親身體的施虐衝動首先激發了兒童渴求知識的本能,但是,緊緊跟隨的焦慮卻又進一步助推了那個渴求本能的強烈程度。兒童渴望發現母親身體內部的秘密和自己身體的秘密,同時兒童害怕前者的身體包含著危險。兒童害怕自己身體的內射危險客體和內部任何情況,他的渴望被種種恐懼強化;知識現在變成把握控製焦慮的手段,這導致兒童迫切希望獲得知識,這種心情變成兒童渴求知識的動力,但是也是渴求知識過程被抑製的重要因素。我們在前麵部分討論了渴求知識的本能受到嚴重幹擾的情況【參見病例描述,厄娜(第三章)、肯尼斯(第四章)和埃爾斯(第五章)。,在這些病例中,兒童知道了他對母親身體造成的破壞性攻擊(在幻想中)和他可能麵對的反擊和危險境地,他如此害怕這些事實,他甚至表現極端,索性打斷渴求知識的本能。兒童最初非常強烈而又永不滿足的願望是:了解父親的陰莖、自己的排泄、母親體內的小孩兒,以及它們的特征、大小和數目。這些願望都表現為兒童強迫式的揣摩測量、算術加減和口頭計數行為。

隨著兒童力比多衝動越來越強烈,他們的破壞性就越來越小,因此超我的特性得以持續不斷地改變,超我的影響力被自我感覺為顯著的約束力量;並且,隨著焦慮的減弱,補償修複機製的強迫性變弱,修複效果更穩定,更有效,具有更滿意的結果。緊隨其後的是,性器階段的反應表現得更清晰。

性器階段因而具備以下的特征:投射和內射之間發生互動,超我的形成過程和客體的關係發展之間發生互動,這些互動製約著兒童早期發展的全部過程。在其中,互動特征取得先導地位。